“好在哪里？還有，我們這個年紀還當什么‘地下偶像’？”
“我們這個年紀又怎么了？”
“拋開其他不說，你不覺得難為情嗎？”
“什么難為情？因為這個年紀還想著實現夢想，所以難為情，還是說三十歲了，還不安靜一點生活，應該感到難為情？”
“那是你的夢想嗎？什么時候有的？”
“就在這幾天！怎么了，不行嗎？”
任宋演忍不住捏了捏眉心，說：“前面在吃飯的時候，怎么沒見你嘴巴這么厲害？”
李純揆見他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看，總算比較心虛地說：“好吧，我知道了……那就不當地下偶像了，我們，組樂隊，組個樂隊總行了吧？”
“呀，你是不是《機智的醫生生活》看太多了？人家好歹都在一家醫院工作，我們幾個人連吃個飯都要提前好幾天預約，組什么樂隊啊。”
“好了，組合也好樂隊也好，這也不是馬上就能決定的事情。”
“對啊。下次說吧，這件事我們下次再說。”
站在旁邊看了許久熱鬧，其他人終究是良心發現，權俞利和鄭秀妍還有金孝淵兩人紛紛走上前來，試圖把李社長勸走。
之后又是好一陣鬧騰，任宋演才終于把這四個女酒鬼給送出家門。
他佇立在鐵門外面，目送著四人乘上“山莊”專門安排的接送下山的觀光車后，在沉沉的夜色里，他的嘴角才揚起不易見的莞爾弧度。
沒好氣地揚起手，揮動兩下算是回應了遠處那四只伸到車外還沖著他各自揮舞的胳膊后，任宋演便返身回到家中。
“嘀哩哩”，隨著電子門鎖鎖定的動靜響起，廚房那邊有人往后探出半截身子來。
“走了？”穿著圍裙和戴著塑膠手套的林允兒問。雖然誰都沒有特意提起，但任宋演和她自己都清楚，至少今天晚上，她會留宿在這里。
“嗯。”在玄關剛換完鞋的任宋演朝她點了下頭。
他的視線從少女身上那件屬于他的大號圍裙以及沾滿水珠的塑膠手套上掠過，也問了一句：“外面已經收拾好了？”
“還沒有。”林允兒連忙歪著頭回他，“還有幾個碟子和碗沒收進來。”
她手里還下意識端著那只剛用水簡單沖洗過的砂鍋，略微赧然地轉過身來說：“我剛剛還在學著怎么用這個……洗碗機？”
“剩下讓我來吧。”任宋演看看她，然后就解開袖扣，挽起衣袖，“時間也不早了，你先上去休息。”
“啊，沒關系，我可以……”林允兒習慣性地搖頭，但話沒說完，一道很有壓迫感的高大身影就已經臨近到了她眼前。
她立刻稍稍屏住了呼吸，原因卻不在于對方的靠近，而是在于他毫無預兆向自己伸出來的那只手。
修長的手指以保持一定社交距離的方式，僅用指尖夾起了林允兒肩頭的圍裙綁帶，少女似乎也才察覺到不妥之處。
任宋演的個頭本身就高挑得過分，再加上男女體型的差異，導致那件平常穿在他身上正適合的圍裙，放在林允兒的身上就顯得松松垮垮。尤其是領口的位置，低得幾乎起不到防水的作用。
簡而言之，林允兒眼下的形象就有點像是偷偷穿了家里大人衣服的小孩子一樣。
“還是讓我來吧。等你以后會用洗碗機了再說。”對少女瞬間漲紅的雙頰選擇視而不見，任宋演還是用了一個挺委婉的說法勸說她。
抿緊嘴唇，林允兒很快脫掉了圍裙，卻沒摘掉手套，抬起頭對跟前的男人說：“那碗給您來洗，我去外面擦桌子總行了吧？”
任宋演略微皺眉，頭疼地對她說：“你今天不是心情不好嗎？早點回房間去也許會更好一點。”
“我就是因為這個才要留下來。”林允兒的雙眼筆直地看著他，“您不是說我的事情等吃完飯再說嗎？我要怎么直接上去休息？”
任宋演徹底無話好說，從她手上接過圍裙后就沖著外面庭院的方向做了個請的手勢，表示自便。
林允兒面無表情地繞過他的身側，在走出去幾步后，那柔軟的唇角卻是不為人知地抿了抿，隱約流露出幾分得意的笑來。
“說起來，這里為什么要叫‘星星房’？”
回到院子里面賣力干活的時候，林允兒想起了一件事，好奇地回頭發問。
人在尚不適應的陌生環境里總是敏于觀察和記憶，哪怕金孝淵她們只是無意間提及，林允兒依然把這件事掛在心頭。
“嗯……有兩個理由。”同樣走出來的任宋演想了想，“第一個理由是因為，我和她們之間有個群聊，名字叫作‘小星星家族’。”
很簡潔的解釋，但林允兒聽后也理解地點點頭，繼續問：“那第二個理由呢？”
男人卻是不再回答，頂著她疑惑的眼神，先默默地拿著剩下的碗筷轉身回去。
直到他倆相繼收拾完屋內屋外，兩個人協力搬開木床上的矮腳飯桌后，任宋演才倒了杯水遞給林允兒，抬臂指指上方說：“第二個理由是因為這個。”
“這個？”林允兒仰頭看去，“這個怎么了？這頂大棚有什么特別嗎？還是說，這個位置有什么特別的？”
“在這里，可以看到星空。”任宋演對她說。
“您說什么？”林允兒一剎那露出愕然的神情。
全世界的大城市，晚上想看見星星都基本是一種奢望。林允兒是土生土長的首爾人，但在她從小到大的印象中，首爾夜晚的上空好像永遠是黑蒙蒙的一片。
等等，那是在我那邊的世界，或許現實世界的首爾有所不同？一個念頭從腦子里冒出，林允兒隨后就情不自禁地做出了個憨態十足的舉動。
她往外伸出腦袋，兩只手抓著木床的邊沿，努力想探出棚頂遮擋的范圍，望一望今夜首爾的天空。結果她看了半天，連眼睛都看酸了，也沒在那片漆黑的夜幕上找到任何一顆星星。
不過即便如此，林允兒似乎也不認為任宋演在哄騙自己。
她只好睜大著雙眸，以一副茫然又稍微委屈的表情回過頭來，看向身旁的男人。
“星星不在外面，就在這棚子底下。”
任宋演對她笑了笑，便拿出自己的手機，放到木床上開口呼喚：“蝴蝶啊。”
原本處于待機狀態的手機立即亮起屏幕，彈出語音互動的界面，發出智能管家那專屬的中性應答聲：“我在，作家。”
“讓星星出來吧。”任宋演對著手機說。
“是。”智能管家如此柔和地回應著。
下一秒，還沒等林允兒反應過來，輕薄的光亮就從她頭頂上灑落，朦朧地映在發絲上，如夢似幻，泛著微光。
她整個人在怔愣中重新把頭仰起，只見之前材質看上去還和普通棚布沒什么差別的大棚頂部悄然變化，拼成了黑色的幕布，一片璀璨的星空被投影在上面。
瑰麗的星光在暈開，像云像霧，正中央掛著一條橫亙萬里的銀河，星辰似激流匯聚，漫天點綴。
林允兒曾經聽說，最好的觀星環境應該同時具備高海拔和干燥的氣候兩種條件，這樣才能保證在夜晚看見最為干凈的天空，她也聽聞過不少世界聞名的觀星地點，只可惜還從未有機會前往一覽。
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如此接近“星空”這一事物。
這片被投影出來的星空的面積其實并不大，但在當下的這個時刻，它仿佛牢牢占據了林允兒視野的全部。
那每一顆掛在上面的閃爍的星辰，全在牽動著她的目光。
為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而心旌搖曳了一會兒后，林允兒才堪堪回過神來，驚訝地扭頭問：“這是真的嗎？”她突然顯得很笨拙地說著，“那個，我是說，這是真的，從哪個地方拍攝下來的畫面嗎？”
“差不多吧。”任宋演回答她，他的目光也放到了那閃動著星光的棚頂上，“這是從網上很多錄制的視頻中，利用AI隨機組合出來呈現的畫面。”
林允兒張開嘴，嘗試去理解著說：“所以……這個畫面確實是真的，只不過它是拼湊起來的而已？”
“嗯。”任宋演轉頭看了她一眼，“所以對我來說，哪怕這個畫面做得再真實，這片星空也是假的。漂亮是挺漂亮的，純揆她們也都很喜歡，但我自己沒什么感覺，平時一個人看的話，也會覺得什么趣味。”
林允兒這才抿起嘴，表示了然地點了點頭。
她很快又抬頭看了看，烏黑的眼瞳之上倒映著那斑斕的星點，她猶豫了一下，又說：“雖然知道是假的……但我和純揆姐她們一樣，也很喜歡這個畫面。”
她側過身來，對男人正色地說：“謝謝您，向我展示了這個。”
任宋演盯著她看了片刻，便平靜地搖搖頭說：“沒關系。而且我只是動動嘴而已，你真要感謝的話，可以感謝蝴蝶。嚴格來講，這片天空是由它‘畫’出來的。”
林允兒從善如流，還真就微微俯身，挽起耳邊的頭發，對著還在顯示互動界面的手機說：“謝謝您，蝴蝶小姐。”
夜晚下，手機發出了柔和的屏光，回答著說：“不必客氣，允兒小姐，需要我把這一晚記錄下來嗎？如果您以后想要回憶的話。”
林允兒反應了一下才明白智能管家話里的“這一晚”是什么意思，她先是遲疑，接著就有些復雜地搖頭笑笑說：“算了，不用了。”
想了想，她瞥了一眼身邊的任宋演，嘴里又找補著說：“也許以后能看到更美麗的星空呢？我更愿意期待以后。”
聽見她這番話后，在場的男人依舊仰著頭朝上望，似乎沒什么反應，手機上的標志律動了兩下便禮貌而死板地回答：“好的，我明白了。”
“你的看法怎么樣？”又過了幾秒，任宋演忽然開口問她。
“嗯？”林允兒扭頭看向他，眨著眼，“您說什么？”
“就是純揆剛剛說的那件事。”把頭放下來，任宋演又轉頭對上她的視線問，“在你看來，她是真心的嗎？”
林允兒啞然一笑，思索著說：“嗯……我覺得，純揆姐應該是有幾分認真的吧。而且我看她的意思，應該只是想和朋友一起做一做有趣的事情而已。”
任宋演聽完她的話后，看上去想了想，又點點頭，卻是沒有發表任何的意見。
林允兒見況，本想替李純揆試探一下任宋演的口風，但在她開口之前，她就聽見男人突然問自己：
“現在心情怎么樣了？在吃飽飯，還有看到這些星星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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