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情，林然算是大半個旁觀者，小半個參與者。
的確，安妮塔不想讓林然參與進來，才炸毀了飛機，又炸塌了劍閣的子虛峰。
這都是為了阻擋林然的腳步，好讓安妮塔放開手來對付盧帝奇。
可林然偏偏沖進了這毀滅之云的爆炸中心，硬生生地把傲孤霜和盧帝奇從里面拖出來了。
不過，安妮塔的阻攔還是起到了一定效果，如果不是林然的飛機被打了下來，傲孤霜和盧帝奇這一戰或許在林然的攔阻之下都打不起來，而毀滅之云也就找不到發動的時間了。
算起來，傲孤霜也算是被利用的一方。
如果沒有她和盧帝奇對戰而兩敗俱傷的話，那么，盧帝奇說不定能從毀滅之云的攻擊之下逃脫。
可林然很不理解的是，安妮塔既然打定主意要對自己的哥哥下手，為什么又要把這個防御力極強的戒指給他呢？
如果不給，這哥哥不就死了嗎？安妮塔的繼承之路上不就再也沒有什么困擾了嗎？
在林然看來，安妮塔的行為，就是又當又立。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林然感慨道。
回想著后者一絲也不掛地踏進自己浴缸的情形，林然也覺得有些不真實。
安妮塔表面上是個人畜無害的小姑姑，可實際上，深沉的城府與狠辣的心思，皆是遠遠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和外表根本不符。
為了目的，這不擇手段的程度，簡直讓人咋舌。
這時候的林然還有點慶幸——慶幸那天晚上幸虧從窗戶飛進來一塊大石頭，打斷了即將發生的旖旎之事，否則的話，他還不知道該怎么面對與安妮塔之間的關系呢。
“那毀滅之云，必須有傳承之血，才能引動，但發動者也會深受反噬，甚至可能性命不保。”盧帝奇的語氣有點低，一如他的情緒。
林然瞇著眼睛，說道：“所以，你認為是誰干的？肯定不是蘇妃。”
這個時候，貼心的林少將還不忘把蘇菲給摘出去撇干凈。
“赫連天。”盧帝奇的眼睛里，終于閃現出了一抹痛苦之意：“換而言之，是我無比尊敬的凱利叔叔。”
“赫連天？凱利？”
林然的眉頭狠狠皺起來，他伸出手，在腦門上拍了幾下，似乎想要理清楚那紛繁的思緒：“為什么會是這樣？你不是一直對凱利稱贊有加的嗎？是他的性情受到了赫連天本體的影響？”
“我之前也是這么想的，但現在看來，并非如此。”盧帝奇說道：“也許，是凱利與安妮塔早就達成了某種協議，也許，他本性就是如此。”
林然止不住地冷笑：“在你們的家族里，還有什么是真的？”
確實，回想著這一切，他甚至有種從后腰冒涼氣的感覺，好像除了盧帝奇和蒂斯塔這一對父子之外，每一個人都戴著面具，誰也不知道，真實的面具之下，到底長著的是一張怎樣的臉。
盧帝奇深吸了一口氣，眼睛也瞇了瞇：“也許，當年凱利叔叔的死，并不像我父親所描述的一樣。”
林然搖了搖頭，說道：“上一輩的手足相殘，延續到了這一輩，安妮塔開始對著自己的父親照葫蘆畫瓢了。”
傲孤霜在一旁靜靜聽著，一直無言。
這些爭斗太復雜了，完全不適合性子單一的她。
三人都沉默了好一會兒，林然才說道：“那你接下來打算怎么辦？殺回去嗎？”
“沒有必要了，安妮塔沒有殺我，已經表明了她的態度了。”
盧帝奇看了看手上的戒指，那銹跡似乎更重了一些，之前的金光早已不復存在。
在戒指上輕輕摩挲了幾下，盧帝奇將之摘下，隨手扔到了溪流里。
“就這么算了，你甘心嗎？”林然搖了搖頭，他只是替盧帝奇覺得憋屈。
亞特蘭蒂斯的族長之位，擁有著多么極致的權力，如果族長之爭就此罷休，那確實損失太大了。
“安妮塔用出了毀滅之云，主要不是為了殺了我，她最重要的目的是，給我提個醒。”盧帝奇說道：“她在告訴我……我這個哥哥，斗不過她。”
林然嘲諷地笑了笑：“這個提醒，倒也是簡單粗暴。”
其實，盧帝奇說的很對，如果他殺回去的話，說不定安妮塔還有更多的后手會一一展現出來，誰也不知道這個漂亮女人的城府有多深。
不過，一想到這兒，林然忽然被激起了一股戰意來。
他在心中發著狠，說道：“總有一天，老子要好好探一探你的底！”
盧帝奇接著說道：“毀滅之云，會對亞特蘭蒂斯的后代產生致命攻擊，我雖然有黃金之戒的保護，但也受到了一些影響，很難完全恢復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像是已經老了好幾歲。
林然看著此景，一陣唏噓。
他說道：“確實，我在療傷的時候，便感覺到你的身體有些不太對勁，有些傷勢簡直像是先天的缺陷，無論怎么都治不好……原來，這都是受到了毀滅之云的影響。”
對于一個這種巔峰星辰來說，一下子拿走他的大部分力量，真的比殺了他還要痛苦。
林然現在甚至無法判斷，盧帝奇到底還能不能被稱之為星辰了。
“不過……”盧帝奇說道：“安妮塔確實是最合適的族長人選，在她的帶領之下，整個家族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林然嘖嘖嘲諷地說道：“你這個哥哥，可真是深明大義，大公無私。”
盧帝奇搖了搖頭，閉上了眼睛，似乎精神上的疲憊比身體上的更甚。
“接下來，你怎么辦？”林然說道：“在這東華江湖孤獨終老么？”
“不回家族，便是了。”盧帝奇重新睜開了眼睛，說道：“對于我而言，在哪里都行。”
“等以后幽冥通道再打通了，我送你回藍星。”林然說道：“離這個傷心地方遠一點。”
盧帝奇并沒有應這句話，而是深深地看了林然一眼：“總之……謝謝你。”
林然沒有再多說什么。
看起來強大無邊的盧帝奇，也是個可憐人啊。
但說不上為什么，林然總覺得，盧帝奇不像是個就此認命的人，亞特蘭蒂斯的故事，應該不會就這么結束。
于是，他直接問了出來：“你真的不會報復？”
“不會。”盧帝奇說道：“且不說我的身體有沒有報復的條件，主要是……沒必要。”
“為什么？”林然問道：“我不懂你這句話的意思，只是因為，那安妮塔是你的妹妹？”
“不，為了蒂斯塔。”盧帝奇說道。
“怎么把蒂斯塔給扯進來了？”林然還是不解：“這難道不是你們兄妹之間的恩怨嗎？”
“我若不報復，那么，在安妮塔卸任族長之后，必然會把權力交到蒂斯塔的手中。”盧帝奇的聲音平平淡淡，說道：“這就是我們之間的權力平衡。”
為了兒子能順利繼承族長之位，盧帝奇決定忍下來！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可憐天下父母心。”
林然嘆了一聲，說道：“你們父子倆整天不對付，現在看來，你這個當父親的，還是愿意為兒子鋪平所有路。”
頓了頓，他話鋒一轉，接著說道：“不過，蒂斯塔雖然是我的兄弟，可他如果愿意為了未來的族長之位而選擇在安妮塔的面前屈服，我一樣會很看不起他。”
盧帝奇這時候選擇替兒子說了句話：“現實已經不能改變，蒂斯塔如果選擇以后繼承族長之位，才是他最成熟的表現，也不枉我這一身重傷了。”
林然想了想，才輕輕說道：“嗯，沒錯。”
殘酷的成人世界。
成年人，總要選擇更現實的一條路，哪怕父輩幾乎遭遇毒手，也要忍氣吞聲？
“我不會這么做，蒂斯塔也不一定會。”林然默默說道。
盧帝奇扭頭看了看盤腿坐在不遠處的傲孤霜，說道：“你我之間的仇怨，一筆勾銷了吧。”
傲孤霜沒理他。
而盧帝奇則是艱難地撐起身子，走了幾步，轉身說道：“感謝圣光親王，你的救命之恩，我永記于心……如果有機會，必當償還。”
說完，他緩緩地走向山林深處。
那深一腳淺一腳的虛弱樣子，看起來著實讓人感嘆。
“喂……盧帝奇叔叔，你要不要留下來……”
林然正說著，卻被傲孤霜打斷了：“哀莫大于心死，別阻攔了。”
林然嘆了一聲，他也知道，再攔阻已經沒有任何意義，盧帝奇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留下來的。
或許，等待他的，只有流浪。
這時候，傲孤霜神情一凜：“有人來了。”
林然也感覺到了，有強悍的精神力，正朝著周圍迅速蔓延！
“是星辰。”林然說道。
他說著，毫不猶豫地釋放出了精神力。
兩股力量狠狠撞在了一起！
而遠處，驟然響起了一聲長嘯：“找到了！”
這是秦無風的聲音！
隨后，兩道身影便從山林間疾掠而來！
秦飛煙見狀，興奮地遠遠大喊道：“林然，你還活著，太好了！”
之前的擔憂，全都化為了烏有！
林然還好端端地站在那兒，這就證明，秦飛煙之前在他身上的努力沒有白費！
聽雨軒幾乎把所有人手都給撒出來了，在漁陽湖周邊大規模拉網搜救，甚至湖底都沒有放過，在這個勢力成立這么多年以來，還是頭一次這么大規模地集體行動！
“確實，還活著。”
林然看著秦飛煙這風塵仆仆的樣子，不禁有點感動：“謝謝。”
“嗨，不客氣。”秦飛煙說著，看向了一旁的傲孤霜，目光在她那破了好幾個大口子的衣服上打量了一下，說道：“這位漂亮姐姐是誰……好性感。”
傲孤霜這輩子還是第一次聽說有人用“性感”兩個字來形容她！
這一下，把這位高冷劍仙也給整得凌亂了！
她面容冷冷，一聲不吭。
而秦無風則是重重地咳嗽了兩聲，道：“飛煙，這是傲孤霜前輩，你不可無禮！”
是的，在傲孤霜面前，秦無風這位聽雨軒的創始人也得自認晚輩！
秦飛煙大驚失色：“啊……不好意思，孤霜前輩，我沒想到你這么……這么有風情，不不不，有氣質。”
她好不容易找了個形容詞。
真是難得見到聽雨軒大小姐語無倫次的樣子，足可見平日里傲孤霜在東華江湖世界的積威有多重。
林然笑著把話題岔開，說道：“外面怎么樣？”
秦飛煙立刻正色說道：“亞特蘭蒂斯突然變天了。”
“說具體點。”林然說道。
“安妮塔接替拉夫斯，成為黃金家族的新一任族長。”秦飛煙頓了頓，補充道：“蒂斯塔宣布與家族徹底決裂，永不再回亞特蘭蒂斯！”
這和之前盧帝奇的預測截然相反！
蒂斯塔并沒有選擇委曲求全地等著繼承安妮塔的族長之位！
你就算給我，我也不要！
林然一攥拳頭，差點喊了一聲好！胸中的沉重感一下子釋放了許多！
他重重說道：“干得漂亮，不愧是我認定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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