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半是風見回關內時，程琦知曉了我的行蹤。程奇早看不慣瓦刺跋扈，時常說其野心不小，若聽說我在瓦刺，必會再按耐不住了。”吳繁道。
我點點頭：“果真是陰差陽錯了。”
“北蒙人為何請你去治病？你和趙興何時從瓦刺脫身的，難道之前所說的并不虛假，你們早從瓦刺離開了？”
隔著跳躍的火焰，吳繁靜靜地望著我。
我正在吃烤鴨，稍微愣了下，待嚼完了口中的肉，才毫不在意地說道：
“事已至此，我也不瞞你了。我在這個地方安居，也不能總指望江楚杰接濟吧，我也得賺些銀子，好為今后打算。于是我讓江楚杰幫我收購了濟世堂那藥鋪。我因為我娘出身醫藥世家，算得上是一名女大夫，我從小跟著我娘學了些醫術。離宮那半年里，又有幸結識一位神醫，那神醫醫術高明得緊，我雖只是學了些皮毛，但已經能治療一些常見的傷病。你中了箭昏迷，能醒來且堅持這么久，多虧那神醫的一個藥方。”
我頓了下，又說：
“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不能公開現身，所以讓那張大夫代為經營。沒想到他名氣大了，連北蒙人都聽說他，要他去給也先治病。那張大夫是個庸醫，他不敢去，被北蒙人嚇唬，就把我供出來了。我覺得，治病救人不分遠近、不分身份，所以就跟著去了。治好了也先的傷病，我和趙興回關內，途中遇到了風雪，迷了路，在外面凍了一天一夜，臉都凍傷了，你看——”
我朝他揚了揚臉，然后繼續低頭吃烤鴨，嘴里含糊地說：“好不容易才找到路，就碰上你啦！”
說完，偷偷抬眸看他的反應。
吳繁神色本就困頓，也無法看出他在想些什么，過了一會兒，忽然嘴角揚起，說：“難怪軍營里換了濟世堂供應藥材，東西比以前好多了。我還在想，那張大夫真是大方，每次都給我送好東西，人參、鹿茸、靈芝、何首烏……”
他輕嘆一聲，凝視著我：“你既敢做，為何不敢當啊？上次我在你那里生了場病，你硬是不理不睬，我還在想，你我之間，怎么會變得這么生疏？閱微妹妹，你還關心我嗎？”
我心頭一陣慌亂，情不自禁回憶起那天夜里的情景，然后連忙告誡自己轉移注意力，但還是感到尷尬和無措，懊悔地想，如果那只是個可怕的噩夢而非現實，那該多好。
我極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勉強笑了笑：“你是我吳大哥，我自然關心你。“
“真的嗎？”吳繁坐直身子，微弱的光線下，他的眼睛閃爍著明亮的光芒，熱切地望著我：“你真的關心我，還讓我做你大哥嗎？”
我板著臉，提高聲音：“你不就是我大哥嗎！”
他半晌無語。
又突然輕聲喊我：“閱微——”
我回答了一聲。
他緩了一句說：“江楚杰拿你妹妹的事威脅你，你妹妹在皇宮里，我想不出什么辦法能使你不受他威脅，但你不必接受他的安排，你可以減少和他的交往，等我找到適合居住的房子，你搬出來住吧，就像以前你做我的丫鬟那幾天一樣，只是現在你是自由身，可以做想做的事情，我們還可以像從前一樣，天氣暖和了就去騎馬，晚上去酒館和茶館，回去的時候不必騎馬，散步就行……我常常想起那幾天的情景，真是輕松愉快，你說對嗎？……”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漸漸沒有了聲音。
我突然回過神來，抬頭一看，他的頭靠在石壁上，眼睛緊閉，一動不動。
“吳大哥！”我放下手中的烤鴨，趕緊跑到他身邊扶起他的頭。
他微微睜開眼睛，輕笑了笑，又閉上了眼睛。
我抱著他，讓他的頭靠在我的懷里，然后從腰間拿出所有的藥物，挑了幾樣讓他服下。
他稍微清醒了些，無力地說：“我累了，睡一會就好。”
我急忙說：“吳大哥，不要睡啊，你剛才不是想和我去騎馬嗎？好啊，我們還可以比賽，說不定你會輸給我呢……吳大哥，吳大哥？”
我喊了好一會兒，他才動了動眼皮，輕聲應了聲。
我把他放在地上，解開他的上衣，露出上半身，兩只斷箭插在他的右胸和右腹，火光閃爍下，他健壯的身體肌肉緊繃。
我只看了一眼就紅了臉，心跳加速，一時忘記了自己要做什么，愣了片刻才慌忙用手帕擦拭他傷口上的血跡，然后小心地涂上金創藥，再給他穿上衣服。
做完這些，吳繁仍然昏迷著。
我摸了摸他的脈搏，還算穩定，松了口氣。
情緒逐漸平息下來，忽然發現山洞里非常安靜，只有不時爆裂的火焰聲。
而洞外的天空掛著一輪明亮的月亮，清晰明亮。
我自言自語地說：“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
但愿人長久。
千里共嬋娟。
我暗嘆一聲，說：“我給你唱首戲文吧。”
一曲牡丹亭唱盡繁花落，似水流年。
曾經的一切，以及那個如今已成為皇上的人，都像是一出戲文。
只是那些音容笑貌，遙遠而清晰，就像天邊的月亮，讓人莫名地感到憂傷。
第二天，我一睜眼，天已經大亮了。
忙坐起身，看到吳繁微笑地望著我。
我發現我身上披著他的大衣，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剛才是趴在他腿上睡覺，心中懊悔。
“你總是貼近火堆，我怕你被火燒到，所以才這樣。”吳繁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開口說道。
我整理著頭發，假裝不在意，說道：“不愧是大將軍，只睡一晚就恢復狀態，還讓我擔心了一晚。”
“嗯，我還聽到有人唱戲的聲音。”
“你也聽到了？”我驚訝地說道，隨即意識到自己不應該表現得那么驚訝和局促，便歪著頭問他：“好聽嗎？”
“很好聽。”他說完，又伸手摸了摸我的額頭：“你臉怎么這么紅？難道發燒了？”
他涼爽而粗糙的大手覆蓋在我的額頭上，我立刻站了起來，慌亂地說：“男女授受不親……我是被火烤紅的。”
“男女授受不親？”吳繁重復了一遍，不知在想些什么，輕哼一聲，又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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