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步劍庭 > 卷八 第一百一十三章 無間之間(三)
    天書境域。

    浩蕩海風吹散濃重血腥之氣,洶涌多時的潮浪再度平息,陸天嵐、鎮獄明王同時殞身,連同他們交戰的島嶼也在連番摧折下崩毀瓦解,這場驚世對戰終是劃下句號。

    但海面萬丈之下,龍宮之中,一場更巨大的風暴正在醞釀。

    “怎么樣,還未找到夜叉王的下落嗎?”龍宮中,應飛揚端坐皇椅之上,向龍軍大統領梵明問道,為龍族奪取佛心舍利后,應飛揚便坐回皇椅,堂而皇之的發號施令,百年積威,又新建奇功,身為龍王的他稍作手腕,便將龍族收為己用。

    梵明垂首面帶愧色道:“這……屬下已經在搜尋,但至今還不見他蹤影。”

    “躲避追捕嘛,向來講究可虛虛實實,不如換個思路……”大殿下,許聽弦一邊扣弄著階前鑲寶金柱上的寶石,一邊出主意道:“就像你們龍王與夜叉王生得一般模樣,誰知曉坐在殿上的龍王是不是已被夜叉王調換,不如從他檢查起。”

    梵明聞言,用看蠢貨的眼神看著許聽弦,道:“吾王何時與夜叉王生得一樣了?吾王風儀英偉,而夜叉族男性皆是形容丑怖,其中又以夜叉王尤甚,怎可與吾王相提并論!”

    許聽弦眼睛一亮,又問道:“那我呢?梵明統領觀我相貌如何?”

    “你這獨角疑神,到底想干什么?”梵明見許聽弦雙目放光,要身為同性的他品評相貌,不由一陣惡寒,連退兩步如臨大敵道。

    “梵明,你又滿足他無聊的好奇心了……”應飛揚扶額嘆道,顯然,許聽弦又是在套話,在八部眾眼中,夜叉王因應飛揚心魔而生,相貌與應飛揚一樣,但此界眾生卻似從不會因他們兩個相貌而產生混淆,現在算是知曉答案了。

    他們在彼此眼中的形貌,與天書境界眾生看到的形貌并不一致,比如夜叉王在其他生靈眼中顯得丑陋可怖,而許聽弦則是佛經中頭生獨角、人非人、天非天的疑神形象。

    只是這種情報并無意義,單純滿足許聽弦無聊的好奇心罷了……所以應飛揚又將話題拉回來:“繼續說正事吧,外面情況如何了?”

    “天眾和修羅眾還未散去,糾集在外,要我族交出佛心舍利,共同保管!”

    應飛揚冷笑道:“我費盡心思取得佛心舍利,他們阻礙我便罷了,事后還想坐享其成,無恥至此,何需理會?”

    梵明道:“但若得不到回應,只他們要撕破臉皮,與龍族要開戰!”

    應飛揚道:“那便備戰,夜叉王已經遁逃,想再將他找出難入登天,傳令下去,將搜尋夜叉王的人都調回,加強守備,嚴陣以待。”

    “是!”梵明正欲退下,卻又聽許聽弦道:“梵明統領別急著走,還有一件天大的要事,我功體上的禁錮可以解除了吧?”

    梵明敷衍道:“這種事,等我回來再說!”

    “那哪成?”許聽弦拉住梵明,向他道:“先前你懷疑我們八部眾阻礙佛祖涅槃,如今也看到了,八部眾并非同心,我們依照約定,五日之內除掉盜取佛寶的迦樓羅,為龍族奪回佛心舍利,應已足以證明清白,你也該替我解除禁錮了。”

    梵明對他仍保有戒心,不敢輕易允諾,但許聽弦說得在情在理,一時也不知如何反駁,猶疑之際,便聽應飛揚點撥道:“你若仍不放心,解開他禁錮同時,有什么七日斷腸散、十日絕命水之類亂七八糟的毒物一道給他灌下便是,待洗凈所有嫌疑后再給他解藥,豈不更好,今日之戰若少一個拖后腿的累贅,多一個可堪一用的打手,夜叉王豈能逃脫?”

    “我這摯友,又出好主意了!”許聽弦認命似得慨嘆道。

    “這……”梵明則是一怔,今日若非夜叉王在最后關頭襲擊功力被鎖的許聽弦,累得應飛揚分心保護,也不至于讓夜叉王逃脫。

    應飛揚又道:“或者你還懷疑本王,若是如此,不妨多取些毒物,本王也一道服下!”

    此語一出,梵明忙惶恐道:“王上,臣下豈敢,臣下豈敢!”

    說罷,梵明召喚來了龍族祭祀,以龍族秘法解開許聽弦功體禁錮,卻又端出一杯酒,奉給許聽弦,道:“緊那羅王,先前多有失禮,此酒算是賠罪。”

    許聽弦拈起酒杯,一邊把玩,一邊似笑非笑道:“嘖嘖,這味道,比先前那寡淡的酒水濃郁多了,是加了什么好料啊?”

    梵明不掩飾,卻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毒龍涎,我族特有奇毒,七日之內不飲解藥,必死無疑,除龍族祭祀外,連吾王也不能解。”他雖不敢對應飛揚下毒,但還是選擇在許聽弦身上加到保險。

    許聽弦接杯一飲而盡 飲而盡,隨后將杯子扔回,道:“這下放心了?梵明統領真是小心翼翼,難怪能被我這摯友委以高位,罷了,先解開禁錮便好,只求榨盡我的利用價值后,梵明統領可別出爾反爾!”

    梵明終究是實誠龍,經不起許聽弦這般連羞帶臊,見許聽弦飲下此酒,便道:“吾王,臣下要去傳令整軍了,先告退了。”說罷逃也似的離開。

    殿中只剩他們兩個,待確認無人監視后,許聽弦舒展著身子,口中道:“回復功力的感覺真好,若是肚子里沒那毒藥,就堪稱完美了。”

    應飛揚揭穿他道:“毒藥是對在乎性命的人才有用,現在的你,還在乎嗎?”

    “能活總是最好,死,又不是什么值得體驗的回憶!”許聽弦打著哈哈,隨后道:“對了,方才沒看清楚,現在能將佛心舍利給我看看了嗎?”

    應飛揚輕輕一笑,掏出裝著佛心舍利的寶物袋,手中拋掂了幾下,卻并不擲出,反而語出驚人道:“說反了吧,許公子,是你能將佛心舍利給我看看了嗎?”

    許聽弦微微一愣,隨后大笑,“哈哈哈,當真瞞不過你!”說著,見他捂住嘴,喉頭蠕動,發出干嘔之聲,片刻后再攤手,手中竟多出一枚雞卵大小,心臟形狀,散發著圣潔佛輝的舍利珠子,作勢欲往應飛揚那里扔。

    應飛揚看珠子上沾著他的口水,連打住道:“算了算了,確認真正的佛心舍利在你那便夠了,現在,你可以解釋一下了嗎?”

    許聽弦卻反問道:“還是你先告訴我,你怎么知曉真正的佛心舍利在我這里的?”

    應飛揚抖開手中的寶物袋,讓內中舍利見光,道:“這是從陸天嵐手中得到的舍利,原本我一直信以為真,直到真正入手后,才發現此物我恰好認得,根本不是佛心舍利,而是來自我們那個世界的、尋常的佛骨舍利。”

    雖有一字之差,卻有本質不同,佛心舍利那天書境界真佛寂滅時所留,而佛骨舍利則是現實世界中,得到高僧火化后的遺骨。對佛骨舍利應飛揚并不陌生,昔日他和姬瑤月剛從陸天嵐那里得破宇、滅宙兩大佛器,險些被器靈同化,全靠他費勁周折的尋得佛骨舍利,才中和了器靈的同化之力,自然不會認錯。

    “也就是說,陸天嵐手中的佛心舍利一直是假,只是來自外界的尋常佛骨舍利?”許聽弦為了方便應飛揚說下去,明知故問的做起來捧哏。

    應飛揚點頭道:“沒錯,陸天嵐在見到鎮獄明王的真面目后,便一心要與他分出勝負生死,但鎮獄明王有心避戰,陸天嵐也尋不到他,這時,最好的方法便是讓鎮獄明王不再躲避,主動找上他,于是,他便選了個最簡單,也是最狂妄大膽的方法,用他身上的佛骨舍利打磨煉制,偽造成佛心舍利,引鎮獄明王搶奪!”

    “只是偽造,便可騙過眾生萬靈?”

    應飛揚道:“如何不可,佛心舍利只在經卷中記載,當世有誰能親眼看過它的形貌?沒有,距離佛陀上次涅槃已是一個紀元前的事了,過去佛祖涅槃的見證者,都隨著上個紀元一同寂滅,而今次佛陀涅槃的見證者,只有我們八部眾,除了我們,其余眾生皆是只知佛陀寂滅后會留下佛心舍利,借此涅槃重生,卻誰也未曾見過它真正的樣子,如此情形下,本就被指認涉嫌盜走佛心舍利的八部眾主動跳出,拿出一顆來自外界、他們從未見過的珠子謊稱佛心舍利,此界生靈,任誰也不會生疑。”

    許聽弦道:“確實也是如此,畢竟阻礙佛祖涅槃,盜取佛心舍利,這可是天大的罪,除了陸天嵐這般肆無忌憚的妖,誰也不會把這臟水往自己身上潑,莫說此界生靈,便是八部眾也不會有人懷疑。”

    應飛揚嘆息道:“沒錯,從陸天嵐手中得到假的佛心舍利后,我也是辨認了許久,才敢斷定他是假,不過用了一枚假舍利,就攪得三界震動,引得我們爭搶算計,難怪陸天嵐死時會笑得那么得意。”

    許聽弦又道:“那你又怎么確定,真正的佛心舍利在我這里?”

    應飛揚扳著手指數道:“真正的佛心舍利若在我們八部眾手中,陸天嵐和鎮獄明王現在已經可以排除。夜叉王先前參與了舍利的搶奪,若是真正的舍利在他手中,他并無必要多此一舉。血萬戮曾前往過天魔祭壇,若舍利在他手中,直接趁此良機,召喚域外天魔滅世,他便是最后的勝利者,但他并沒有,可見舍利也不在他那。至于天女,以她心性,怎么會在舍利在自己手中的情況下,坐視鎮獄明王為了一枚假的舍利與陸天嵐決戰?”

    “再去除我的話,那真正的舍利不是在姬瑤月手中,便是在你手中。”應飛揚再扳去一根手指,只剩最后兩根。

    許聽弦追問道:“那你又如何認為,舍利是在我這,而不是在姬瑤月那?”

    應飛揚毫不遲疑答道:“她生得漂亮,你長得欠打,當然是要懷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