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步劍庭 > 卷九 第八十六章 王途亡途(四)
    青城山,玉宇澄清。

    馳天的群鬼已掃除一空,而陸天嵐和鎮獄明王也被制住,盤膝坐在紀鳳鳴身前。

    在場高手眾多,群鬼和雙妖雖然能擾亂一時,為慕紫軒爭取逃離時間,但慕紫軒離去不久,穩住陣腳的正道便開始反撲,群鬼盡亡,雙妖俱敗,也是可以預見的結果。

    此時,紀鳳鳴將掌心按在雙妖天靈,清圣道力灌頂而入,霎時,陸天嵐和鎮獄明王皆張開嘴巴,發出無聲的鬼嚎,數十只厲鬼從他們眼耳鼻口的孔竅中逃竄而出,又在陽光下如雪消融,直到雙妖漆黑的雙眼泛出眼白的顏色,紀鳳鳴才緩緩收工,而雙妖也如軟泥般攤倒下去。

    而諸大派門,也多數離開青城,繼續進行對慕紫軒的追捕。

    而見紀鳳鳴收工,他身旁的“越蒼穹”搖身一變,變回了素妙音。

    越蒼穹既在昆侖,那青城山的素妙音自然是假,素妙音能用‘眾生萬相’扮作衛無雙,那變成越蒼穹自也不是難事。

    而她,看著在場一片狼藉,卻仍未能將慕紫軒留下,不由嘆道:“可惜青城山因七日前的十三重天絕塵陣耗盡靈氣,暫未恢復,否則由你們布下困陣,慕紫軒如何走得脫?”

    紀鳳鳴則輕搖折扇道:“更可惜劍皇收到喪貼,卻并沒有前來‘吊喪’,只得由素宗主假扮,若他能至,慕紫軒同樣走不脫。”

    而素妙音目光則投向遠方,好像能跨過千山萬水直至昆侖一般,輕聲道:“就不知道,劍皇是因戰事吃緊,無法抽身。還是因為心有不安,不敢輕來……”

    紀鳳鳴輕搖了搖頭,壓下心中沒有實據的猜疑,道:“不管如何,有劍皇坐陣,慕紫軒想往昆侖方向逃,便是自投羅網,而就算他意識到昆侖對他而言是死地,半途折返,這一往一返間,便浪費了他最寶貴逃亡時間。”

    素妙音續道:“眾派門也都動作了,十里一派,天女散花,互為呼應,搜尋慕紫軒下落。而佛心禪宗、優曇凈宗、華章儒府三派作為主力,負責圍堵。”

    “慕紫軒雖傷,但一身修為仍是驚世駭俗,逼得太急,只怕逼虎傷人,只管圍三放一即可。”紀鳳鳴將扇合攏,敲擊掌心,露出自信又肅殺之態:“剩下的,盡數交我!”

    “逼則反兵,走則減勢。這個道理我自曉得,佛心禪院、優曇凈宗那邊,我會叮囑他們緊隨勿迫,累其氣力,消其斗志即可,至于華章儒府那……”素妙音目光不易察覺的移向朝陽峰方向,輕笑道:“他既已出手,便不需我提點了。”

    “好,那我便在悠竹林等候,等著你們將慕紫軒逼來!”紀鳳鳴說罷,向衛無雙行禮道:“師尊,你沉傷未復,便先留在此療養,飛櫻,你照顧師尊,我要去和慕紫軒做個了結!”

    衛無雙輕輕頷首,紀鳳鳴見狀,轉身便要離開,卻聽左飛櫻的聲音傳來,“師兄,等一下”

    紀鳳鳴停下腳步,而他回頭,便是紅傘迎頭擊來!

    “騙我!騙我!騙我!騙我!”左飛櫻攏傘成棍,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棍接一棍,擊在她最愛慕的師兄身上。

    衛無雙未死之事,她并不知情。這七日來,她披麻戴孝,每一刻都浸在喪師的痛苦中,那是鉆心的痛,刻骨的恨。絕望、無助、疲憊早已將她淹沒,而今,這些壓抑已久的負面情緒盡化作被欺瞞的憤怒,隨著手中紅傘,宣泄在紀鳳鳴身上。

    紀鳳鳴自知理虧,他師尊未死之事牽連太多,又關乎后續對慕紫軒的埋伏,他恐左飛櫻年輕藏不住情緒,被慕紫軒看出破綻,所以對她也做了隱瞞。推己及人,他能想象出左飛櫻這幾日經受的是何等噩夢,所以他只帶著愧色,任由左飛櫻擊打。

    直到一只手握住紅傘,一陣溫潤的聲音在耳邊傳來,“好了,飛櫻,都好了,師尊回來了……”

    左飛櫻抬眼,見衛無雙眼神柔和,面帶寵溺微笑,恍惚間,一切都一如當初,就好像過往無數次安撫著還是小女孩的左飛櫻時一般,他撫摸著左飛櫻頭頂,“師尊回來了……”

    “師尊!”左飛櫻丟下傘,像一個小女孩般,撲入衛無雙懷中,嚎啕大哭,自昆侖淪陷后,壓抑了兩年多的淚水終于留下,終于這一次,她不用再強作堅強,“師尊,歡迎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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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陽峰上。

    許聽弦遠眺著師徒相擁的場景,有些不自然道:“師徒重聚,真是感人的一幕啊。”

    “酸了?”沈奕之道。

    “有嗎?”許聽弦一副被發現的樣子,掩飾道。

    “又想起你家的事了?”沈奕之卻不留情的揭穿。

    “沈奕之,你不要覺得自己聰明些,就能亂猜我的心思!”許聽弦露出惱羞成怒之色。

    “心思都寫臉上了,何 了,何需我猜?”沈奕之負手漠然道:“不想我猜你心思,接下來,分頭行動。”

    “嗯?沒我保護,你不怕被人做掉?”許聽故作弦驚訝道。

    沈奕之不理會許聽弦報復般的嘲諷,只道:“我會與洛曉羿壇主會合,至于你,不是吵嚷著嫌了許久要動動筋骨嗎,眼下,有一個機會……”

    “你使喚我要做什么?”許聽弦問道。

    而沈奕之目光冷漠,道:“之前不是說了,欲除兇獸,必先去其羽翼,斷其爪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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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破軍醒來時,已是入夜。

    他欲援手慕紫軒,卻被貪狼制住,之后更被打暈帶走,再醒來時,見自己已在房內,夜色黑沉,一燈如豆,策天機在房內焦慮不安的來回踱步,而貪狼正在燈下奮筆疾書。

    “貪狼,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一時斷片后,破軍回想起白日發生的事情,立時跳身而起,抓住貪狼衣襟。

    “知道啊,我在寫奏書,上陳慕紫軒之罪。”貪狼被拽起,手中仍抓著奏書不放,正用嘴吹干上面墨跡。

    慕紫軒逃脫后,司天臺眾人便被各派門“請”回房中,要求他們以司天臺的名義上書朝廷,奏明慕紫軒的罪狀。這一手,可說是斬斷了慕紫軒與朝廷牽系,讓司天臺再無借口插手,也讓眾派門可以毫無顧忌的對慕紫軒下死手。

    破軍不知道奏書之事,他只握緊拳頭,一拳打在貪狼臉上,道:“我不是問這個,我是問,你為何背叛門主,背叛皇世星天!”

    “破軍!別沖動,別動手!有話好說!”策天機見狀,連上前架住破軍雙臂。

    貪狼被打到書櫥上,卻抹凈口角的血,面容平靜道:“我只是背叛了門主,沒有背叛皇室星天。”

    “你還敢說!”破軍甩開策天機的桎梏,再一拳揮出,但這一拳卻被貪狼穩穩接住,便見貪狼目中,也有壓抑不住的火氣,“為何不敢?門主沒了可以再選,紫皇沒了可以再造,但皇世星天呢?開國百年,已遭兩次劫難,若今日我們再力挺門主,這些年來的隱忍、潛伏、茍且都將毫無意義,皇室星天今日便要覆滅在此,紫皇可滅,皇室星天不能滅,這就是我的回答!”

    貪狼說罷,將一把將破軍的手甩開。

    “你!”破軍正欲揮拳再擊,但看到貪狼的眼神,卻又止住了,他發泄般一拳擊在書案上,擊得筆墨飛起,隨后大步欲往門外走去。

    “你要去哪?”卻又聽貪狼道。

    “我自己去支援門主,絕不牽扯到你們!”破軍冷聲道。

    “你在正天盟中,誰人不識,以你身份支援,皇室星天怎可能不被牽扯?”貪狼反問道。

    “那你要怎樣?”破軍怒極吼道。

    貪狼和他背向而立,不去看他,語帶落寞道:“出了這個門,你再不是皇室星天一員,而我,會對你發出通緝令,你將和門主一樣,同遭追殺,這追殺,甚至會來自我。”

    “呵,和門主一道,本就是我所愿!”破軍沉聲一笑,又垂下怒目,低聲道:“只希望能死在你來殺我之前……”

    “這個拿著……”貪狼手一揚,一個鑰匙形令牌扔到破軍手中。破軍清楚,這是解放并號令“死梟”的令牌,所謂死梟,是司天臺擒獲的一些危及大唐君民安危、窮兇極惡的罪徒,卻被慕紫軒暗施手段收服,做為私兵。先前在前往錦屏山莊的路途中襲擊天女的便是一批死梟。

    “不到萬不得已,別親自動手,放出他們,有事讓他們做,你,保護好自己。”貪狼低聲囑咐他知道,這可能是對破軍最后一次叮囑。

    而破軍沉默一陣,似也想起往事,他沖動,貪狼冷靜,過往總是貪狼勸住他,可如今,踏出此門,便要與貪狼背道而馳,下一次見面,或許便是死敵了。

    但最后,他還是踏了出去,這是唯一一次,貪狼沒有勸住他。

    而破軍走后,策天機也上前道:“貪狼,通緝令上,也加上老仙的名字吧。”

    貪狼一驚,道:“策師叔,連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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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策天機止住他,道:“不要多說了,你的難處我知道,你的選擇也對,門主沒了可以再換,紫皇沒了可以再造,只要皇室星天不亡……但,那是對你們年輕人而言,你們還年輕,還有機會再等來第二個紫皇,但老仙我老了,余下的生命,只夠效忠人,他紫薇光耀之處,便是老仙追隨的方向……”

    策天機說罷,拄著他相命的幡布旗杖出門。

    “批陰陽斷五行,看掌中日月。測風水勘六合,拿袖中乾坤。”幡布上兩聯迎風飄展,星辰之下,相命一生的策天機逆命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