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對弈江山 > 第六百六十三章 蘇凌別怕,芷月來救你了
  來者非別,正是張芷月。

  只不過,因為之前舊漳瘟疫,張芷月隨張神農前來,他們素知蕭元徹乃當世梟雄,他們怕向蕭元徹表露自己的真實身份,被蕭元徹強留,以掣肘蘇凌,這才只推說,張神農是蘇凌的醫道上的師父,而張芷月便化名阿月,扮成張神農的關門小徒。

  至于他們與蘇凌到底是什么關系,蕭元徹雖然有疑心,但并未深究。

  那次之后,張神農和張芷月被離憂山的人接走,與蕭元徹也是不辭而別,蕭元徹因張神農離開,不能為他所用,還好一陣子懊惱。

  不想今日卻再次見到了阿月(張芷月)。

  蕭元徹見是她,知道這個女娘盡得張神農的真傳,心中大喜,卻忽地想起什么,出言問道:“阿月姑娘.....我若記得不錯,上次見你之時,你似乎是啞......”

  張芷月淡淡一笑道:“丞相竟然還記得民女......連上次我不會說話都記得清楚......民女請丞相恕罪......軍中皆是男兒,人多也雜,阿月一個女娘,多有不便,只得扮成啞女,這樣便少了不少的是非......阿月并非存心欺瞞......”

  蕭元徹和郭白衣這才恍然大悟,蕭元徹哈哈一笑道:“原來如此,阿月姑娘蕙質蘭心,又是張神醫的高徒,想來蘇凌定然有救了......”

  張芷月微微搖頭,正色道:“丞相謬贊了,阿月雖懂些醫術,但若比起我師父張神農,卻差得遠了......這次我來,還未見過蘇凌,不知他到底如何了......故而不敢確定,我真就能將他救活......”

  蕭元徹心中暗贊,這個阿月不過一區區民女,卻回答的不卑不亢,自若自如,且這番說辭有理有據,并不夸口,果真是張神農的高徒啊。

  蕭元徹這才并未因她是一介女娘而低看她,點點頭道:“阿月說的是......不過你來了,蘇凌總算有一線生機,不是么......”

  張芷月又輕輕一拂道:“丞相說的是,小女子盡力而為罷!”

  郭白衣在一旁道:“阿月姑娘,你從何處來,想來累了罷,不如先讓人安置住處,你先去休息......”

  張芷月擺擺手道:“我自離憂山而來,奉家師之命,到戰場周遭查訪,家師言戰場周遭,人禍紛亂,多有疫病,教我前來,為百姓們診治,若無大疫最好,若有也可盡些綿薄之力......故而我不敢耽擱,想到如今大晉渤海正是丞相與沈濟舟戰,便一路尋來......偏巧遇到了蘇凌出事,這才想著他也是我家師弟子,便想來瞧一瞧......”

  蕭元徹點頭道:“張神醫懸壺濟世,醫者仁心啊......阿月姑娘也是如此......令人欽敬!”

  張芷月又道:“救人如救火,我此刻也不累,方才來尋丞相途中已然吃了些干糧,我想著此刻便去瞧瞧蘇凌的情況......不知丞相以為如何?”

  蕭元徹大喜,他巴不得張芷月前去,見她倒先說了,大喜道:“阿月姑娘說的是,既如此我這便命人備轎......”

  張芷月點點頭道:“如此,有勞了!”

  蕭元徹命人前去備轎,又問張芷月道:“不知阿月姑娘前去蘇凌那里,可需要什么用的東西么?若有,姑娘對我說了,我命人一同備了。”

  張芷月搖搖頭道:“暫時不需要,我只是前去先看看蘇凌的傷勢和中毒到了哪個地步,今日倉促,解毒已然不及了,若是有些什么事,我藥箱中的物什便足夠了......待阿月診過蘇凌之病癥,若明日需解毒,今夜我開列個單子,交于丞相,丞相派人去準備便好......”

  蕭元徹點了點頭,說話間車轎已然備好。張芷月不動聲色地又將那輕紗帶起,朝蕭元徹道:“丞相請!”

  蕭元徹知道她一女娘,不便拋頭露面,也不多問,點了點頭當先和郭白衣先朝外面去了,張芷月緊隨其后。

  三人上了兩輛車轎,蕭元徹和郭白衣在前,張芷月在后。

  一路之上,蕭元徹欣喜之情難以言表,不斷說著蘇凌有救了。

  他更是對郭白衣言道:“”看你的病也刻不容緩了,趁阿月姑娘在此,不如連你的病也一并瞧了......”

  郭白衣淡淡一笑道:“我這病......治與不治皆如此了,還是莫讓阿月姑娘分心,全力替蘇凌診治才是。”

  穿過兩條大街,車轎在蘇凌的臨時歇住之地停下,張芷月下轎之時,見蕭郭二人已然等在那里了。

  門口侍衛見是蕭元徹,趕緊拱手施禮,隨即一人撒腳如飛前去里面送信。

  不多時,林不浪和周幺兩人急忙忙地接了出來。

  蕭元徹對林不浪的感覺不算太好,只覺他年輕驕傲,殺伐又重,不好籠絡,但他也明白這林不浪與蘇林之間的感情,微微朝林不浪頷首算是打過招呼。

  林不浪倒也不曾慢待,雖談不上恭敬卻也拱手還禮,倒是周幺十分恭敬地見禮后,招呼他們進去。

  他二人也同時看到了蕭郭二人身后的綠衣女娘,輕紗罩面,不知是誰。

  兩人并未多問,請著三人進了院中。

  甫一進院,張芷月便秀眉一蹙,撲面而來的滿是濃重的藥味,她瑤鼻一嗅,便嗅出了其中大多數是什么藥材,做到心中有數,這才隨蕭元徹等人進了房中。

  房中的藥味更重了,彌漫在整個房中上空,屋中還點著檀香,卻還遮不住那藥味。

  空氣之中,藥味與檀香混雜在一處,讓人覺得有些呼吸不暢。

  張芷月跟著蕭元徹和郭白衣來到內室,一眼便看見了仰躺在榻上的蘇凌。

  那哪里還是一個活人,分明是一具死人......

  蘇凌僵直地躺在那里,面容枯槁,毫無血色,嘴唇干裂,呼吸極為微弱,若不是胸口和鼻翼還在微微翕動,分明就是死了。

  胸口之處那毒箭,箭桿已經被折斷取了下來,但那箭鏃卻還深深地嵌在前胸,周圍的創口因為箭鏃嵌進去有些久了,已然有些腐爛的跡象了。

  那露在外面的箭鏃隨著蘇凌胸口微微起伏,也極其輕微地顫動著。

  這倒成了蘇凌還活著的唯一憑證。

  張芷月不看還好,一眼看到蘇凌如此,只感覺自己五雷轟頂,有千百個鋒利尖刀狠狠地戳著自己的心,每一下都蝕骨之痛,鮮血淋漓,整個人都要碎了。

  連她自己都沒有發覺,她的身子已然難以自持地微微顫動起來。

  張芷月,不可以!你不可以這樣,否則蕭元徹會瞧出破綻的,定然知道你與蘇凌的關系匪淺!

  神魂之內,張芷月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著自己,可饒是如此,她的眼淚還是撲簌簌地落了下來。

  好在有輕紗罩面,蕭元徹等人才未曾覺察,加上蕭元徹已然搶步來到蘇凌病榻前,一臉的悲痛,握著蘇凌的手,傷心地喚著他,并未注意張芷月。

  郭白衣將蕭元徹勸住,蕭元徹這才沾了沾眼角的淚,朝張芷月道:“阿月姑娘,拜托你了!”

  張芷月強忍悲痛,卻已然說不出話來,輕紗之下,俏面淚眼,輕咬櫻唇,緩緩的點了點頭。

  張芷月整個人都是恍惚的,她極力的克制住不讓蕭元徹瞧出自己的異樣,饒是如此,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蘇凌的身旁嗎,坐在榻上的。

  她隔著輕紗,凝望著眼前的蘇凌。

  那是她日夜思念的人啊,如今就在眼前......

  可是,他卻成了這樣,甚至命在旦夕。

  蘇凌啊,你可知道阿月來了么?

  她心亂如麻,痛斷肝腸,連自己要做什么都忘了。

  她就這樣望著他,他緊閉雙目。

  她知道她來了,他卻不知道她來了。

  她望著他,不動,不言,久久。

  “阿月姑娘......你這是......”郭白衣覺得眼前這阿月似乎自見到蘇凌之時,便有些異樣了,見她坐在蘇凌近前,一動不動,不由的出言道。

  張芷月終是緩過神來,強忍悲痛,盡量的讓自己的話音看起來正常道:“諸位,你們還是回避一下吧,我要替他診脈,不能有半點打擾......待我看過他的傷勢,再喚諸位前來。”

  蕭元徹點點頭道:“既如此,咱們就先出去罷!阿月姑娘拜托你了!”

  張芷月微微的點了點頭。

  屋中靜悄悄的,所有人都離開了,只剩下張芷月和昏迷不醒的蘇凌二人。

  張芷月緩緩地摘掉罩在臉上的面紗,望著昏迷的蘇凌,忽地喃喃道:“蘇哥哥......我是芷月啊,我來看你了......你知道么?你睜開眼,看看我啊......”

  淚如雨下,摧心斷腸。

  可張芷月明白,蕭元徹他們就在一墻之隔的外間,自己不能哭出聲,就算自己再悲傷,再難過,都不能哭出聲。

  可是,她不過是個還不滿二十的小女娘,如何能忍得住。

  她盡力的忍著,咬著櫻唇,就要咬出血來。

  終于,她發覺自己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悲傷如潮似涌,攪動在她的心中每一寸。

  她終于忍不住了,櫻唇一張,一口咬住榻上蓋在蘇凌的身上的衾被,下一刻,淚水滂沱。

  只有這樣,她才能毫無掛礙,徹徹底底地痛哭,只有這樣,她才能不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

  張芷月伏在蘇凌身上,感受著他因為高燒滾燙的身軀,彷如烈日灼心。

  張芷月明白,她不能任由自己放肆自己的悲傷,因為她的時辰不多,外面還有人在等著她。

  她打起精神,自己抹了抹臉頰的淚水,忽地展顏笑了,笑中帶淚。

  “蘇凌啊,你可知道,你不在我身邊的時候,我擔心你,想念你,哭的時候,無人給我擦拭淚水,我就像現在這般,自己抹掉自己的淚水......這么多日子,我已經記不清楚我這樣做了多少次了......”

  張芷月喃喃地說著。

  “你說過的,芷月笑起來最好看,你要是醒著,見我如此,是不是會笑話我啊......”

  她喃喃的說著,仿佛蘇凌就在身邊,深情地望著自己。

  “蘇凌啊......阿爺很好,他現在就住在離憂山,閑著沒事的時候,總是和蘇大叔釣釣魚,吃吃小酒,有時會纏著那個叫做軒轅鬼谷的老家伙下下棋,兩個老家伙還不如小孩子,會為了一步棋,爭得不可開交的,你說好不好笑啊?”

  “蘇凌啊,阿爺和我,還有蘇大叔,蘇大娘,還有軒轅老鬼、聽荷師姐每天都過得很好......只是我們都很好,離憂山也好,卻沒有你啊......”

  “蘇凌啊......阿爺身體還硬朗,只是他老了好多啊......我有一次見阿爺在偷偷抹淚,他告訴芷月,他說,他想你了,他不知道他還有沒有時間再見一見你啊......”

  張芷月就這樣說著,仿佛自說自話,或黯然神傷,或展顏微笑。

  就仿佛蘇凌在認真的聽著一般。

  直到最后,這小女娘再也說不下去了,淚水緩緩落下,一顆一顆落在蘇凌的手指上,無聲碎裂。

  “蘇凌......見不著你的時候,我只能對離憂山萬丈深淵說話,你不回答我,可如今我見到你了,你跟我說說話吧......”

  許久,張芷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眸中破碎的憂傷漸漸消散,眸光也越來越堅定起來。

  她輕輕的說道。

  “蘇凌,不要怕......芷月來救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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