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奕輕手輕腳關上房門,緊張未散,強壓的喜悅與激動已經張牙舞爪。
他并沒有立刻離開,倚在墻上,高大挺拔的身形隱匿在黑暗里,怔怔出神。
她剛才說愛他。
沈奕撫著心口,那里發著熱,嘴角怎么也按不下去,她說愛他。
活了兩輩子的沈奕有著遠超常人的沉穩,情緒內斂,一張云淡風輕的笑臉常被人忌憚,此刻卻像個單純的少年,為了心上人的一個眼神、一個小舉動,欣喜得意不已。
沈奕聽著自己的心跳聲,覺得還是高估了從前的自己。
他沒想到得到她的愛是這樣一種巨大的驚喜,整個人如同飄到了半空中,暈頭轉向,醉不知今夕何年。
簡直又蠢又呆。
江璃得到命令被帶進主樓時,客廳走廊的厚重窗簾又全被拉了起來,臨近下午,光線暗淡,整座樓體像極了一個蒙上了遮光布的巨大鳥籠子。
江璃嘲諷勾了下唇。
凌越他還真是個神經病,這陰森森的鬼地方哪里是談情說愛的,就這他能讓姜瑭喜歡上他就有鬼了。
江璃被沈奕那同樣一張死人臉的助理帶進廚房,一進去就看見了沈奕身邊一左一右兩個電子屏。
——左邊是聞棠床前的監控,里面的人面容恬靜正在熟睡,裹著被子像只用大尾巴包住自己的松鼠,右邊是做飯的教程。
圍著粉紅圍裙的男人一手拿調料勺一手拿調料罐,視頻教程被他調了0.5倍速,拖著長音,指導著他什么東西放多少。
江璃從前沒少跟沈奕泡在實驗室里,哪次他不是運籌帷幄,哪像現在調料瓶叮叮當當,手忙腳亂。
他瘋了不成?
之前進廚房也沒見他緊張成這樣。
被死人臉助理敲開房門時,江璃正在潛心研讀專業論文,被打斷多少有些不悅,現在看著這鬧劇似的場景,陰陽怪氣開口,“沈教授,找我來什么事?”
“江璃,注意你的態度。”
聲音不大,語氣危險而緩慢發出警告。
江璃被迫閉上嘴,敢怒不敢言。
不過她倒是察覺到他心情不錯,都有心思教訓她了,看樣子是有好事發生。
“她醒了?”
江璃猜測道,能讓沈奕高興的無非這一個答案。
沈奕沒搭理她,等調味料調完了,嘗完還算滿意,又去調了小火,一切處理妥當才轉而看向她。
“你做了什么?”他問。
江璃聽他說這話,當即明白發生了什么,她終于可以離開這鳥不拉屎的破島了!
她聳了聳肩,“賭一把,按照你之前的意愿,嘗試著重新把你想要的過去裝進了她的腦袋。”
‘賭’字一出口,沈奕臉色立刻陰沉下來,江璃并不意外看到他這表情,解釋道:“你別怪我瞞著你,所謂富貴險中求,不狠下心一次性到位,她遲早還會變成前幾天那樣,你難道還想她醒來后躲著你避著你?你受得了?”
“你受得了她也不一定受得了,姜瑭人不傻,能察覺出不對,反復琢磨始終折磨不說,記起一切只是時間問題,到時你竹籃打水,白忙一場。”
“還是那句話,她的記憶少動一次就少一分危險,除非你愿意放手。”
放手絕不可能。
沈奕并非聽不出江璃的目的,為了他或聞棠的話自然不必相信,她是他怕之后再找上她,耽誤她的事。
“你是說,她現在記憶里,我是她的丈夫?”
籠統的問題包含了全部的疑問,江璃知道他問的不僅僅是‘丈夫’這件事。
“很明顯不是嗎?你美夢成真了,從今以后她只愛你,她的世界里再也沒有俞頌,或者是霍靳琰。”
江璃笑意從容,“她有沒有主動吻你?她一定不再排斥你觸碰了吧?對于我的催眠術我還是很有自信的。”
“我還記得當初她追求你時的熱切勁,澆不滅趕不走,只要你回頭,她等多久都愿意。”
“終于見到了曾經喜歡你的人,凌越,恭喜啊。”
江璃的話到底是不是發自真心,沈奕并不在意,對于江璃這樣的潛在危險分子,他還看不上眼。
著重詢問了聞棠的精神狀況,以及后續需要注意的事項,沈奕放了江璃回去。
臨走前,他叫住迫不及待想要收拾行李離島的女人。
“江璃,你出國期間的研究經費,全部由沈家承擔,史密斯教授那的事你也不用操心,我會安排人給你解決。”
江璃一愣,“還可以這樣?”
“那就多謝沈先生了,祝好。”
江璃欣然接下獎賞,她剛才沒說一句假話,說得她都做了,可有沒有用、事實又是不是她預想的那樣就不得而知了。
沈家的錢并不是那么好拿的,受制于人自不必說,同時也是變相的威脅——他隨時都能讓她得到的一切化為烏有,輪不到她抗爭拒絕。
不過就算她一切隨了沈奕的意,他也不會就這樣放過她,等她徹底失去利用價值,就到了清算一切的時刻。
所以,她必須在他對她動手之前,找到另外一條出路。
*
聞棠這一覺睡得并不長,用她的話來說,是餓醒的。
沈奕忍俊不禁,她昏睡了那么多天,粒米不進,餓是自然的。
經過他的反復試驗,番茄牛腩湯的味道勉強讓她滿意,說勉強是因為她進食時表情并不開心,吃了小半碗就放下。
她剛恢復進食,少食多餐為好,沈奕并沒強求,心想等晚上她再睡前喝一杯牛奶就好。
主燈明亮,聞棠把頭發扎成丸子頭,露出明艷的五官,妍麗的模樣讓沈奕屢屢出神,心中一片感嘆蕩漾。
她做的事卻沒有她外表那么憨軟,憋著壞心思,把剩下的湯推到了他面前,并看了眼湯盅,眼神示意他全吃下去。
沈奕早有心理準備,她改了主意說要放西紅柿的時候他就想到了,他不喜歡西紅柿的味道,吃多了會吐,這大概是一種懲罰或報復。
但這是她給他的,就算是毒藥,他也會毫不猶豫吃下去。
沈奕知道聞棠在忸怩賭氣,但一時不知道她在為什么賭氣。
他詢問出聲,明白感情最經不起猜疑和誤解。
她聽了后氣鼓鼓的,沒說話,看著他大口大口面不改色把湯喝得一干二凈,氣不打一處來。
沈奕提著一口氣,“現在可以告訴我,我做錯什么了嗎?”
她一拍桌子,“下午的時候,你忘了一件事!”
沈奕意識到她要指摘過錯了,神色認真聽著,努力思索的同時,一個字都不敢放過,“什么事?”
“你到現在還沒想起來!”
沈奕緊張,突然體會到了他的學生們背地里說的,答辯上刑場的感覺,學生們有說應對的策略,‘只答不辯,問就道歉……’
于是,“對不起”,脫口而出。
聞棠更氣了,“什么對不起!是吻,晚安吻!”
說完,迎著他驚訝的目光,她底氣不足,“雖然也還沒到晚上,可之前每次你哄我睡覺,都會吻我的……”
她越說聲音越小,羞得不行,咬住下唇哀嗔瞪他一眼。
沈奕恍然大悟,面上沉靜,心里的狂喜已經掀起了巨浪,拍打得他腦子有一瞬間發懵。
他怎么也沒想到答案會是這樣,更想不到她會因為他沒吻她而憋氣生怨,她一直在糾結這件事?在她的記憶里,他每天都會吻她嗎?
江璃那句‘她有沒有主動吻你’原來是這個意思。
第一次,沈奕看江璃沒那么礙眼,如果她能一直這么辦事得力,讓她多活一段時日也沒什么。
卻又聽他面前的姑娘問:“沈奕哥哥,我們是不是吵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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