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劇毒，很明顯需要一種或者多種觸發條件，這種條件一旦大規模形成，這兒大部分的人決難活命，到時候這條阻攔忘川大河的千里之堤，潰決只是時間的問題了。”
白墨淵伸手抬了抬斗笠，斗笠下是一張剛毅果敢的容貌，與在客棧時大相徑庭。
這副相貌的左腮上，有一道很深的疤痕，一直抵到左邊嘴角，平添了幾分兇悍的氣概，而眉眼間清冷的神色，卻與平時殊無二致。
“真希望這些全是危言聳聽。”
有熊九祀濃眉蹙得很緊，“我的猜測，雖然與你一樣，可只憑兩個消失的河役，無法確定這種劇毒發作的條件，我剛才已用張小乙的尸水測試過另一名河役，那名河役并沒有出現異樣。”
“大人用尸水測試那名河役，只不過是重復了他中毒的過程而已，沒有異樣并不奇怪。”
白墨淵沉思片刻，轉而問道，“大人可還記得，盤踞在忘川河心島上的那條九頭虺嗎？”
“你的意思是，這種劇毒是虺毒，而不是魔教妖孽所為？但是虺毒至烈，草木人畜接觸到會立刻枯萎腐爛而死，它的毒性，與我們所遇的這種并不相同！”
有熊九祀搖頭否定道，“我們現在所面對的這種劇毒，沒發作之前，毒性明顯大幅度削弱了，但是發作之后，毒性又變得更加猛烈...！這種毒，很像一種混毒，人為的痕跡十分明顯！”
“如今魔教式微，無利可圖而又九死一生的地方，他們不屑去。咱們精銳大部分都在這里，對于他們來說，這里無疑已是一處極為危險的地方。”
白墨淵微微皺著眉宇，“相比城里藏著寶物的武庫，此處顯然沒有一丁點兒的吸引力。”
“難道武庫就是那群宵小之輩可以肆意染指的地方了？魔教妖孽只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而已，沒有一個能打的，除了魔教祖師白墨淵！這次六宗三門合力圍剿白墨淵，他孤身一人仍然逃脫了，可見六宗三門也是一群廢物！”
白墨淵神色平淡，有熊九祀看著自己這名屬下，話鋒轉回道，“那你無緣無故提起九頭虺，是什么意思？”
“屬下想說的是，那條九頭虺，在幾個月前便已經死掉了。”
有熊九祀濃眉一挑，瞬間抓住了關鍵的一點：“怎么死的？”
“河心島上一片狼藉，應該是與異獸相斗，不敵而亡。那條九頭老虺，聽說盤踞在忘川已經有百余年之久，與古庸城一直相安無事，否則早被有巢氏剿滅了。”
白墨淵沉吟道，“它雖然生性懶惰，但是仗著一身虺毒，說是忘川上游的霸主也不為過，咱們要想剿滅它，估計也會大費一番周章，可它卻被殺死了...我一直想不出來，到底是什么樣的異獸，可以殺死那條巨大的九頭虺？”
“線索過少的話，的確不好推測。”
有熊九祀眉心蹙緊，“但大概可以估計出來，應該也是一種熟知水性的妖獸所為。”
“嗯。”
白墨淵點頭贊同，“這個妖獸，估計可以施展一種類似于結界的妖術，它將九頭虺困在河心島上，因此九頭虺即使落敗，也無法逃離，而且，我還懷疑，這個妖獸本身也是一種劇毒之物！”
“妖獸之間各有領地，輕易不會越界，這種妖獸貿然而來，九頭虺的身上必有它所貪圖的東西。”
有熊九祀眸子忽亮，記起來一件事情，“大約在一百年以前，一些妖獸找到了一種新的修煉之法，便是融合不同妖類的內丹，這個傳聞，你是否聽說過？”
“聽說過，融合不同妖類的內丹，會使一些妖獸的身軀以及能力，產生無法揣測的變化。”
白墨淵點頭道，“大人神機妙算，一猜即中，我去時，九頭虺膛開肚破，妖丹早已經不見了。”
“如此說來，這種妖獸殺死九頭虺的目的，就是為了得到它的妖丹？”
有熊九祀沉吟道，“如果它成功融合了九頭虺的妖丹...，毒性轉變成我們現在所遇見的這種混毒，合理嗎？”
“合理，但是需要證實。”
“怎么證實？”
白墨淵佇立在夜空之中，垂眸望向了下方洶涌的大河。
這條渾濁的巨流，仍然在河道里縱情地宣泄著，時不時掀起排空的巨浪！
但是誰都可以看出來，它有多么迫切地想要掙脫河堤的束縛，泛濫成災！
“大人，這條忘川，有多深？”白墨淵忽然問了這么一個不大相關的問題。
“如今最淺的地方，恐怕也已經有一百丈的深度了。”
有熊九祀估量著，可那一雙深目，卻逐漸熾亮了起來，“按照你的推斷，如果我們所有人都中了這條妖獸的劇毒，那么這條妖獸，極為可能就潛伏在我們所處的這一段忘川的河底？”
“是，所以屬下才覺得，這種劇毒是不是魔教所為并不重要。當務之急，是需要查明這種劇毒是否可解，而劇毒是否可解的關鍵，便是查明這種劇毒的來源。”
“你要想明白！”
有熊九祀一瞬間領悟到了白墨淵的意圖，“滔天巨流，以及猙獰妖獸，你一個應付不好，便會葬身河底。”
“我想得很明白，天災之下，不止我一人在玩命。”
白墨淵伸手一指，那數百艘清淤大船，在濁流之中搖搖晃晃著。
船身數十丈長短，可和十數里寬的忘川大河相比，與數百片落葉無異。
有熊九祀眼眶一裂，胸襟之內，升起一縷難明之意。
他看著白墨淵，感覺剛剛消失的張小乙，就在眼前。
“很好，你們都很好！”
有熊九祀語氣有些發沉，他隨手招出一顆明珠，遞到白墨淵手里，絲毫沒有猶豫。
“拿著它，活著回來！”
“這是辟水神珠？！”白墨淵始終淡然的神色，終于有了一絲變化。
他伸手接過，沒再說話，也沒再逗留，毅然決然地向著下方這條忘川大河，俯沖而下！
狂風暴雨絲毫沒有止意，有熊九祀瞪大了眼睛，隔著濃厚的夜霧和天色，極力地望著白墨淵越來越小的身影。
直到，那渾濁不堪的河面之中，微微泛起來一朵小小的浪花。
就如一頭猙獰無比的洪荒巨獸，狠狠地將白墨淵那一抹黑色勁裝的身影，簡單且輕易地吞噬了。
有熊九祀遲遲不愿意挪開目光，這條忘川，現在只是吞噬了一名宗門弟子，如果它真的決堤了，那么它所要吞噬的，是古庸城內數不勝數的人。
雖然城內現在已經組織遷移了，可老弱婦孺呢，他們的速度，怎么能跑得過洪水奔騰的速度？！
這場暴雨如果還是不停，現在大家所做的，只是在推遲忘川大河決堤的時間而已。
有熊九祀想著這些的時候，河岸上砌石壘壩的河役之中，突然有人凄厲地喊叫了起來！
“快看，那是什么？！”
“...鬼！”
“有鬼啊！！”
慘叫聲無比驚恐，此起彼伏，一傳十，十傳百，瞬間引發了騷亂！
忘川北岸，這一群一群疲憊而又神經繃緊的河役，足有上萬人，就像數萬只無頭的蒼蠅，轟然四散奔逃！
擁擠落水的人，摔倒踩死的人，已經不計其數。
砌堤的器械無人操控，數以千計巨大的條石滾落，有的落到了忘川河里，有的滾到了河堤上，頃刻之間，又壓死了一大片的人。
這些人的尸體，沒一會兒就化成了一灘渾濁的尸水。
而那些尚在奔逃的人，有一些，身軀也出現了開始消融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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