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想來，黎明時分能夠看到這座集市，絕非偶然。據此猜測，李兄可以控制這座集市的出現與消隱，那么這座集市，應該有類似于結界一類的法陣屏蔽。”
夜之宸豎起了修長的左手食指，問道，“第一個問題，李兄讓這座集市白天出現，目的是為了將人誘騙而來，誘人過來不應該單單是為了滿足你，剝皮剔骨的天性，那么更深層的目的是什么？”
眉峰驟蹙，李至臻眸色在夜之宸身上逡巡，似乎在重新打量著夜之宸，“...無可奉告，小兄弟不如帶著這個疑問趕赴黃泉，路上有事可想，才不至于太過無聊。”
“...看來這個問題的答案極為重要，李兄既然不想回答，小弟也不強人所難。”
微微而笑，夜之宸劍眉輕軒，沉吟道，“那我就換個簡單的問題，李兄這種剝皮剔骨重塑為人的手段，可以奪取人的肉身、記憶以及修為，比之鬼物奪舍，效果要好數倍，小弟即便活了十八年，卻也聞所未聞，那么李兄，到底是怎樣的存在？”
“...倘若說出來，或許會掃了小兄弟獵奇的興致。”
李至臻伸手向前，撫摸著透窗而入的陽光，哀婉而嘆，“...剝皮剔骨并非我的天性，我不過曾經是人，現在接近于鬼罷了。”
“...李兄竟然不是這里的異類。”
夜之宸眉宇頓鎖，那么李至臻之所以逗留此處，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既然剝皮剔骨不是他的天性，那么他如此做法，便是為了那個更深層的目的。
“不錯，以我現在這種非人近鬼的狀態，在此處混跡，他們并不會起疑。”
李至臻施然而答，“所以這里，小兄弟猜出來是怎樣的地方了嗎？”
“沒有，這也是我想問李兄的問題之一。”
“不知道小兄弟有沒有聽說過山市？”
“難道是那種，縹緲于山霧林靄里的海市蜃景？”夜之宸疑惑道，“可是這里卻有所不同。”
“有何不同，此處只不過是真實的山市而已。小兄弟少見多怪了，這些山精野怪所建集市，神州各處都有，只不過比較隱秘罷了。”
李至臻微微而笑，“那些異類，在山市里模仿人的生活習性，原因也很簡單，無非是想混跡于真正的集市里，享受人間的煙火靈氣罷了。”
...混跡于人間集市，享受煙火靈氣。夜之宸劍眉輕皺，驀然有所明悟，“因此，李兄采取這種殘忍的剝皮剔骨之法，目的是為了模仿成各家宗門的弟子，以便混跡于宗門，去享受宗門弟子的待遇？！”
“以小兄弟的腦子，能想到這一層，已經難能可貴了。”李至臻表情莫可名狀，“還有最后一個問題。”
“沒有了。”
“...沒有，想問的了？”李至臻表情疑惑，“在我想來，應該還有許多問題可問，小兄弟為何不問，難道真的已經認命了？”
“以上所問，已經足夠了，其它我想知道的問題，即便問了李兄也不會回答的，自然沒必要多費口舌。”夜之宸神秘莫測地笑了起來，嘴角翹起的弧度，在曦光暖色里顯得格外的明朗。
“...已經足夠？”李至臻神色更加猶疑，“你到底瞧出了什么？”
“李兄生性灑脫不羈，卻不慎被你害死，但愿他英魂未散，能好看著我們為他報仇。”微微抬手，掌中夜色氤氳而起，夜之宸修長的身姿，瞬間淹沒在了夜色里。
“...是不是你小子念及自己馬上就要死了，害怕到失心瘋了？！”
李至臻看著眼前這一團越來越濃的夜色，眸眼驟厲，“那么，我就先殺了你這位好友如何？！”
“好好看看，你那柄尖刀之下，還有沒有人在？！”夜之宸眉眼凜冽，“我突然想到了一個有趣的事情，如果在腹背受敵的情況之下，你會如何應對？！”
“...什么？”李至臻眸色生疑的瞬間，硬生生止住了下意識的扭頭，“...可惡，你小子又想炸我！”
手掌驟然用力，瞬間刃芒割裂肌膚之聲，清晰入耳，李至臻望著夜色，嘴角微揚，“全是一些虛情假意之人，我都開始割這位兄臺的脖子了，你為何不再沖過來阻攔？！”
雖然看不到夜之宸，但是可想而知，這小子臉上的表情一定十分精彩。
李至臻促狹輕笑，“在這種無能為力的情況下，不過來阻攔也實屬情有可原，但是你又為何不跑呢，我可以讓你先跑一個時辰的，等我將這位仁兄開膛破肚，剝皮剔骨之后，再讓你享受這樣的待遇，你說好不好？”
“...刀確實是一柄好刀，就是人，略微有些聒噪。”一襲清冷的聲音，自背后突兀且平淡的傳來。
李至臻眼眸瞬間大睜，手腕頓時加力，可卻再也不能繼續向下，割裂一分一毫了。
怎么會？！身后那名太古神宗的弟子，怎么會醒？！
不可能的事情已經發生，李至臻慌中不亂，瞬間想到，以其龍門之境的修為，雖然身負重傷，卻不可以不防，而眼前這小子縱有那把尺子在手，也不足為懼。
他心念急轉之余，雙手剎那間蘊滿了靈氣，轉頭擰身，準備給白墨淵致命一擊，于此同時，李至臻眼角的余光瞥見，一襲濃重的夜色，蕩漾起了詭譎的波紋，也已經急撲而來。
儒雅的身姿，在這個瞬息萬變的時間，已經擰轉至中途，手腕處驀地傳來驟痛之感，李至臻不由得悶聲而哼。
白墨淵的手勁如同鐵箍，一捏一掰，李至臻執著尖刀的左手，竟被白墨淵硬生生地掰斷！
尖刀脫落，白墨淵眸冷眉沉，瞬息伸手，穩穩接住！
措身向左，避開李至臻靈氣浩瀚的拳掌，白墨淵左手翻轉，尖刀橫執，向前疾推！
李至臻一掌擊空，身形終于轉了過來，入眼清晰，看到了白墨淵無比鎮靜的眸色。
好看的眸色，清冷絕絕，自始至終，從容不驚。
這一雙注視而來的眸光，仿佛能夠直透靈魂，李至臻不禁悚然而驚，與此同時，脖頸微微生出了寒意，然后痛感驟然加劇！
李至臻的眼睛隨即極力睜大，他移開望著白墨淵眼睛的目光，看到了白墨淵與肩膀平齊的手臂。
目光聚焦，看到了這條手臂所執的尖刀。
目光緊接著又仿佛失去了焦距，在這個極為短暫的瞬間，模模糊糊地看到了刀刃上，正在滴滴瀝瀝著粘稠的鮮血！
全身氣力忽泄，李至臻瞬間抬手，想要捂住脖頸，可是脖頸一周血線，肉眼可見的泛溢而出，剎那之間，隨著無數血管的割裂，噴涌而成數眼血泉！
“...好利索的身手。”李至臻一開口，已經滿嘴都是血沫，他含糊地問道，“你到底是誰？！強弩之末還如此厲害，你，一定不是無名之輩！”
所有的感官，都在變得模糊，背后有風襲來，一股鈍鈍的痛感又傳遞到了身上！
有東西自背后插入，直透前胸！
“真是...，”那顆心臟，仿佛被扯裂了數瓣，李至臻再次張了張嘴，滿嘴鮮血噴出，“差勁至極的補刀！”
白墨淵眸眼冷淡，凝視著李至臻，臉色乍青乍白，以手捂心的同時，忍不住也噴出了一口鮮血。
這一番出手，看似輕描淡寫，但是不可避免地牽動了胸口的傷勢，白墨淵峻挺的身姿晃了一晃，險些站立不穩。
夜色收斂，夜之宸凝形在臥榻旁邊，伸手穩穩地扶住了白墨淵。
就像這兩個人，兩三天前，陷身于三死魔物巢穴里的時候。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醒的。”夜之宸眸色溫潤，對白墨淵輕聲而言。
“...我當然會醒。”白墨淵形頹色廢，胸口在此時此刻，不知何故劇烈地疼痛了起來，“因為...，因為這個世界上，還有我想要再見的人...。”
隨著白墨淵清冷卻又溫暖的聲線，李至臻的頭顱，自脖頸上滑落墜地，咕嚕嚕地滾出了好遠，可是他儒雅的身姿，卻始終峻挺而立，詭異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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