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虐風饕,廳室之中,爐里的炭火已經熄滅,茶案上精致的杯盞冰霜漫染。
此處的陳設極為簡約,一覽無余,沒有可以藏匿仙門弟子頭顱的地方,而其余幾棟樓宇,在來到這里之前,也已經仔細搜索過了。
“這間樓室的那名異類,貌似是一位喜歡飲茶的人,將火爐與茶盞給她送過去吧。”
不遠處,一重厚冰包裹著羚隱角碩長的尸首,隔著這層冰凌,夜之宸端詳著羚隱角異化的模樣。
他略微思忖,繼續囑咐坐在自己肩膀,小腿晃呀晃的阿盲,“這具尸體,便送到另一名異類那里,他將他從崖底重新帶回到樓室之中,彼此間的緣分自當不淺。”
“現在就給他們送過去吧。”阿盲想了想,說道,“過會兒你們離開,我便進不來了。”
“好。”夜之宸點頭應允。
阿盲柳葉的眉眼一瞇,小小的身上,綠色的光華開始頻繁爆閃,不過頃刻,廳堂之內,又空曠了許多。
“...打算如何處理他們?”白墨淵剛從羭山山雨的記憶里脫離出來,一時間猜不透夜之宸的用意。
“如今線索太亂,難以理出頭緒,不如將他們關一段時日,先挫挫他們的銳氣。”
夜之宸輕蹙眉峰,沉吟而答,“返回宗門之后,我先調查那位名為遲歸急的同門,想辦法弄清楚,這些異類所言的秘主是誰,以及他們混入各家宗門的目的,這條線索行不通的話,再來理會這兩個異類。”
“...嗯,在這座山市里貯存尸身,看似是個閑差,卻是極為重要的環節,可想而知,他們修為應該不低。貴宗那位同門的修為,稍作打聽便可知曉,調查他相對安全一些,不過需要留意的是,奪取了他軀殼的異類,以及堤防其他同門有沒有被融識奪舍。”
白墨淵說到這里,望了一眼夜之宸,“無量道宗對付鬼物的手段很多,此去貴宗的路途中或許會枯燥無聊,屆時我施展幾招給你解解悶。”
言外之意委婉,夜之宸卻也領悟到了白墨淵的意思,他微微而笑:“好啊,救命之恩還未還,轉眼又要承你的情了。”
“...何必客氣,只需留意別在人前顯露便好,各宗之間門戶之見很深,不注意的話,極有可能會給你帶去不必要的麻煩。”
白墨淵溫言提醒,忽而眉目稍凝,看向剛剛羚隱角尸身所在的窗邊。
夜之宸感覺到白墨淵略顯凝重的目光,隨即也看了過去。
朔風撲打著窗欞,窗頁晃動,吱呀直響。
光影婆娑間,那處雕鏤著典雅紋式的窗臺上,隱隱約約寫有兩個結體清麗的蠅頭小楷一一甲子。
“甲子山市,是我們最初進入的那座山市,留字的異類,是個心思縝密之人。”
踱步向前,夜之宸審視著這兩個以水為墨,凍凝成冰的字跡,想了想,伸手抹掉,“看來逃到這里的異類在死前,已經將甲子山市的情況透露了,此處的異類應該沒有十足的把握解決我們,因此留下了去向,以備不測。”
“嗯,這里沒有遇害之人的頭顱,很可能被放置在了其它的山市里,分開貯存的目的,可能是為了讓異類之間相互掣肘。”
白墨淵劍眉微壓,“此地的異類消失不見,或早或晚會被其余異類知覺,到那時,他們肯定會著手調查此事,而我有可能脫不開身,無法幫你,你自己務必要小心應對。”
“會的。”夜之宸眸光帶著疑惑,忍不住相問,“...你與我師尊,到底有什么仇怨?”
“往事冗雜,千頭萬緒,年歲又過于久遠,猶如蒙上了一重迷蒙的霧氣。”
面容蒼白沒有血色,白墨淵輕聲說道,“不過你放心,我此行,并非為了了結彼此之間的仇怨,而他在沒有得到那件東西之前,估計也不會殺了我的。”
雖然避重就輕,可也算坦誠相待,夜之宸微微苦笑,不再追根問底,轉而抬眼,向窗外望去。
彤云積厚,天色猶然昏沉無比,天風幽咽,過谷穿堂,早已打散了兩個人的發髻。
“此地沒有值得留意的線索了,我們離開吧。”分辨著識海里,星星點點的山市輿圖,夜之宸擇定了一座位于浩然儒宗境內的山市。
浩然儒宗毗鄰云隱仙宗,返回宗門的旅程相對較近。
“打算怎么離開,還是通過山市傳送?”白墨淵詢問道。
“嗯,有一處位于浩然儒宗的山市沒有被異類侵占,應該是一處安全的落腳之地,這樣行程不僅可以縮短,而且那處山市附近有一座浩然儒宗的城池,我們便去那城中尋醫問診吧,你的傷勢不宜再拖了。”
眸色凝光,白墨淵略作猜測:“也就是說,依據這些山市,你可以看到神州的輿圖?”
“并非全部,只可辨別距離山市近處的地理。”夜之宸坦誠而答。
“那可以看出此處是北冰極地,抑或是西荒極地的某處嗎?”
“這里位于神州的西方,應該便是西荒極地。”夜之宸表情疑惑,“怎么了?”
“西荒極地的西北方向,有一座了無生機的山脈,山勢低矮,可卻崎嶇蜿蜒,南北連貫約有四、五百里,形狀好似一條巨蟒。”
雖然沒抱希望,但白墨淵依然繼續說道,“在那方圓數百里之間,有種古怪的凝滯之力,誤入其中就仿佛身陷沼澤,因此鳥獸全都趨避不前,你能不能看到這個地方,與我們這里的距離如何?”
“待我找找。”閉上眼睛,夜之宸意識沉溺于識海之中,仔細搜尋白墨淵所提之地。
西荒極地是神州西隅一片廣闊無垠的荒涼古地,山市的星點散落約有十數處。
數息之后,夜之宸睜開了眸眼,“找到了,距離此地極遠,不過有一處山市離那兒很近,可以作為跳板。”
“那處山市,可有異類盤踞?”
“之前沒有,現在卻關著我們在崖底見到的那名異類。”
夜之宸表情略顯尷尬,“但是沒有關系,他不是那座山市之主,而且有阿盲幫助屏蔽感知,他發現不了我們的。”
白墨淵略微沉吟,點了點頭:“那我們便走一趟。”
有些好奇,欲言又止,夜之宸嘴唇張了張,最終還是沒有問出。
“...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么要去那里。”
察顏知意,白墨淵緩緩解釋,“我這傷,平常的大夫恐怕已經難以醫治了,如果找浩然儒宗抑或貴宗的人相助,很可能給你招惹出許多麻煩或者閑言碎語,所以我想去趟那里。”
目露沉思,夜之宸猜測道:“那座山脈山勢古怪,是不是傳言之中,你們教宗的圣地,不死山?”
“沒錯,在我們教宗之中,也有一則傳聞,說這條山脈是由一條遠古巨蟒的遺骸所化。”
“一條長約四五百里的巨蟒?”夜之宸表情驚詫。
“真偽不知,可這世間無奇不有,我們的眼界,局限于目之所見,心之所想,猶如管中窺豹。”
眸色深凜,不知在想些什么,白墨淵嗓音清涼淡然,“...難以看到這萬萬里人間和桑海的全貌。”
“是啊,蜉蝣與人相比,人猶如神明,可是人與天地相比,何嘗不是蜉蝣。百年一瞬,萬載朝夕,如此想想,恐怕要生出這一生有何意義的想法。”
夜之宸輕輕嘆息了一聲,旋即又微微而笑,“萬物生而有意,你我皆是,來這世間一遭,看見所見,想到所想,也許就是這一生的意義。”
“能有這種感悟,你應該很快便可以突破蛻境,步入到叩天門的境界了。”
“我以為到了蛻境,境界便會像以前一樣長時間停滯不前,可經你這么一說,確實覺得靈海還有持續沖闊的異狀,難道這就是將要達到鯉境的預兆?”
白墨淵頷首:“蛻鯉兩境,靈海由小湖泊轉變為大河,傳遞而來的異感很是明顯,沒想到短短時間,你的境界便要躍至第二階第一境,想來其后的躍境與龍門境,也不需要多少時日。”
“這一路行來,需要解決的事情越來越多,修為低微,總有一種縛手縛腳的感覺,修為能夠長進,的確令人欣喜。”
夜之宸這般說著,臉上的喜色卻很輕微,他抬眼看了一眼將暮的天色,然后垂下眉眼,對肩膀上的小家伙說道,“將我們傳送到丙申山市吧阿盲,在我們離開丙申山市之后,丙申以及甲子山市要持續芥子狀態,你也要小心,不要讓那兩名異類,重新得到山市之主的身份。”
“放心吧。”阿盲鄭重地點了點小腦袋,雙手再次結起,樓室之中,白墨淵與夜之宸的身影瞬間虛化消失。
天色欲晚,靄氣重重,自丙申山市向西北方向遠眺,隱約可見一座怪石嶙峋的矮山,山勢蜿蜒無盡,一直延伸至暮色垂落的昏暗天邊。
這座山市之中,羚隱角的尸體無聲無息地趴伏在無面傀身處不遠。
面容隱藏在斗篷之下,看不到無面傀是怎樣一副表情,但是四周嚴寒料峭的空氣,在這一刻間,仿佛沉重壓抑到了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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