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那年1981 > 314 戳驢腚眼的
  大梧店鄉這位德高望重人物,姓張,四十多歲。

  據矸石磚廠負責人介紹,老張在大集體的時候是趕驢車的,人家都說他是個戳驢腚的,外號張戳腚。

  后來集體解散,張戳腚與時俱進,開上了大拖拉機。

  之所以在鄉里德高望重,還是他的家族龐大,讓他有了一定的號召力。

  遇上不平事,也能挺身而出,打個抱不平,漸漸在鄉里也具有了一定號召力。

  基本等同于孫延成在夏山的地位。

  那位算命的先生也姓張,跟張戳腚同宗。

  當磚廠負責人說明自己老板的來意之后,看起來張戳腚也是個爽快人,立馬說道:

  “這好說,不就是讓他教個徒弟嘛,要是他敢不收,我把他小竹竿拿去戳小孩肚臍眼。”

  梁進倉差點沒忍住笑出來。

  看來這位大叔最拿手的是“戳”字功。

  不過聽他這話,應該懂得盲派算命的一些規矩。

  “張大叔,我聽說算命先生都有很多說道。

  比方剛才您說的,拿他小竹竿戳了小孩肚臍眼,小竹竿就把他領著掉水里三次。

  還有算命的絕對不允許收正常當徒弟,是不是這樣?”

  “那是肯定的。”張戳腚瞪眼叫道:

  “正常人好眼好鼻子的干點什么不好,非得要去學算卦,非得要去搶瞎漢的飯碗?

  瞎漢們也是逼得沒辦法了,為了保住唯一的飯碗,才訂下這樣的絕戶規矩。

  不過你這個難為不著他,你不是說你那親戚也是瞎漢?”

  “可是——”梁進倉沉吟道,“我這個親戚有老婆!”

  張戳腚沒明白的梁進倉的意思:“有老婆,怎么了?瞎漢不準有老婆嗎?”

  “我意思是,他孩子都倆了,不是童男子了。”

  梁進倉剛才跟張戳腚簡單交流了幾句,心里就已經涼了半截。

  因為通過張戳腚的描述,讓他發現天下盲人是一家,盲派算命先生同出一門,規矩都是一樣的。

  既然是一樣的,那么大梧店的這位算命先生如果知道熱鬧有老婆有孩子,肯定也不會收他。

  那么,自己就沒有必要再讓張戳腚帶自己去見算命先生了。

  不過,他還是帶有那么一絲僥幸,總得把熱鬧的情況說明白了,聽張戳腚親口確認算命先生不收有老婆的徒弟。

  他才能徹底死心。

  不過很明顯,他發現自己說不明白了。

  張戳腚被梁進倉說糊涂了:“什么童男子不童男子的?學算卦又不是練氣功,還得需要童子功啊?”

  這下輪到梁進倉驚訝了:“怎么,有老婆的盲人也可以學算卦?”

  “為什么有老婆的盲人就不能學算卦?”張戳腚驚訝極了,“難道還怕破了陽氣?”

  旁邊的磚廠負責人被逗得哈哈大笑起來。

  梁進倉一聽張戳腚話里的意思,好像并不知道盲派算命先生不收已經結婚的徒弟。

  于是干脆把話挑明了:“我聽人說,算命先生只收童男子的徒弟,結了婚的不收。

  不過好像是只要學成了,以后也是可以娶老婆的。

  難道張大叔不知道這條規矩?”

  “不知道。”張戳腚很干脆地搖頭說,“不光是不知道,就沒聽說有這樣的規矩,是不是有人跟你開玩笑,故意騙你啊?”

  啊!

  梁進倉再次感到驚訝了。

  他突然想到,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啊!

  如果果然如張戳腚所說,人家盲派算命根本就沒有只收童男子這條規矩,那么只有一個可能,瞎豹撒謊了。

  那他為什么要撒謊呢?

  難道他不想收徒弟,但是又不好意思拒絕鵝擰,于是編出這么一個謊言?

  不管什么原因吧,梁進倉現在的重點是要給熱鬧找個靠譜的師父。

  如果真的沒有這樣一條規矩,那么熱鬧就有希望進入名門正派,得到名師指點了?

  梁進倉一下子看到了希望。

  當時就請求張戳腚帶自己去拜會大梧店那位算命先生。

  磚廠的負責人也要陪同前往,梁進倉拒絕了,讓他去忙。

  只是囑咐張戳腚,到了那里先不要說出真實想法,先讓先生給自己算一卦再說。

  張戳腚雖然是戳驢腚眼出身,但也是出頭露面鄉里的一號人物,這點眼力價還是有的。

  他知道梁進倉是想先看看本街上的算命先生能力怎么樣,算得準不準?

  自古以來師父選徒弟,都是挑那正直善良,聰明伶俐的。

  同樣,徒弟也想拜一位本領高強的人當師父。

  當即表示到了那里一切看梁進倉的,等到驗證過先生的能力,確定想要拜師了,張戳腚再幫他說話。

  去先生家的路上,張戳腚告訴梁進倉,自己這位族人年齡五十多了,天生就看不見。

  因為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上邊還有倆哥哥,自家人都叫他小三兒。

  其他人也叫他小三兒。

  因為社會上對瞎子的歧視,大家習慣于叫他小三兒,而不叫他的大名。

  所以直到現在五十多了,旁人不當著他的面兒的時候,還是稱他為小三兒。

  小三兒雖然會算卦,也會說大鼓書,自己完全能養活自己。

  只不過作為一個瞎子來說,除非能碰上跟他一樣看不見的女人,要不然幾乎是娶不上媳婦的。

  小三兒跟絕大多數的瞎子一樣,也是個光棍。

  他的父母都已經去世,他現在一個人過日子。

  說著,倆人到了小三兒的家。

  進了院子,看到院子里打掃得很干凈,不管什么用具各按其位,整整齊齊的。

  雖然也是三間土坯的老房子,但是一點都沒有破敗感。

  反而因為整齊干凈,家里顯得古色古香,一看就很舒服。

  梁進倉忍不住問張戳腚:“張大叔,誰負責給他打掃家里?”

  張戳腚奇怪地看他一眼:“一個光棍子,除了他自己,還有誰負責?”

  “可是——”梁進倉掃視著家里的一切,“他一個看不見的盲人,家里怎么比一般人家收拾得都干凈?”

  “他那人勤快,閑不住,再說自己就是愛干凈,沒事就打掃,收拾。”

  哦!

  梁進倉暗暗點頭。

  腦海里浮現出黃石坡那位會取環的算命先生的家,家里一片凌亂破敗。

  由衷地想到,同樣是看不見的盲人,做人的差距為什么這么大呢?

  張戳腚是個大嗓門,沒等進屋就開始吆喝:“三哥,在家嗎?”

  屋里有人回答:“沒在家,出去戳驢腚眼去了,改天再來吧。”

  張戳腚笑罵:“我先戳戳你的腚眼。”

  梁進倉暗暗稱奇。

  這位小三兒耳朵很靈啊,在屋外吆喝那么一聲,他立馬就能聽出是誰來了。

  然后又想,或者倆人很熟,所以一下子就能聽出是誰。

  堂屋里鍋碗瓢盆的,同樣收拾得利利索索,看著很舒服。

  進了里屋,只見對著門口靠西墻放著兩個圈椅,一看就有年頭了。

  圈椅中間有一個木制的單人茶幾,看得出是近幾年新做的。

  門后靠北墻那里有一張三抽桌,抽屜上是303暗鎖,也是新物件。

  看得出,小三兒的日子過得還算可以,甚至算得上有點富裕的感覺。

  梁進倉暗想,如果熱鬧學會了算卦,家里能過到給人一種富裕感,就很滿足了。

  倆圈椅上各坐了一個人,外邊椅子上坐著一個滿臉愁苦的中年農民。

  靠里邊圈椅上坐著的,是個盲人,應該就是所謂的小三兒了。

  看他個子一般,圓臉,長得白白凈凈。

  據張戳腚說他五十多了,但是看起來也就四十來歲的樣子,很顯年輕。

  梁進倉這下確信自己是個地地道道的視覺動物了。

  因為他第一眼看到小三兒,就感覺很舒服,毫無理由地認為這位先生的人品應該不錯。

  小三兒側耳聽著進屋的人,笑道:“今天不去戳驢腚眼,上我這里來干嘛?”

  “三哥,以后能不能別提那茬兒了!”張戳腚作出不高興的口氣:

  “驢都賣了,戳誰的腚眼?

  你兄弟現在開大拖拉機,通通通通,那個多威風。

  你算算我們進來了幾個人?”

  “一個人。”

  “這回你可算錯了。”張戳腚得意地大笑。

  梁進倉就是跟在張戳腚身后,一直沒說話,張戳腚覺得小三兒應該是沒聽出來。

  小三兒繼續說道:“我沒說錯啊,進來了一個人,還有一個戳驢腚的不是人。”

  氣得張戳腚走到小三兒身邊,作勢要去拿他身后墻角放著的小竹竿:“我拿你竹竿戳孩子肚臍眼去。”

  小三兒不為所動,微笑著說:“你試試。”

  張戳腚只好頹然回來,坐在炕沿上:“忙嗎三哥?不忙的話給我這個親戚算算。”

  “忙倒是不忙,”小三兒一指旁邊圈椅上坐著那農民,“我先給他算完了,再給你親戚算。”

  這正合梁進倉之意,正好旁觀一下小三兒給人算卦,看看他算得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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