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乾隆四十八年 > 第二百一十六章 這個時代的“翻身”歌難唱
  趙新回到鎮中的廣場的時候,天色已近黃昏,正好看見沈敬丹走了過來。此時沈敬丹因為北海鎮再次大勝清軍,對趙新變得愈發恭敬。

  他是專程來找趙新的,想請對方明日去他家赴宴。

  “趙大人,阿全已經好些日子沒看見您了,最近時常悶悶不樂,您看?”

  趙新一想,自己就算再忙,吃頓飯的時間還是有的。再說好久沒見小美女,自己也有些想念,于是便欣然允諾。沈敬丹一聽大喜,知道對方還有事,便拱手告辭。

  看著沈敬丹離去的背影,趙新笑著搖了搖頭。沈敬丹的那點心思他看的很清楚,無非就是想借沈璇抱自己的大腿罷了。

  趙新見到陳青松的時候,對方剛從學校那邊回來。看樣子是累得不輕,說話嗓子都啞了。趙新正想拉著陳青松一起去大食堂湊合一頓,只聽門外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

  “陳先生回來了?”

  趙新好奇的拉開門一看,居然是那位青荷姑娘,手中提著個食盒。這女孩今年十六,長的十分大氣,姿色按現代人的審美標準得有85分。青荷不通琴棋書畫,卻學了一手燒菜的好本事。

  不過清代人的審美跟現代人有很大不同,女子要眉目含愁、嬌花照水、弱柳扶風才算是絕色。青荷這種在現代人眼中的美女,在瘦馬中卻排在二等。主要就是因為她不像林妹妹一樣的纖瘦羸弱。

  青荷一看是趙新開的門,臉上不禁一紅。將食盒放下,行了個萬福道:“卻不知大人也在,青荷失禮了。”

  趙新微笑道:“青荷姑娘,你這是給老陳送晚飯來了?不知道夠不夠兩個人吃?”

  青荷爽快的回道:“這還不容易。既然趙大人來了,我再回去準備一份就是。”

  趙新道:“不用太麻煩,幫我下碗面就行。”

  青荷道:“算不得麻煩。不過是多炒兩個菜而已,米飯都是現成的。大人稍候,一會兒就端過來。”說完便快步轉身離去。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陳青松的一日三餐都交給了青荷負責。他也喜歡吃青荷做的飯,所以一旦工作太忙,青荷就做好了飯給他送過來。

  趙新提著食盒進屋,放到桌上打開一看,果然是一碗紅燒肉、一盤炒白菜、外加一碗米飯。趙新驚訝道:“生活水平不錯嘛!”

  “少來!你要想吃的話,那群姑娘里搶著給你做的有的是。”陳青松洗了手,用毛巾擦了把臉。

  “算了,最難消受美人恩。我是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兩人閑聊了一刻鐘,聽到門外有人敲門,趙新笑道:“速度還真快。”起身就去開門,結果開門一看,居然是唐小拎著一個食盒。

  “哎?唐姑娘你怎么來了?”

  唐小兩個酒窩兒一動,臉上一紅,微笑道:“適才湊巧遇到青荷,她那邊忙不開,就讓我給大人送過來。”

  趙新借著門口的燈光仔細一看,唐小居然變的更漂亮了。這姑娘原本就是個美人坯子,來了北海鎮這幾個月,一日三餐再不像以前有婆子那樣管束,整個人也不再那么瘦弱,臉上也豐滿了起來。

  唐小見趙新盯著自己,臉上就掛不住了,低頭將手中食盒遞給趙新,扭捏道:“不耽誤大人談事了,我先走了。”說罷便拄著一根木杖,轉身走了。

  趙新回到屋內,打開食盒一看,除了和陳青松那三樣外,還多了一碗紅燒魚。陳青松一看就取笑道:“成,果然待遇不同。看來這唐小對你是動了心思。”

  趙新哭笑不得,道:“拉到吧。我看那青荷對你別是有什么想法吧?”

  陳青松搖頭道:“她才十六,胡扯什么呢!哎,你和小沈老師的事怎么樣了?她爹沈敬丹可旁敲側擊的問了我好幾次了。”

  “他問什么了?”

  “問你到底有沒有娶妻的想法。又說他現在成天發愁,說小沈老師都快十八了。傻子也能聽出來他要干嘛。”

  趙新道:“他明天要請我去他家吃飯。”

  陳青松道:“要不這樣,過了年,讓尤老師他們或是誰,幫你向沈家提親得了。”

  話說沈璇過了今年就十七,在這個時代都算是“老姑娘”了。不過趙新對要不要在十八世紀落地生根一直心懷顧慮,總之就是各種矯情。他隨口道:“再說吧。”

  兩人匆匆吃過飯,這才開始說正事。趙新問了下午給流民開會的事,陳青松道:“流民的問題遠比我們想象的要復雜。原本我還想著等你回來,搞個大會,然后把這些人的賣身契都拿出來一把火燒了,咱也來個‘翻身做主人’。現在看來,還得等等再說。”

  “哦?”趙新掏出煙,發給了陳青松一支,兩人點上后,這才問道:“怎么說?”

  陳青松道:“小農經濟下的生產方式和咱們這里有本質上的不同。我下午跟他們當中挑了十幾個人大致聊了一下,當我知道他們具體是怎么種地之后,我感覺這個人身依附制還得保持一段時間,否則一旦大撒把,這片黑土地就得讓他們給禍害了。”

  不問不知道,一問嚇一跳。這個時代的河南之所以窮困,水旱災害固然是一大原因,可是陳青松以前想象中的吏治腐敗、地主欺壓的問題根本是主要問題。河南流民之所以窮困,有個最重要的問題就是農業生產技術太落后了!

  整個十七到十八世紀,由于河南境內各種自然災害頻發,當地農民基本上處于仰賴天收的狀態。而水旱多發的現實情況,注定了靠天吃飯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偶爾有幾年調雨順,已經是難得的豐收之年。

  對這些河南來的流民而言,靠天吃飯恰恰是他們習以為常的農業生產方式,必須通過強制手段給他們糾正過來。

  陳青松通過和流民代表的交談,了解到這些人之前在農業生產上采取的是粗放經營。主要問題是耕種做業不重農時,不重視施肥;播種之后,不懂經營土地,坐等天收。

  一個字,懶!

  “說個最簡單的例子吧。我問他們每年秋收后是怎么耕地的,結果竟沒一個人知道秋收后要耕地。這幫人告訴我說,他們秋后從來不耕地,都是到了春天才開始。”

  “啊?”兩年耕種下來,即便是趙新這個不懂農業的人,現在也知道秋收后要抓緊土地翻耕,俗語所謂“秋翻深一寸,頂上一茬糞。”

  陳青松無奈的搖頭嘆道:“這個情況十分普遍。種地不按天時,又不按物性,連積糞肥都懶得干,能種好地才叫新鮮!老話都說‘耕不厭鋤’。我問了許多人,他們之前普遍栽種的是谷子和高粱,小麥很少。

  種這些作物,按說開春最少要鋤三遍地,有草沒草都要鋤。結果我一問你猜怎么著,他們最多鋤一兩遍完事,有幾個從舞陽來的人說他們從來不鋤地。我一聽都驚呆了!”

  趙新驚訝道:“我去!這特么也太懶了!”

  陳青松道:“還有更懶的,簡直讓你哭笑不得。”

  一個來自臨漳的組長對陳青松說,他們那的農戶開春犁完地、播完種,就坐等夏收,澆水施肥什么都不干。要是遇到天旱就等下雨,連水都不帶挑的。陳青松當時聽了,整個人都懵了。這是中原地區啊,還有這么種地的?

  那個臨漳人當時解釋說,河南這些年動不動就發水災,水災過了就是旱和過螞蚱,任誰來伺弄這地也不行。一來二去,那些好的莊稼把式都遷走了;而當地留下的農戶,好多莊稼活他們也不會干,漸漸就變成了單靠老天爺賞飯吃的狀態。

  “我問他們官府有沒有興修水利,方便田地灌溉。他們的說法是,滿清朝廷,哦,也就是河道總督衙門,每年把大量的人力物力都投入到黃河的修護上,至于其他十幾條支流,根本沒人管。所以只要雨水一大,有的河流就會決口。”

  對中國歷代官府而言,黃河的修護都是排在第一位的,滿清也是一樣。康熙和乾隆甚至還多次視察。但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關注在黃河上,對于河南境內其他十幾條河流的水利修整就完全忽視了。所以即便境內河流眾多,但能及時提供灌溉的卻很少。

  趙新道:“這就屬于惡性循環了。一遇災荒,河南農民就開始向周邊省份遷移,要么是租種地或者墾荒,要么就是另謀他業。農業技術人才流失殆盡,生產就愈來愈落后。”

  陳青松道:“除此之外,即便是沒有災荒的年份,他們的開荒方式也是問題不少。你知道他們怎么開荒的?這些人入山開荒,把大樹砍倒,樹干扔在一邊兒,枝杈反倒砍下來做曬干做柴火,樹葉曬干了燒成草木灰當肥料。這樣只知種植不知保墑,沒幾年一座山就給徹底毀了。”

  趙新聽了也是愕然。照這個路數,三江平原沒幾年就得土質沙化。

  歷史上經歷了康雍乾三朝的河南,由于沒有戰亂,人口得到了較快增長,可人均耕地面積卻在不斷下降。加之糧食畝產量較低,很難滿足人們基本的糧食需求,以致于人地矛盾日益尖銳。迫于生存壓力,許多從土地中被擠壓出來的農民,紛紛走向山區,并深入到地勢嚴峻的深山老林中從事毀林造田的開墾之路。

  陳青松道:“我的意見是,買賣契約形成的主奴關系還不能解除。我們作為最大的地主,必須強制命令他們怎么干活,決不能隨著他們的性子來!”

  趙新道:“我同意,等他們干一年嘗到甜頭了,自然就會遵守我們的制度。等一切上了正軌,我們再廢除人身依附制度。我看這個時間至少要兩三年才行。”

  話說北海鎮目前所實行的農業生產模式,其實是一種參考了后世的“集體農莊制度”,同時結合了封建人身依附制度的四不像。

  那些被分配了土地的家庭擁有永久使用權,可生產資料如種子、大型農機、馬匹、牲畜等,都由趙新這個大地主提供,由陳青松組織使用。種什么、怎么種都是民政部門說了算,農戶沒有決定權。

  除此之外,陳青松還得制訂每年的農業生產規劃。比如規劃總產量、單位面積產量、播種面積與結構等等。同時在大型農機設備的輔助下,現在北海鎮只有一部分人被組織起來種地,其余的人不是在做民工就是當兵。

  各家的田地產出在作了各項必要扣除(比如大型農機、水利設施)后,剩余收獲直接歸農戶。農戶可以保留小型工具和一定數量的家畜家禽,經營規定的宅旁田地和家庭副業作為輔助收入。例如房前屋后種個菜,以及煙草、火柴的家庭生產。

  不過雖然說收獲歸農戶,但趙新反手又把這些糧食通過還沒發行的貨幣給拿了回來,作為整個北海鎮糧食儲備的一部分。

  因為最早跟隨趙新的島國流民家庭都絕對信任趙新這些人,所以沒人不相信趙新的許諾,也心甘情愿的把糧食交公。這不光是因為早期流民都視趙新為“仙人下凡”,更主要的在于目前北海鎮搞的還是實物配給制,貨幣沒有進入流通領域。

  “貨幣發行的事不能再拖了。鑄幣廠那邊已經完成了你之前說的鑄造計劃。咱們現在的問題是,糧價怎么定?”

  趙新道:“這事簡單。”說罷,他拿了紙筆和一個計算器就開始算了起來。

  清代的糧食重量對應到公制的話會很復雜,糧食顆粒的密度決定了一個木斗里所放糧食的重量。而一石等于一百二十斤那是衡制,而非量制。量制而是石、斛、斗、升、合。一石等于兩斛,等于十斗,等于一百升,等于一千合。

  比如大豆一石是430斤,綠豆一石是440斤,粳米一石是410斤,玉米一石是380斤等等。

  具體到小麥(沒磨粉)上來說,一石就是500斤。對應到白銀計價的話,就是五兩二分五。再跟北海鎮1元銀幣對應(每一元銀幣重量是克,含銀量為92.5%。),那就是元,一斤5分錢。

  也就是說,如果農戶種小麥的話,按照每畝600斤的產量,那么收獲就是30元,合滿清官價白銀六兩,島國豆丁銀120匁(一元對四日兩)。一家農戶五十畝地,那么粗算的話,一年的毛收入就是一千五百元,合三百兩白銀。

  即便是扣除必要的開支打個對折,這個收入已經很嚇人了!大清境內的很多中小地主,一年也掙不到這么多銀子。

  趙新他們原本計劃在今年年中推出貨幣的,同時在居民區開設商店和飯鋪。可由于清廷的進攻,所有物資需要集中統一調配,貨幣發行的事就一直拖了下來。

  陳青松道:“看來貨幣的事不能再拖了。”

  趙新道:“那就定在春節前,貨幣是一個,島國流民改漢姓、起名字是一個,兩件事最遲不能超過明年二月。”

  陳青松道:“你還真打算讓這些島國人都變成漢人?”

  趙新目光變得越發犀利,對陳青松道:“這事刻不容緩,先從軍隊開始。既然到了這片土地上,就必須歸化。后世的滿人都能改漢姓,島國人一樣得給我改。明年我還打算對幕府用兵,這事不做,我始終不放心。”

  兩人說完這些,趙新最后才問道:“河南流民的問題你打算怎么處理?”

  陳青松道:“幾步走吧。我們得先讓這些人明白咱們生產方式。先開個農業培訓班,分出一些人去上課。再分出一部分人去鐵礦上干活。這個冬天都不能閑著,否則人就呆懶了。另外,我還準備搞個大型磚窯。之前咱們人少還好說,現在人一多,再去砍伐樹木蓋房子,太浪費資源了。”

  趙新點頭道:“上課、修路、燒磚、挖干船塢、開礦,西拉河上再修幾座渡橋......呵呵,這個冬天夠忙的,那就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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