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乾隆四十八年 > 第二百六十二章 孫士毅的謀劃
  兩天后,當圖薩布帶著匆匆趕到廣州城的陳新槐,去拜見孫士毅時,那位兩廣總督大人已經在考慮如何用武力驅逐,并且已經派出親信四處尋訪高人,尋求破大鐵船妖法的手段。

  而陳新槐在向孫士毅稟報時,言辭鑿鑿的說趙逆本人就在船上,這讓孫士毅不禁大吃一驚,他沒想到趙逆敢親自坐船來。之后陳新槐又提到趙逆大言不慚,能五炮炸平虎門炮臺,兩炮炸塌廣州城墻,這讓孫士毅愈發憤怒;在聽陳新槐說雷神號上總共也就是百十人的兵力后,更加堅定了他動用武力解決的念頭。

  這要是能破了對方妖術,奪下大船,乃至拿獲趙新,升官加爵不說,此大功足以光耀祖先!別看孫士毅今年都六十五了,年近古稀,可他總想爬的更高能有一番作為。

  要想升官快,最重要的就是軍功了!

  既然要動手,那就得先盤算兵力。孫士毅自己手下的督標三營一共2700兵力,肇慶水師營800多人。圖薩布那里,提標五營是4000多人,廣州將軍存泰那里,不到3000人。而這些,都是不能動的......

  于是這個倒霉而光榮的任務就落到了香山協副將的頭上。這位副將大人接到孫士毅的召見命令后,先是馬不停蹄的趕往廣州,由總督大人面授機宜,然后帶著一位從廣州三元宮請來的道士回到了香山縣駐地。

  這任務之所以會落到香山協的頭上,是因為廣東外海的巡洋會哨制度,香山協負責下半年外海巡洋,正所謂你不去誰去?

  可等副將大人召集手下各營,宣布總督大人的軍令時,一位趕來參會的武將提出了反對意見。副將大人一看,心說我道是誰,原來是這這家伙。這位右營守備不是別人,正是曾經在北海鎮勞改場多次越獄失敗的黎大剛!

  年初黎大剛被放回之后,在北京城呆了幾個月,期間又是花錢又是托人,想方設法運營官職,心說我得離那群妖孽遠點。

  他原本是個四品的二等侍衛,被放回后再想做四品官已是不可能,于是兵部一紙調令,讓他來到香山協當了個五品的右營守備。

  黎大剛雖然有些灰心,不過他家就是東莞的,怎么說也能常回家看看。結果他千般算計謀劃,沒想到趙逆又坐著船跑廣東來了。前幾天他聽說潭仔島那里來了條大船,仔細一打聽后,差點哭出來,瘟神啊,怎么走到哪都不放過我?!

  “大人,標下對那些妖人有些了解,此番要動手,還需好好謀劃一番。”

  聽了黎大剛的話,香山協副將施大人撇了撇嘴,冷笑道:“孫制臺早有謀劃,特地從三元宮請來馬道長,發動前,我等先在趙逆大船四周布下大陣,破其妖術!隨后各營出擊,登船破敵!”

  “大陣?”黎大剛一愣,隨即拱手道:“不知是什么樣的陣法?”

  副將大人掃視廳內眾人,笑呵呵的道:“有請馬道長。”

  話音剛落,一個仙風道骨,面色和藹,看上去不過三十歲出頭的道士走了進來。

  “諸位大人,在下馬本初,羅浮山龍門宗十五代傳人,現駐錫三元宮。”

  此時眾人只聽副將大人道:“馬道長是孫制臺特意從三元宮請來的,破敵妖法一事,就由馬道長做法。”

  黎大剛眼珠子差點瞪出來,心說這是在開玩笑嗎?!他在北海鎮帶了將近兩年,多少也知道了一些底細。那哪里是什么妖術,那都是機械之力。

  話說在蒐楞吉島挖金子時,礦上的一臺抽沙泵出了毛病,趙亮特意坐船過來修理。黎大剛當時看的清楚,那抽沙泵里都是齒輪和其他金屬零件,根本就沒有什么妖氣。不過這也正是他越發害怕的根由,心想北海鎮這些機械一臺能頂百人之力,朝廷要是想打贏,只少也得十萬兵馬,水陸齊發!

  “大人!標下以為,此番偷襲,我方須多備火藥船,悄悄抵近賊船一側,然后點燃火藥。我軍趁敵慌亂之際,再由另一側以繩索登船。如此,方有一搏之力!”

  “笑話!孫制臺曾親臨賊船附近,親眼觀察,才制訂下方略。哪里輪得上你來質疑!”

  黎大剛最后努力道:“大人啊!趙逆船頭火炮快如閃電,不偷襲的話,我等極難靠近。求大人明鑒!”

  副將面帶冷笑,一臉得意的道:“這事孫制臺早有定略,除了馬道長開壇做法外,本官已通知香山縣衙,命其召集城中各家妓館二十五歲以上老妓,到時擺開陰門大陣,什么快炮,都得變成燒火棍!”

  此言一出,屋內一眾武將頓時哈哈大笑,贊嘆道:“大人高見!大人這招兒絕了!”

  副將大人一擺手道:“我哪有什么高見,這都是制臺大人點撥,再加上馬道長的法術。”

  馬本初馬道長謙虛的稽手道:“無量天尊,孫制臺所言甚合陰陽至理。所謂老陰克陽,莫過于此,貧道那點微末道行,實在愧不敢當!到時拼的貧道性命,也要讓逆賊的妖術無法得逞。以為皇上和孫制臺分憂。”

  黎大剛看著滿屋子哈哈大笑、一臉得意的諸將,心頭升起的,卻是無比的怪誕和凄涼,就這樣的一群人,如何能破賊?

  軍議到了最后,副將大人向各營守備官傳達了孫士毅的命令,三日后的凌晨,在陽氣未盛之時,于潭仔島敵船外圍擺開大陣,隨即發動進攻,力求全殲趙逆所部,俘獲大船。

  黎大剛一聽,心說凌晨正是人精神頭最差,防備最低的時候,看來還有機會。

  當天下午回營后,黎大剛一邊吩咐手下按照馬本初的要求打造各色做法的旗幟,同時又命令親信多多搜集小型漁船舢板,準備在上面放滿火藥包。他還是覺得自己的法子最穩妥,十幾條放滿火藥的漁船,到時候就算炸不沉趙逆的大鐵船,至少也能炸出個大窟窿來!

  于是從第二日開始,香山縣城內外一頓雞飛狗跳。各家妓院的老鴇、婆子、教習等一百多年過二十五的女人們,被縣衙差役用繩子鎖了,帶去了香山城內的教場待命。

  以此同時,那個叫馬本初的道士也在海邊設下祭壇,換上一身法衣開始做法。此人在去三元宮之前,一直在惠州的沖虛觀修行;而沖虛觀里有位極有名的神仙--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也就是道家的雷祖。

  孫士毅想的很周全。既然趙逆的大船叫雷神號,那他就請道家雷祖下凡,克制對方。

  那馬本初披散了頭發,燒了一道祭文后,咬破舌尖,一口血噴在桃木劍上,口中念念有詞。而香山協副將、香山縣縣丞、海防同知衙門陳新槐等人則肅立一旁。

  “志心皈命禮。九天應元府,無上玉清王。化形而滿十方,談道而趺九鳳......太上臺星,應變無停。驅邪縛魅,保命護身。智慧明凈,心神安寧。三魂永久,魄無喪傾。急急如律令!”

  眾人等了一個多時辰,突然海面陰云密布,隆隆的雷聲響起,很快就下起了瓢潑大雨。而在場眾人渾然忘了眼下正是七八月臺風季,廣東沿海本來就多雨的事實,紛紛喜不自勝,大呼“皇上圣明,破賊有望!”

  陳新槐站在傘下,沖北遙拜之后,,拈須微笑道:“雷祖破雷神,哼,趙賊,我看你還能得意多久!”

  這場大雨足足下了一天一夜,期間電閃雷鳴。長長的紫色閃電劃破天際,讓人心神俱裂。不過香山協一眾清兵將官卻是士氣大振,紛紛摩拳擦掌,做好出站準備;除了黎大剛......

  兩天后的傍晚,一條從泉州出發的福船,抵達了香港島鯉魚門海峽的入口,船上坐的,正是沈敬丹一行。

  話說清代從外海進廣州有八大入海口,外洋商船走虎門,而客船走虎跳門。虎門在澳門的東北,而虎跳門則在澳門以西。

  沈敬丹他們閏七月十六日到的泉州。多虧他往來長崎多年,認識了不少浙江和福建的商人。一行人到了泉州后,隔了一天就在浙江會館找到了一條去往廣州的福船。這次隨魯壽山南下的好手大部分是山東人,這一趟船坐下來,一個個都是咬著牙硬扛。結果剛到泉州就病倒了兩個,魯壽山無奈,于是又留下兩人,讓他們請大夫照看伙伴。

  而福船從泉州出海后,很快就到了隸屬汕頭的南奧島;結果因為趕上一場大雨,不得已在南奧島停留了一天,直到今天才進入香山縣的水域。

  到了這里,離廣州也就不遠了。沈敬丹他們一行人都是著急上火,此時一個個雙目發赤,口中帶腥。連陳繼山這樣常年習武之人也是累得精疲力竭,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此時船頭下到艙中,對沈敬丹等人囑咐道。“諸位,前面再有二十里就是鯉魚門了。這一帶是鄭家的地盤,到時我要靠岸去天后宮上香,諸位呆在船艙中就好,一會兒若是有其他人上船,你們千萬別出聲,也不要上甲板,我來應付便是。”

  “哦,好的,有勞了。”沈敬丹沒來過廣東,不過他也聽人說起過珠江口一帶有海賊。

  魯壽山等人聽了,都木著臉答應了。等船頭一走,魯壽山和幾個手下便取出各自的左輪手槍開始檢查起來,其他十幾個好手也紛紛從行李包裹取出短刀放入懷中。

  角落里,陳繼山的妹妹陳二丫則抱著個木桶,不停的干嘔著;沈璇則在一旁不停的撫著陳二丫的后背。原本帶著陳二丫來是想讓她照顧沈璇的,誰想到自離開泉州起,陳二丫暈船愈發厲害,動不動就吐的個昏天黑地,結果倒成了沈璇一路照顧她了。

  鯉魚門海峽在后世就是維多利亞港東岸的出口,屬于九龍觀塘。此地水道寬度不足一公里,兩側又有高山相連,在唐宋時就已經成為珠江口外的軍事重地。坊間傳說,鯉魚躍過此地,就會化身九龍。

  當年鄭一的祖父鄭建來到此地,見山勢險峻,易守難攻,于是就占據北面的茶果嶺為巢穴。不過自從鄭家來到之后,茶果嶺便被漁民們稱為“惡魔山”。

  山腳海濱處的天后廟緊挨著鯉魚門海峽,這里便是鄭家把守此處海面的哨站;平日都有鄭家手下在此駐守,監視過往船只。所有來船經過,必須停船上岸,鄭家會以上香的名義,索取引水費。

  果然,當福船進入鯉魚門入口后,一條小船就迎了過來,上面坐著兩個紅旗幫的海賊。

  那船頭每年從泉州到廣州要跑好幾次,跟紅旗幫的人也算熟悉。此時福船收起船帆,按照小船的指引小心靠岸。

  那船頭走過跳板,剛走到天后宮門口,朝著幾個從廟里出來的紅旗幫嘍啰連連拱手,賠笑道:“李爺,幾位今天都在啊。我先去上香,一會再聊。”

  為首的一個壯漢走了過來,歪頭打量了福船兩眼,對船頭道:“老胡,你今天來的不巧,眼下就是出了鯉魚門,也是到不了廣州的。”

  被稱作老胡的船頭奇怪的問道:“李爺,這是何故?”

  那壯漢道:“香山協水師營派出巡船,把往潭仔島去水路都給封了,說是三天內不得通行。”

  胡船頭一聽忙問道:“哎喲,這出了什么事?西洋蕃鬼鬧事了?”

  另一個袒著膀子的精瘦漢子道:“根本不是西洋蕃鬼,借他們兩膽也不敢。十幾天前,潭仔島那邊來了條大船,惹了不小的麻煩,連我們紅旗幫都卷了進去。原本官府那邊也沒什么動靜,可誰知昨日就封鎖了水道,估計是要派兵驅逐。這時候誰敢跟官兵講條件啊,我勸你還是安心在船上等兩天再走吧。”

  壯漢拍了拍胡船頭的肩膀,嘆口氣道:“我們家少爺也在那船上呢,媽的!這下可麻煩大了。昌哥現在都急的火上房了。”

  等胡船頭在天后廟敬了香,又回船上取了五十兩銀子交了引水錢,這才去了艙中,對沈敬丹等人說明了情況。結果沈敬丹他們一聽差點躥了起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雷神號居然就在附近!

  “老胡,幫個忙,把我們送到潭仔島那里。一千兩見票即兌,都是你的。”

  胡船頭大驚道:“沈老爺,這是為何?”

  沈敬丹道:“實不相瞞,我們這次來,就是來找那船的。現在既然有了消息,就得馬上過去!”

  “這......小的實在不敢啊!”一千兩銀子,胡船頭不動心才怪,可他真是不敢。

  “兩千兩!”沈敬丹伸手入懷,又取了一個牛皮紙袋出來,拍在了桌子上。

  眼前一堆銀票放在桌子上,胡船頭猶豫思索了半天,最后咬牙道:“要走也行,不過得從這里退出去,咱們向南走,從擔桿島、竹鞋洲、車澳一帶向西,然后再向北到十字門。沈老爺,提前說好,我把你們送到潭仔島后就走,萬一真吃了官司可就麻煩了。”

  沈敬丹等人一聽能走,都是大喜,紛紛向胡船頭拱手致謝。

  于是胡船頭急忙回到甲板上,吩咐水手起帆升錨。看守天后廟的鄭家人見到老胡要走,連忙詢問,老胡站在船頭,只是說要退回南奧等待,也不做其他解釋。鄭家人倒也講規矩,說過幾日你再回來,不收引水費便是。

  此時的雷神號上,趙新他們對清軍的布置一無所知,一行人除了在船艙里值班的,這幾天不是坐在甲板上吹風,就是在船艙里熬著,百無聊賴的等著沈敬丹他們的到來的消息。其間趙新和鄭一他們幾個也聊了聊珠江海面上的事,對這個時代的情況又多了一些了解。

  此時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劉錚那邊每天都和船上進行電報聯系,可廣州那邊連個人影子都沒見到,趙新又不免擔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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