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乾隆四十八年 > 第二百九十四章 清宮里的法國人
  話說和珅進宮稟報乾隆后,乾隆很快便同意了拆解那支“連發火槍”,不過要在侍衛的監督下進行。

  拆一支鳥槍很容易,想要拆一支北海鎮的槍可就沒那么簡單了。

  拆解步槍其實是一個難者不會,會者不難的事,可這對于古人來說實在有點難。幾個工匠頭在兩個二等侍衛的注視下,翻來覆去的端詳了半天,感覺無從下手。

  乾隆雖然把拆解槍械的事交由和珅辦理,可他每天都關注著進展。在聽說御鳥槍處的廢物點心們毫無進展后,他便讓和珅帶著兩個人來到了御鳥槍處。

  和珅帶來的兩人雖然穿著一身滿清官服,頭戴官帽,但卻長著金發碧眼。

  兩人中年紀稍大的叫汪達洪,法國人,今年五十一歲;另一位叫巴茂真,也是法國人,今年四十八歲。他們都是耶穌會的傳教士,眼下在內務府造辦處下屬的如意館工作,專門制作修理鐘表。

  汪達洪是乾隆三十一年來到中國,第二年到的京城;巴茂真在乾隆四十六年來到中國,去年五月到達北京。

  滿清從康熙時期就從澳門招募西洋科技人才為宮廷服務,由于早期南懷仁和湯若望的關系,這些人都是從耶穌會教士中挑選,有些人供職于欽天監,有些人則供職于宮廷造辦處;歷史上直到嘉慶十六年才停止招募人員進入造辦處服務。

  自乾隆繼位后,對西洋技人的征召和使用達到前所未有的程度,而宮廷中的西洋傳教士并沒有因各地不時發生的大小教案而受到影響。所謂“中外之防閑,不得不嚴。遠夷之誠愫,不可不通”。

  不過這些耶穌會傳教士只要來了北京城,這輩子都別想離開了!

  曾經有人以年紀太大,想念故國親人,向乾隆提出告老還鄉的請求。乾隆特意明發上諭,認為簡直豈有此理!

  在他看來,你們這些教士既然家里有父母親人需要侍養,那就不應該遠涉重洋來大清投效朝廷。而你們進京效力是仰慕天朝,誠心向化的自愿行為,那就必須終身為我服務,一直干到死吧!

  (所以你知道為什么乾隆后來會知道法國大革命,國王掉腦袋的事了吧?)

  跟隨和珅來的這兩個法國人里,汪達洪是乾隆朝中后期造辦處最為重要的鐘表和機械技術骨干之一。這位老兄每天就是不停的做鐘修表,除了皇帝的,還有王公大臣的。

  按照后世汪達洪在寫給歐洲的信件中所描述的,每天豈止是忙,簡直就是不堪重負。

  不過汪達洪在機械和設計才能上極為高超,那座在后世珍寶館里非常著名的“銅鍍金寫字人鐘”就是他的杰作。開動前只要機械人的小毛筆蘸好墨汁,開關打開后,就會工整地書寫八個字:“八方向化,九土來王”。

  眼下和珅把這兩人領過來,意味著就是要是連他們二位都搞不明白的話,那就真沒人能明白了。

  兩位法國傳教士之前被和珅叫走時也不知道要去做什么,不過能偷閑一天不用修鐘還挺高興的;不過等他們看到桌案上的那桿火槍時,眼珠子都差點瞪出來,心說這是什么鬼!

  “中堂閣下,這真的是火槍?我還從未見過這樣的火槍啊!”汪達洪他們在來到中國前,見過最精密的火器就是“查爾維特燧發槍”和“褐貝斯”。

  看著眼前這桿槍的長度,汪達洪面露驚訝,心說這槍怎么如此之短?再看看槍口處的口徑,一量之下更是啞然。

  眼下歐洲那邊的燧發槍,槍長基本上都在一米五左右,口徑都是17-19毫米左右,可這槍的槍身短不說,口徑居然只有39毫米。

  這槍是從哪來的?

  此時和珅笑瞇瞇的對汪達洪和巴茂真道:“汪師傅、巴師傅,你們二位都是少有的能工巧匠,看看如何能把這槍給拆開,以便分別測量各處尺寸。”

  “中堂大人,請問這槍來自何處?”

  和珅面不改色,微笑道:“海外之物。”

  汪達洪二人見和珅不愿多說,只得先重新測量了各處尺寸,然后來回鼓搗起來。

  過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他先是拉開了銀白色的槍栓,隨即又試著扳動了槍身下面的一個簧片,伸手在槍身下方的那個黑色的鐵盒子(彈倉)處一拽,一下就給打就開了。

  周圍幾個工匠頭目呼啦就圍了了上來,不過那黑鐵盒子只是能打開,并不能拿下來。

  又過了一會,汪達洪發現槍尾左側有個鋼片卡扣,他讓巴茂真用工具將卡扣向上撥動,發現這是一個可以活動的螺栓,他轉動螺栓,使勁一提,黑色的槍機后蓋就取了下來;露出了里面的包著彈簧的撞針,再伸手一拉,彈簧就拔了下來。

  和珅此時也上來觀看,他指著取下的彈簧和里面的鐵棍問道:“此乃何物?”

  汪達洪拿起彈簧,伸到鼻端問了問,隨即搖搖頭道:“中堂閣下,請原諒我的孤陋寡聞,這支武器的部件十分奇怪,我在歐洲時也從未見過。這彈簧似乎是用鋼做的,雖然看上去外觀粗糙,但加工的工藝極為高超,要想搞清原理還需要時間。”

  和珅每天都要在乾隆跟前伺候,直到宮門落鎖才會離開,他能在武備院呆一個時辰已經是極限。眼下看到有了進展,便滿意的點頭道:“如此,你二人便繼續忙吧,本官要去稟告皇上。”

  其實他更關心的是什么時候能拿出仿制品,以便向乾隆報喜。

  兩天后,汪達洪和巴茂真兩人終于搞清楚了如何將槍身下面的扳機機構取出,最后連護木和槍管分離也完成了。

  說實話,相對于極為精密復雜的機械鐘表而言,拆解一支用鋼構件和木頭組成的武器要簡單的多。

  兩位法國人到了這時候才驚訝的發現,這支奇怪的火槍上的很多部件上完全看不到一個沙眼;很明顯,這些零件根本不是鑄造出來的,似乎是用某種極為堅硬的工具在一塊鋼錠上直接加工而成。

  此時世界上第一臺鏜床已經出現了12年,那臺鏜床目前主要的用途就是加工炮筒和蒸汽機的汽缸。不過英國人對此嚴守秘密,兩位法國傳教士根本不知道。至于切削車床,還要再等11年才會在英國出現。

  很明顯,這玩意要是用鋼來打制的話,即便以汪達洪的天才也毫無辦法。

  眼看離和珅給的規定期限越來越近,一個工匠頭目出了個主意,他說既然大炮和鳥槍可以用青銅造,那么這槍是不是也可以用銅造呢?

  眾人一想沒準是條路子,雖然在青銅上鉆孔切削也很費力,可那也比鋼好加工。

  從這之后,汪達洪和巴茂真兩人除了在造辦處繼續維修鐘表,隔一天便來一次御鳥槍處,指點工匠們進行仿制工作。

  另一邊,臘月二十六日,乾隆在養心殿召見了回京陛見的福康安。

  看著眼前臉色蒼白,身形越發削瘦的福康安,再回想起當年那個顧盼間談笑自若的年輕人,乾隆不禁想起了已故的傅恒,他臉上綻露笑容道:“你這趟差使不容易,辦得好,只是比走之前瘦多了。勝敗乃兵家常事,知恥而后勇是好的,不過也要愛惜著自己的身體。”

  福康安掛著淚花的眼睛炯然生光,說道:“這都是主子的洪福被于四海萬方,奴才何德何能。奴才這些日子反躬自省,以前實在是驕縱狂妄,仗著主子信任,把功勞能耐都算到自己賬上。”

  說話間,福康安不時的打量著乾隆,只覺和當初陛辭時相去不遠,眉宇間蒼勁如舊,七十多歲的人看上去不過六十歲出頭的樣子。

  乾隆搖頭道:“這是怎么說?誰敢說你無能!這種話不必再說了。說說吧,這些日子下去練兵,有什么體會?”

  “嗻。”

  福康安起身坐在杌子上,將這段時間在陜西、山西、山東、河南四省綠營的練兵情況大致說了一下,其中很多細節在之前遞來的奏折里已經說過了。

  話說福康安在遇到趙新之前,帶兵出戰都是要最精銳的,要么是京營,要么就是天山旗營,最次也得是陜甘綠營。這些原本就最精銳的部隊稍加操練,再加上大把的賞銀發下去,戰斗力自然就高。

  可他這一次下去點檢四省綠營后,才發現問題極多,簡直可以說觸目驚心。

  最主要的就是兵額虛冒,經制兵員不足,個別省份甚至用工匠冒充兵員。而綠營將領借端克扣兵餉那都是常事,更有甚者,直接在本部人馬中放高利貸,然后用士兵的軍餉抵還;還有的假器械而扣軍需,借公費而挪侵兵餉,種種弊端,不一而足。

  乾隆四十六年的時候,為剔除綠營里的虛額,曾詔令廢除了綠營的名糧制度,實行武職養廉。但實際上此時軍政已經極為腐敗。福康安在給乾隆的折子里便提到“積弊相沿,有名無實。未收增兵之益,朝廷徒受增餉之害。”

  話說福康安在遇到趙新之前,帶兵出戰都是要最精銳的,要么是京營,要么就是天山旗營,最次也得是陜甘綠營。這些原本就最精銳的部隊稍加操練,再加上大把的賞銀發下去,戰斗力自然就高。

  可他這一次下去點檢四省綠營后,才發現問題極多,簡直可以說觸目驚心。

  最主要的就是兵額虛冒,經制兵員不足,個別省份甚至用工匠冒充兵員。而綠營將領借端克扣兵餉那都是常事,更有甚者,直接在本部人馬中放高利貸,然后用士兵的軍餉抵還;還有的假器械而扣軍需,借公費而挪侵兵餉,種種弊端,不一而足。

  只聽福康安最后說道:“見在兵丁,每月所支餉銀為數不多,該管將領又有克扣陋規,層層盤剝之下,內不足以養父母,外不足置辦衣甲器械,欲其勠力疆場,赳赳桓桓,終究不可得!”

  乾隆聽完,看著殿內香爐中裊裊升起的青煙,良久才嘆道:“根源還是在吏治上。冊上有兵,伍內無兵;紙上有餉,軍內無餉。”

  福康安小心地看著乾隆臉色道:“如今吏治每況愈下,主子既知道,因何不下旨痛加整頓?奴才這次在下面試了試,事情還是可為的。”

  “有些事說起來簡單,真要動起來太難了!”乾隆轉頭看向福康安,嘆息道:“你在下面辦的那些事,雖然兵是練出來了,可那個不足為天下準繩。四省的軍政大員誰敢頂你?要人有人要錢有錢,辦事一呼百應,合天下之力足幾省之需,不能以此為例啊!”

  話說到這里,福康安也知道該退下了。他最后請求道:“奴才聽說孫士毅繳獲了一支北海鎮的火槍,求主子允許,奴才想去看看。”

  乾隆道:“朕讓汪達洪和巴茂真負責此事,和珅督辦,那槍就在御鳥槍處放著呢。不過你須得明白,這些奇技淫巧,似乎可奪天工,可若是遍天下人反了,幾支炮管甚么事?那趙新的大船造得再好,能開到岸上么?”

  次日,也就是臘月二十七日,乾隆以福康安練兵有成,辦事得力,恢復其協辦大學士一職,掛兵部尚書銜。

  同一天,他傳諭年后從在京八旗滿洲和蒙古人中征兵,每旗招募二千人;另從八旗漢軍中征兵五千,包衣佐領兵二千,交由福康安管轄操演。同時又挑選八旗兵二千名,在圓明園操演自來火槍陣型。

  臘月二十九,乾隆在保和殿筵宴朝正外藩、左翼蒙古各部親王、臺吉和貝勒上百人。去年富爾丹城的大敗,讓左翼蒙古各部損失慘重;為了以示安撫,乾隆在宴席后特意重賞了參加富爾丹城一戰的察哈爾各旗。

  到了臘月三十這天,兵部已經草擬好調兵令,準備在正月十五后,調陜西、山西、山東、河南四省綠營兵兩萬,北上出關,務必在開春雪化之前抵達吉林烏拉,用以加強寧古塔和琿春兩地的防御。

  要過年了總是歡快的,遠在千里之外的北海鎮也是一樣。

  從臘月二十六開始,北海鎮兩地民政就組織居民殺豬宰羊,按照每口人不分老少,都是半斤肉的標準下發;光是這一項,就是五萬多斤肉。

  除此之外,對于本年新到的流民,民政還撥發了糧食、鹽、油、咸菜等生活物資,這讓許多曾經是滿清治下的流民感激涕零。

  在趙新看來,身體素質跟不上,無論是當兵還是務工務農都不行。與其這樣,為了讓這些人來年投入春耕開荒,那就只能從現在加強營養。

  依托于充足的口糧保障、現代醫療技術和藥物,北海鎮在乾隆五十一年新生嬰兒死亡率僅為千分之五十七。劉思婷帶領的護理團隊在流民中贏得了“萬家生佛”的贊譽,很多家庭都在年底拿著各種自制的山貨點心登門感謝。

  這些人連屋都沒進,在門外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后,便將東西放在了劉大主任家的門外轉身離去。看著門外堆積成小山一般的禮物,可把劉大主任感動壞了。

  臘月二十八,雷神號帶著滯留鯉魚門的人和沈敬丹一家也回來了。

  沈敬丹帶來的一行人里,有夫人沈吳氏和小女兒阿玉,這讓沈璇高興的不得了。另外貴生和他爹阿四也來了,除此之外還有幾個沈家子弟也一并隨行。

  趙新心里明白沈敬丹的那些小九九,他準備年后先讓這幾個沈家子弟先去民政從普通辦事員做起,有能力的自然會提拔,仗著沈璇身份想作威作福的趁早滾蛋。

  至于趙新讓沈敬丹延請的那位揚州名士汪容甫,因為不適應北方干燥寒冷的氣候,剛下船就病倒了,送到醫院一檢查后發現此人早就有肺炎癥狀,一直沒有完全康復。經過趙新、沈敬丹和吳氏兄弟的再三勸說,汪容甫勉強答應住院治療。

  那個在廣州犧牲的士兵在鯉魚門就已經被火化了,悲痛的家屬捧著骨灰罐慟哭不已。可眼下大年節的也不適宜舉行葬禮,于是便安排到了正月十五后再說。不過該有的撫恤金和相關證書還是在一天后就發到了家屬手中。

  到了大年三十這一天,北海鎮除了劉勝、王遠方和方化三人外,其他穿越眾都在信托文件上簽下了自己的大名并按上了手印。讓趙新曾經頗為擔心的穿越眾保密問題總算是解決了。

  截止到這一年底,北海鎮治下的總人口達到了11.2萬人,全年新增人口4.3萬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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