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乾隆四十八年 > 第三百章 兩邊一起忽悠
  話分兩頭。趙新表弟主持的那間皮包公司位于京城某座高達八十多層的寫字樓里,公司員工攏共不超過十個人,氣勢卻搞的挺像那么回事,甚至還雇了個兩個外國人。

  新就職的吳安全坐在自己的獨立辦公室內,一邊回想著隔壁公司某個美女的嬌俏身段,一邊喝著咖啡看向窗外遠處的宮殿群落。此時桌上電話響起,前臺告訴他面試的人到了。

  幾分鐘后,吳安全見到了那位名叫范統的胖子。

  范統在北方某國營電廠干了五六年,從巡檢干起,一直做到了副控,兩個月前終于下定決心辭了職。由于長年五班三倒(白白中中休夜夜休休休,我高中一同學當初就是干這個的),植物神經紊亂,范統的體型已經變成了一個大號飯桶。

  火電廠的那些苦處,吳安全心里門清的很,畢竟他也是從運行人員干起的。電廠運行和巡檢人員的輪班是周而復始的,工作周期和正常上班的不同步,會導致生活和工作與外界錯開,和家人親戚朋友很難有共同時間;再加上火電廠是個比較封閉的環境,遠離城市,最后整個人跟社會就脫節了。

  他一看對方的身材,就猜測之前的工作肯定是巡檢。話說別人半夜做美夢,你在電廠巡檢、監盤,妥妥用命換錢,關鍵是掙的錢還不一定比程序猿多。

  聽完了范統的自我介紹,吳安全斷定面前這胖子在廠子里沒背景。看到簡歷上注明的未婚,吳安全眨巴眨巴眼,露出領導慣用的微笑表情的問道:“有女朋友了嗎?”

  “沒。”

  “沒在廠子里找一個?”

  “吳總,我們那離城里太遠,坐班車要三個小時才到。這要是在廠子找對象,這輩子就得留在那了。況且誰都不想在廠子里找。”

  吳安全盯著范統道:“我們這里招人還是干火電廠。”

  范統猶豫了一下,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一般,直視吳安全道:“我知道,可您這給的薪水高。這工作雖然累,可我總得圖一樣吧。”

  吳安全不動聲色,點了下頭道:“行,去外面做張卷子吧。”

  范統“哦”了一聲,毫無驚訝之色。在電廠工作的人都知道,考試那都是常有的事,頻率就跟高中時代差不多,而且還和工資獎金掛鉤。除了每年一次的安規考試,后面還有很多職業資格考試。考試考不好,在電廠是很難混下去的。當然里面也有很多不足為外人道的貓膩,這時候背景就很重要了。

  卷子很快就做完了,吳安全一看答案,85分。考慮到范統已經離開電廠幾個月,這個分數還算湊合了;于是范統作為巡檢主控的人選被留了下來。

  要配置一個完整的火電廠工種,各類崗位至少要湊足一百人。吳安全不要初級工,他將目光瞄向了那些中級工和高級技師。有些中級工的實際水平未必比高級工差,只是考試沒通過而已。

  趙新這廝也犯壞,他臨走前讓吳安全制定了一個各級工種的薪酬待遇表,然后他將上面的待遇統統調高了一倍。這可讓吳安全嚇了一跳,心說這簡直是福利大派發,這位錢多的沒地兒花了!

  趙新的解釋是境外工作嘛,長期回不了家,待遇總要好點。再者說了,找個金發妹子的機會大大的。

  這年月小型火電廠的命運猶如四九年的蔣匪軍,一個個都是朝不保夕的狀態,唯恐明天就被關停分流。待遇就那么回事。現在突然有家公司薪酬翻一倍的招人,而且還是幾年短期,把人教會了就可以回來。好家伙,趨之若鶩啊!

  于是乎,吳安全帶著范統開始從早到晚忙碌起來。

  對于范統而言,眼下雖然忙,可總算是過上了正常的工作作息。吳安全私下的時候還偶爾忽悠兩句“金發妹子”啥的,搞的范統的小心肝噗通噗通的亂跳。

  ......

  另邊一時空里,此時已經進入了四月。

  在一條從揚州來的,正在東行前往阜寧的貨船上,戴著紗帽的王貞儀站在船舷邊,看到岸上一群群朝西而行的流民,對身后的父親問道:“爹,這些人都是從哪來的?”

  王錫琛還未答話,旁邊一個水手便插嘴道:“還能是哪的,河南、山東、安徽。”

  王錫琛向那水手問道:“那他們這是要去哪?”

  水手道:“好叫這位老爺知曉,這些人都是去阜寧射陽湖徐莊的。”

  “徐莊?”王錫琛問道:“請問射陽湖有沒有一戶姓王的田莊?”

  水手搖搖頭道:“這我還真不清楚,老爺您最好到了那邊再打聽。”

  王貞儀看著河岸上那些百十成群,一撥撥男擔女負、扶老攜幼的流民,奔走之間往往因饑餓而哭嚎的慘象,心中不禁愕然。想不到河南旱災已經過去一年了,居然還是這副場面。

  她出身于官宦人家,曾跟隨祖母和父親去過北京、陜西、湖北、廣東和安徽等地,見聞頗多。想到朝廷撥下的那數百萬兩賑災銀子不知會有多少被各級官吏中飽私囊,不禁發出了一聲幽幽的嘆息。

  此時的射陽湖徐莊東北的河道上,停泊著二十多條沙船。數千流民正爭先恐后的走上跳板,進入船艙;人群中不時傳出女人的叫喊聲和孩子的哭鬧聲。

  幾個衙役見狀,連忙過去揮舞起手里的鞭子。“噼啪!噼啪!”

  “他娘的,搶什么!我讓你再搶!老子抽死你!”一名衙役揮舞著手里的鞭子,惡狠狠的抽著一名青壯男子,打的那人滿地打滾。

  “徐老爺,您說這也太邪乎了!自從過了二月二,每天都來好幾百人,何太人那邊都快兜不住了。”

  穿著一身綾羅綢緞,戴著頂瓜皮帽的徐大用從手下人那里接過一個沉甸甸的布袋子,遞給說話的那個衙役,笑道:“幾位兄弟辛苦了,這是點茶水錢,大家分了吧。至于何大人那里我另有一份心意。”

  那衙役接過袋子,雙手猛的一沉;他根本不用打開袋子,心中已然有數,于是眉開眼笑道:“哎呀,徐老爺,您可太客氣了。回頭何太人那邊我幫您解釋,小事一樁!”

  “王八蛋!沒錢就是兜不住,有錢就是小事一樁。”徐大用氣的心里不禁大罵。

  這時一個管家模樣的人走了過來,對幾個衙役道:“李爺、張爺,我們老爺在莊子上已經備下酒席,諸位一會去喝兩盅,實在辛苦大家了。”

  “好好好!”幾個衙役嘿嘿的笑著,口中道:“徐老爺放心,正午前這些人都能上船。”

  徐大用眼下已經顧不上什么防疫了,他完全沒預料到二月份以后涌來的流民比去年多了一倍不止。到了三月,從徐州那邊傳來消息,流民們現在都在瘋傳,只要投奔射陽湖的徐莊就能有活路。

  古時社會的信息流通較為緩慢,一個農民一生的生活圈子也就是局限在村鎮和州縣。一旦遇到災荒,人們大多就地緣之便,首先考慮距離最近的求食之所。

  比如河南本省的災民,在省內的流遷方向首先是由黃河以北渡至黃河以南,由豫西、豫北流遷至豫東豫南。等這些人到了偃師、鞏縣、登封后,一部分人就向湖北的隕陽、襄陽一帶而去;另一部分人就繼續向東而行,很多流民都是到了徐州城外才知道射陽湖那里有活路。

  在另一時空的歷史上,正是由于乾隆五十年的這次大災,百萬黃河兩岸的流民向南進入湖北,然后進入了川楚陜三省邊境的原始森林地區,再加上此地原有的數十萬川楚流民,最終醞釀了白蓮教派的傳播土壤,導致了嘉慶初年的白蓮教大暴動。

  徐大用當時一接到消息便感覺不妙,這么多人趕過來,要不能及時運走,一定會出大事。他連忙讓王長生去了上海縣聯系漕幫,緊急租借了十條沙船,加上已有的十條,不分白天黑夜的開始往濟州島送人。

  他此時也顧不得許多了,為了讓這些流民乖乖聽話上船,又請了巡檢司的衙役過來幫忙維持秩序。

  這兩年多來,從巡檢司到阜寧縣,再到淮安知府衙門,從上到下里里外外已經全部被徐大用和王長生買通,連江蘇布政使、江蘇巡撫閔鄂元的幾個師爺那里也送了五千兩銀子,這才把事情壓住,一直沒人追查。

  徐大用回到莊子上自家院內,用毛巾擦了把臉,這才坐下來吃午飯。剛吃了兩口,一個手下過來低聲道:“徐哥,已經跟老家聯系上了,他們三天后就到。”

  徐大用面無表情的點點頭,繼續低頭吃飯。他現在已經不是當初的剛來時那個謹小慎微的小地主了,眼下在整個阜寧縣,徐老爺已經成了本縣第一大戶。

  為了維持大戶的排場,經魯壽山同意,莊子里除了原先北海鎮派來的幫手,又雇了一些傭人,徐大用甚至還討了一房小妾作為掩飾。而阜寧縣內的地主們聽說徐大用還沒娶正妻,托人上門說媒的都快踏破了門檻。

  吃完了飯,徐大用點了根煙正悠然自得,一個傭人進來躬身道:“老爺,門外來了一對父女,說是要求見王老爺。”說罷便遞上了一張紅色的拜帖。

  徐大用接過拜帖,只見上面就寫著黑色的三個大字--“王錫琛”,于是詫異的問道:“王老爺?哪個王老爺?”

  (清朝的拜帖只要是生員以上,就可以使用紅色拜帖。到后來連普通的讀書人也都普遍使用起紅色的名帖。名帖上書寫的名字要大,寫大了表示謙恭,寫小了會被視為狂傲。)

  “說是找一位叫王遠方的老爺。”

  徐大用擺手道:“讓他們走,哪來的什么王遠......慢著!”

  他從早上忙道現在已經忙昏了頭,之前腦子根本沒反應過來,此時突然一激靈,想起了上個月收到的那份電報。于是他連忙追問道:“他們有沒有說還要找個徐管事?”

  傭人瞪大了雙眼,驚訝道:“說了,是那個女的說的。”

  “快把人請到花廳,上好茶。”

  花廳里,王貞儀好奇的打量了四周幾眼,發現一應家具裝飾十分的俗套,心中有了幾分詫異。不過她這次來可不是上門參觀的,而是打算繼續討教數學問題。

  父女二人坐了片刻,傭人過來上了茶。王錫琛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滋味濃醇回甘,居然是當年的雨前龍井。

  此時只聽門外傳來腳步聲,王貞儀不免有些激動;可等見到來人相貌,一顆心又沉了下去。

  “尊駕就是王老爺吧?在下姓徐,是這莊子上的管事。”徐大用進來后便沖王錫琛拱手行禮,十分的客氣。

  至于王貞儀嘛,因為對方是女子,這年月男女大防又十分嚴重,徐大用選擇無視。

  王錫琛和女兒對視一眼,心說果然是這里。他父女二人下船后一路找一路問,所有人都告訴他射陽湖這邊就一個徐莊,根本沒有什么姓王的莊子。王錫琛原本就想轉身回去,可耐不住女兒的苦求,便咬著牙決定登門一試。

  “在下江寧王錫琛,這是小女。”王錫琛介紹完自己,同時心里覺得有些奇怪,這莊子的主人既然姓王,為何又叫徐莊?于是便開口問了。

  徐大用聽了連忙解釋道:“我家老爺平日為人低調,不愿張揚,便用了小人的名號。他不在的時候,小人便幫辦著莊子上的事務。”

  王錫琛“哦”了一聲,心說這位王老爺可真是個怪人。而他身后的王貞儀卻理解錯了,她認為“王老爺”是一心鉆研算術之道,不愿被人打攪。

  王錫琛又道:“徐管事,是這樣的,在下曾在廣州見過貴莊王老爺一面,聽他講解算術之理,十分的佩服。這次路過,特來拜訪,有些算術上問題需要向他請教。”

  徐大用故作驚訝道:“哎呀,實在不巧,我家老爺有事坐船出海了。”

  他話音剛落,耳中就聽到那女子輕輕“呀”了一聲,一副惋惜的語氣。

  王錫琛嘆了口氣,問道:“敢問你家老爺何時回來?”

  徐大用道:“短的話三五日便回,長的話也要十天半月。王老爺您要是不急,就在莊子上小住幾日?”

  王錫琛沉思了一會,只覺胳膊上的肉突然一緊,不禁疼的一咧嘴,連忙道:“如此,那就有勞徐管事了。”

  當天晚上,人在富爾丹城的趙新就收到了徐大用發來的電報:王家父女已至,等待指示。

  趙新猶豫了一晚上,他想起那個29歲就因病去世的女子,不禁覺得十分可惜。如果自己不干預的話,估計還是和另一時空一樣。

  次日一早,徐大用收到了趙新的命令:保證兩人安全,一起綁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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