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乾隆四十八年 > 第三百零四章 富爾丹城夜驚魂(四)
  華二一家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直接被齊兵衛等人帶走了。治安警們在搜查他家時,在灶臺旁的的水缸底下發現了一個洞。洞口直著下去兩米多深就能看見一塊磨盤大的石頭堵在那里。石頭可以側向滾動,旁邊留有空地。推開石頭后露出的就是一條幽暗狹窄的地道。

  另外在華二夫妻臥室的床底下起出一個上著鎖的扁木盒子,里面有一把雁翎刀,一把匕首,五十多發子彈,幾錠碎銀;其中的匕首和之前在案發現場留下的那把一模一樣。

  華二的老婆,也就是兇手被陳繼山堵住去路后就放棄了逃跑,她知道自己跑不過陳繼山,只得認命。

  大隊人馬押著華二一家回去的路上,整個富爾丹城都炸鍋了,道路兩側擠滿了看熱鬧的居民。眾人看著華二夫妻議論紛紛,等看到后面的兩個孩子,又不禁嘖嘖嘆息。

  回到警察所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給華二的老婆上腳鐐,這女人身手太好,必須控制住才行。

  接著就是按指模存檔,站到一塊畫著身高標尺的白布下拍照。這是趙新教的辦法,讓米次郎他們以后抓到人都要按這個程序來。

  聞訊趕來的方化拿到女人的指紋后,立刻就跑去了醫院,和之前在匕首上提取的指紋進行比對。

  接下來就要提審了,米次郎還想著送進刑訊室,不過被趙新制止了。他決定把華二夫妻兩人分開同時審訊,齊兵衛負責華二,米次郎和陳繼山負責兇手。

  這個姓蘇的女人在用濕毛巾擦過臉之后,露出了一張秀麗的面孔,遠比戶籍照片上要好看。米次郎看著兇手的臉龐,心說我要是華二我也動心。

  “姓名。”

  “蘇華氏。”女人的聲音有些沙啞。

  “本名!”

  “蘇清。”女人嘆息一聲,這個名字她都快記不得了。

  陳繼山突然問道:“以前的花名是什么?”

  女人抬頭看了陳繼山一眼,問道:“閣下是不是姓陳?”

  陳繼山點頭道:“不錯。”

  女人原本慘淡的面容突然變得兇惡起來,如生死仇敵一般盯著陳繼山“原來是溫縣陳家溝的人,我這條斷臂就是拜陳家人所賜。閣下大好身手,真沒想到會然給反賊賣命。”

  陳繼山面不改色,不理會對方的揶揄,淡淡道:“我問你的花名。”

  “空空兒。”

  陳繼山一愣,盯著女人仔細端詳了半晌,這才嘆道:“原來是巧取朝珠的空空兒,我聽說過你。你什么時候成了滿清的狗腿子了?”

  空空兒恨恨道:“當年若不是陳有孚斬我左臂,你不是我對手。”

  陳繼山想了想,抬眼看著空空兒微笑道:“不錯。”

  米次郎跟傻子一樣看著陳繼山和空空兒一問一答,心說這都是什么鬼,我怎么聽不懂呢?他猶豫了一下,低聲對陳繼山問道:“陳大人,你和她認識?”

  陳繼山嘿嘿一笑,指著空空兒道:“我師父認識她。此人便是當年偷到兩江總督頭上的女飛賊,大名鼎鼎的空空兒!”

  空空兒一聽,雙目愈發變得血紅,拼命掙扎了幾下,恨不得撲上來跟陳繼山拼命。可惜,她腳上的鐐銬被鎖在了地上,根本站不起來。

  ......

  乾隆四十年,時任兩江總督高晉到鎮江巡視河工。下了官船,等鎮江縣官員拜見完畢,就在高晉正要進轎子時,忽然覺得有點異樣,他停下腳步,細細看了看自己的身前背后,這才驚訝地發現脖子上掛的朝珠不見了。

  這可把在場官吏都嚇出了一身冷汗!試想偷朝珠都這么神不知鬼不覺,要是取腦袋呢?

  這特么還了得!!

  高晉又驚又怒,嚴令鎮江知縣緝查此案,限期一個月,務必將偷盜朝珠之人抓獲。時任鎮江知縣領命后,四處派出捕快衙役查訪,問遍了鎮江全城上下大街小巷所有地痞無賴和習武之人,均無結果。

  眼看著一個月的限期就要到了,鎮江知縣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見案子依然毫無頭緒,不得已只好親自上陣,親自微服私訪,一連在外面轉悠了好幾天。

  一日知縣帶人來到茅山,偶遇一個妙齡女子,穿著一身絳紫色的衣服,腳下一雙弓鞋,扎著緊袖,在懸崖絕壁上采女貞(中藥,果實叫女貞子,性涼,味甘苦,可明目、烏發、補肝腎。)

  只見那女子在峭壁上竟然行走自如,樹上樹下輕捷如飛鳥。知縣一行人看得目瞪口呆,心中驚奇萬分。他不敢驚動這女子,只能耐心地等著,等到女子從絕壁上下來,便讓手下悄悄地跟在后面,一路尾隨。知縣想的是這女子身手如此高妙,最好能請她幫忙查找盜犯。

  等知縣等人一路跟到一處不起眼的峽谷縫隙,見那女子從縫隙中穿了進去。于是知縣也大著膽子跟了進去,走過之后,發現里面竟然是一處空地,有幾間茅屋,圍著竹籬,一個老太太正在門前曬藥材。老太太見知縣走近,面露驚訝道:“這不是縣尊嗎,您怎么到了這里?”

  知縣連忙上前給老太太作揖,說了自己來這里的緣由,老太太聽了微笑道:“我明白了,這肯定是我那姑娘跟貴人做的惡作劇。這姑娘被我嬌縱壞了,做事一點也不知道顧忌,讓縣尊受驚著急了。老身原本應該將姑娘叫來,讓她歸還朝珠,狠狠責罰一番的,可是現在也不知道她去哪兒了,不如等她回來,我讓她明日把朝珠送還。大人明日下午到報恩寺(南京大報恩寺)頂層去取朝珠就可以了。”

  知縣聽了又驚又喜,驚的是自己誤打誤撞,居然碰到了偷盜朝珠的疑犯,喜的是事情總算可以圓滿解決,可以對總督大人有所交待了。他回到縣衙,絲毫不敢耽擱,親自去稟報,高晉聽了也是又驚又怕。

  第二天,高晉找來副將,帶領督標人馬將報恩寺塔暗中團團圍住,所有的士卒都準備好了弓箭,只等那女子來時,就將她射殺。

  眾人一直等到了申末,也就是下午五點,眼看天色將晚,女賊還是沒來。那副將實在等不住了,便派人上塔查看一番。誰知到了頂層,只見一個包裹就放在九層的地板上。包裹里正是高晉丟失的朝珠,還有一封信,信封上寫著“空空兒手書”。

  副將急忙將朝珠連同書信都送給總督高晉,等打開書信一看,原來是寫給高晉的一封信。大意是說高晉本人雖然為人方正,治河有方,可他兒子成德卻是個貪官。身為封疆大吏,卻教子無方,因此才略施懲戒,以示警告。要是高晉再不管教,縱子繼續作惡,定當取其子首級,望好自為之。

  高晉看過信后大怒,當即修書一封,派家人去甘肅警告兒子成德。不過很可惜,成德第二年就因為貪污了四千三百兩銀子被捉拿下獄。

  ......

  趙新和方化兩人聽完陳繼山講述完空空兒的往事,不由面面相覷,心說這也太懸乎了吧?

  此時趙新忽然道:“那后來呢?空空兒怎么就犯到你師父手上了?”

  陳繼山道:“詳情我也不清楚,我師父當年就說了個大概。乾隆四十五年的時候,他老人家去江寧辦事,夜里在瓜州一帶遇到飛賊上船行竊。黑夜之中就在船上過了幾招,我師父尋了個破綻,一刀砍掉了賊人的手臂,那賊人從船上跳到岸上再也不見。臨走時留下話,說她叫空空兒,此仇來日必報。”

  “哎?不對啊!”趙新聽到這里突然問道:“兇手的戶籍記錄上登記的是二十二歲,乾隆四十年到現在都十一年了,難道當年偷朝珠的時候只有十一歲?這不是開玩笑嘛!”

  陳繼山道:“大人,咱們從河南山東運來的流民都是常年從事重體力活的,莊戶人家的女人,好多二十出頭都看著跟三、四十似的,她假冒年齡沒人看得出。”

  趙新點點頭,一想也是,這年月干體力勞動的人因為營養攝入不足,大多數都比較顯老。像萬造老婆那樣的,趙新一直覺得那女人至少得有三十出頭了;誰知有天隨口問了志乃一句,才知道人家剛二十五歲。

  經過一天的連續審訊,富爾丹城醫院兇殺案已經真相大白!殺人事件的起因,一是因為子彈,二就是要在富爾丹城里搞破壞。

  根據幾名嫌犯的交代,自從清廷捏著鼻子和北海鎮簽下城下之盟后,其實不光是乾隆和滿朝王公大臣,連和珅都認為是奇恥大辱。

  徐大用在射陽湖田莊的秘密雖然瞞過了不少人,可對于和珅來說,他早就懷疑有問題了。去年和珅回京之后結合李朝使者關于濟州島南部出現大批河南流民的情況奏報,他便已經猜到徐家莊是北海鎮接送流民的一個窩點。

  而空空兒在當年被陳繼山的師傅郭永福砍斷一臂后性情大變,加之她師父,也就是那個老太太病故,更沒人約束她了,從一個喜歡惹事的小姑娘變成了一個下手兇殘的女飛賊。

  乾隆四十七年的夏天,空空兒在一個官宦之家入戶行竊時遭遇埋伏,一番交手之下,雖然她奮力殺了幾個人,卻還是被抓住,隨即打入死牢。正在絕望之際,突然有人來招攬她。那人既看中的了空空兒的身手,也看中了她的兇狠。

  空空兒加入這伙人后一起干過的最兇殘的一件事,就是滅了杭州一戶江姓富商滿門,那家人最后只有一個兒子逃脫,最后也沒找到。之后空空兒才知道自己這伙人是為當朝和珅和中堂賣命的。

  乾隆五十一年,也就是去年六月,空空兒和另外三個人奉和府管家馬八十三之命,假冒流民,混入了徐家莊,之后坐船到了北海鎮。他們一行的目的是探查北海鎮的實力底細,作為暗樁潛伏下來,等待和珅那邊派人聯系。為了更好的掩飾身份,在三個同伙的協助下,空空兒便嫁給了鰥夫華二,之后又通過威逼利誘脅迫華二入了伙。

  今年過了正月十五,空空兒突然接到了一個邊民模樣的人遞給她的紙條,上面命令她盡快搞到一些北海鎮的“連發火銃”的子彈,同時伺機進行暗殺破壞。

  空空兒知道西面朱爾根城內都是火槍兵,問題是她一個殘疾女人,如何能接近四里地外的朱爾根城呢?

  可巧了,他們的一個同伙傳來消息,他曾親眼看到過有的住院傷兵身上帶著幾發子彈。于是空空兒就將目標鎖定在了醫院的傷兵身上。殺健全的士兵可能偷雞不成,殺個把躺床上的傷兵實在是容易多了。

  空空兒原本想跳墻進醫院殺人,華二說太不安全了,挖地道吧,他在老家時就經常給人挖地窖。

  就這樣,夫妻兩人便在家中開始挖掘地道;期間華二的兩個孩子自然是看見了,問題是富爾丹城現在還沒有學校,空空兒平日又待這兩個孩子不錯,所以也就隱瞞了下來。

  挖地道用了一個多月,大小也僅夠空空兒一個人鉆進去的。夫妻倆也不敢挖大了,主要是害怕會塌了。而那個潛伏在醫院里的同伙此時也現身了,三人一商量,決定讓空空兒動手,一個負責逃跑后掩埋浮土,華二則在這邊接應,然后再用石頭堵上。

  空空兒等人自以為做的天衣無縫,誰知道案發沒幾天軍警就上門了。等她逃跑的時候看到陳繼山的身手,空空兒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審訊期間,方化經過指紋比對,也確認了匕首上的指紋就是蘇青的。

  至于那個在醫院的同伙,其實就是醫院后門的那個守夜人。此人目前已經畏罪逃跑,趙新已經派了一個排,由齊兵衛帶隊,負責抓捕歸案。

  此時米次郎回想起他們之前調查那個守夜人時,醫院的廚子曾說兩人在一起喝酒,有不在場證明。于是廚子也被帶到了警察所,一番恐嚇,那廚子就招了。原因讓人哭笑不得,原來那天廚子喝大了,出事后怕受到責罰,也就沒敢說實話。

  方化辦完他的事就先回去了,趙新卻還沒走。空空兒交代的很清楚,他們一行一共四個人,現在抓了一個,跑了一個,還有兩個在哪呢?

  于是從去年六月到九月所有的移民檔案都被翻了出來,一個一個的查!

  此時已經睡醒一覺的趙新有個最想搞清的問題,和珅為什么要空空兒偷子彈?而且之前那三個殺害李寡婦母女的家伙目標也是子彈,他們要子彈干嘛?這玩意滿清根本造不出來,偷幾十發不解決問題啊!

  “咝!”趙新突然想到了在廣州丟失的那把步槍。“難道......”

  與此同時,北海鎮的港口內,剛從舷梯上走下棧橋王錫琛父女在渡過了恐懼害怕、震驚、目瞪口呆、瞠目結舌等種種復雜情緒后,看到舷梯下正在迎接的一行人,更是有些不知所措。

  不過當以老尤為首的教育口代表們向王錫琛父女深表歉意,并大致說明了情況后,十八歲的王貞儀嘴角露出了一絲冷笑。

  “王遠方?呸!你個大騙子!”

  “啊,誰在叫我?”坐在富爾丹城警察所里打著盹的趙新突然一個激靈,一下就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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