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乾隆四十八年 > 第三百二十六章 馬牛沼之戰
  仙臺藩刈田郡南部的白石城,這里北靠白石川,西臨缽森山,東靠大藏山。從慶長七年起(1602),就屬于伊達家重臣片倉家的封地,也就是那位號稱“天下兩大陪臣”之一,以獨眼龍政宗的軍師而聞名于世的“片倉小十郎”的居城。

  元和偃武的時候,在幕府的“一國一城令”下,島國各地大名除了居城幾乎都被毀棄,僅有少數外城保留了下來。因為片倉小十郎的名氣太大,德川幕府將白石片倉家當做小大名來看待,還特意在江戶城給片倉家分配了宅邸,于是白石城便成為了特例。

  (明治以后白石城就拆了,現在去旅游看到的是后來重建的。)

  片倉家在仙臺藩歷來都是重臣級別,表高一萬八千石,位居一門之下的一家首席。仙臺藩在對東南邊境和北方邊境配置了多個重臣,各自承擔了要隘防守;不過,在應該說是正面的西南方面只放置了片倉氏。另外,片倉氏在仙臺城被授予的宅邸是在大手門外的大橋西南邊,將廣瀨川引入護城河用石頭護岸的地方,也是仙臺城的外圍防衛的樞紐。

  白石城之所以重要,是因為這里地處奧州街道的要害之地,扼守南北,幕府軍隊要是想從陸路進攻仙臺藩,此處為必經之地。越過這里一路向北,就是平澤、足立、茂庭、仙臺城。

  眼下負責守衛白石城的是片倉家九代目片倉村典,這位今年29歲,筆名“鬼子”,在仙臺藩內也有小十郎之稱,號稱有勇有謀。為了保證白石城不失,石川村文在聯系了趙新后,青葉營和北海軍的兩個連也被調到這里,協助片倉家防守。

  幕府這邊,身為老中首座的松平定信是不能輕易離開江戶城的,所以統領陸路佯攻部隊的是常陸笠間藩二代目,幕府老中牧野貞長。此人政治才能卓越,處事果斷,深得德川家信賴。

  牧野貞長帶領一萬大軍北上后,將自己的指揮所在設在了福島藩的福島城,與白石城的仙臺藩軍隊遙相對峙,兩軍相距七十多里。

  難以對付的小子。

  五十四歲的牧野貞長這樣看待片倉村典,既然能被稱為片倉小十郎再世,就絕不能以等閑視之。而且這位笠間侯已經派探子查明,白石城外駐扎了一支由北海軍親自訓練了一年的人馬,每個人都裝備了連發拳銃,而且還是雙槍。

  牧野貞長是見識過北海軍對戰德川水軍的,他知道這樣一支人數高達五百人的兵力,對討逆軍的威脅極大。所以他到了福島城后一直按兵不動,他在等水戶藩的援軍,等江戶那邊的水軍出動的消息。

  三天后,信使從江戶帶來消息,德川水軍已經出發,松平定信令他馬上進攻白石城。

  再拖下去,糧食快不夠了,而且一旦戰事拖到冬天,還得給討逆軍準備冬衣,對幕府又是一筆不小的財政負擔。

  天明七年十月六日夜八時,牧野貞長率領討逆軍離開福島城北上。

  此夜,天空陰暗。只有火把的光焰照亮了北上大軍的腳下。他們在福島藩的領地內一路行進,天剛亮明時抵達缽森山南麓休息,等第二日穿過北面的山路,就能抵達白石城下。

  幕府的討逆軍開始扎營時,附近的村長則帶領村民,給討逆軍送來糧食和飲水。這些都是慣例,到了誰的領地,誰就必須招待他們。

  另一邊,片倉家派出的奸細已經得知幕府軍的動向,隨即向白石城報告。

  “敵軍來了多少呢?”片倉村典問道。此時片倉家的諸家臣和青葉營的代理營長柴忠都聚集白石城的議事廳內。

  “福島城外大軍盡出。”

  片倉村典目視柴忠道:“閣下以為如何應對?是否該出城迎戰。”

  以刈田郡的兵力,無論如何也抵擋不了一萬兵馬的進攻,眼下就指望青葉營了。

  柴忠不假思索的答道:“刈田守可穩坐城中,這一仗我們上。”

  片倉村典驚訝道:“就你們七百人?這如何打的贏!”

  柴忠滿臉自信道:“七百人足夠了,人多了馬牛沼那里轉不開。”

  片倉村典道:“你們要去馬牛沼?”

  兩人說的地方是位于白石城西南的一個小湖,日常通行于奧州道上牛馬車都會在那里停留飲水,由此而得名。

  自從青葉營到了白石城以后,南面驛道的沿路各處早就偵察清楚。德川家來了這么多軍馬,到了馬牛沼一定會停留。北海軍的派來的副營長在和柴忠商量后,決定在那里打一仗。

  秋雨濕了天地。

  德川軍先鋒一個整備(一千五百人)偃旗息鼓離開了缽森山南麓的營地出發北上,走到半路,雨卻愈發繁密起來,大的敲打在地面上都泛起一片白。

  走在隊伍中間的將領操縱著韁繩,向手下命令道:“忍住!堅持!”

  實在難忍啊!多少年沒這么行軍了,德川軍一個個暗自叫苦不迭。

  “該死的逆賊!”打著旗幟的御家人咒罵著仙臺藩的那群反賊。

  此時全軍默然無聲,所有人都到快了忍耐的極限。戰馬的嘴里都含著稻草,而為防止人的腿甲相碰發出聲響,所有人的腰以下都用繩子將腿甲綁緊,而且不使用燈火。

  天地一片漆黑。

  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暗夜里,每個人都緊跟住前邊的人,一直朝一個方向前進。在道路的北面,一從被潑灑了油的篝火熊熊燃燒著。先鋒隊伍里的人都知道,過了那處篝火,就是馬牛沼了。

  篝火遠遠望去猶如黑夜里跳動的紅色精靈,儼如出發前向東照神宮祈禱的祭火,不停的飄動在黑夜里。

  行軍艱難至極。雨水打在德川軍頭盔和鎧甲上,流過了內衣,澆得身體濕嗒嗒的。伴隨著秋雨的西北風吹來,不時在隊伍頭頂卷起旋風,殘酷的卷走了所有人的體溫。

  一個旗本拄著兩間槍喃喃道:“這天氣白石城那邊在干什么?”

  他前面的伙伴腳步不停,回應道:“或許還縮在被窩里睡大覺吧。”

  ......

  馬牛沼北面的兩個小山丘上,分成兩支伏擊部隊的青葉營及兩個連的北海軍已經等候多時了。為了不被敵軍發現,他們都隱蔽在兩座山丘反斜面的樹林里。

  此時天色已經開始放亮,一個穿著蓑衣的片倉家探子從馬牛沼東側山丘后的小路跑了過來,濕滑的林地讓他幾次都差點摔倒。

  “大人,德川軍還有十里地就到了!”

  柴忠精神一振,問道:“來了多少人?”

  “一千多人的樣子,看上去是一個整備。”

  德川軍的一個整備,一般是由鐵炮組、槍組、旗組、騎馬隊、旗印隊、總大將、以及徒侍和近習,還有小荷脫(后勤騾馬隊)所組成。這種編制對于地形狹窄地段的小型作戰非常適合,但是卻不利于大型合戰,同時在攻城略地方面欠缺強大的沖擊部隊。雖然有小型后勤部隊跟隨,也只能進行一些短而淺的突擊作戰任務。

  柴忠先是用步話機通知了西側山丘后的北海軍,然后對青葉營傳達了命令:“所有人進入作戰位置,等待攻擊命令。”

  凌晨五點過后,德川軍的先鋒部隊抵達了位于馬牛沼東南側的道旁。此時雨下得有些小了,霧氣卻飄蕩起來。

  所有人都已經困乏的不行,可為了取勝,不能讓他們休息。

  谷</span>“立即動手,搭設寨柵!”

  總大將向物頭下令。全體武士和足輕又變成了民夫,有的搬運建材,有的揮鍬掘地。

  很快,寨柵架立起來了。

  一個手持弓箭的足輕站在柵欄后面,望著外面霧氣昭昭的曠野,心里突然像是被人攥住了一般,一下就提了起來。

  “誰?誰在那兒!”

  身邊的伙伴打了個哈欠,責怪道:“說什么胡話呢,這種時候......”

  話音未落,一簇血花“噗”的就濺在了手持弓箭人的臉上,緊隨其后的,是一記響徹曠野的槍聲。

  “砰!”

  持弓箭的足輕目眥欲裂,同伴已經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他正要驚慌的叫喊,只覺得脖子里一道熾熱穿過,隨即一頭栽倒在地。

  “砰!砰!砰!”

  “敵襲!敵襲!”

  淡薄的霧氣中,開始有人影晃動,不是一面,而是西北東三面。

  凄厲的哨音突然從北面的山坡上響起,久久不停。短促而暴烈的84型左輪的槍聲由遠及近,突然如同鞭炮一般在德川軍營柵外響起。整個前鋒備一下就亂了。

  “仙臺藩的家伙殺過來了!”

  “快跑啊!”

  總大將手持一桿兩間槍,站在營地中央大叫道:“所有人不許亂!鐵炮隊還擊!給我死戰!給我死戰!”

  幾個旗本抽出刀來,對驚慌逃跑的足輕們怒喝道:“后退者,斬!”

  總大將大叫道:“敵軍只有幾百人!死戰不退!”

  雖然他對手下人曉以利害,可一切都來不及了,鐵炮隊的火繩還沒點上呢,大部分弓兵此時剛把弓弦掛上,匆匆對著營地外那些晃動的人影射出了手里的箭,他們也不管射中與否,只是不停的將手里的箭全部射出去。

  青葉營的人靠近了,他們已經來到了德川軍的營柵外面,十幾個人把槍口從柵欄的縫隙中伸進來,他們手指扣住扳機,戴著手套的左手則不停的撥動著擊錘,六發子彈很快就傾瀉一空。

  弓箭隊被打的抱頭鼠竄,留下了幾十具尸體。

  “嗵!”也不知是誰,點燃了軍營里的那兩門佛郎機炮中的一門,數十發霰彈混雜著鐵砂,直接噴在了幾個已經沖進營地的青葉營士兵身上,中彈者的慘叫聽上去撕心裂肺。

  “沖啊!殺啊!”從德川軍營地的西側,哨聲急促的吹著,根本沒有停歇。北海軍的一個連挺著雪亮的刺刀,從白霧里沖了出來。

  他們沖到營地前二十米處,隨即從腰間掏出了手榴彈,拉著引線后,沖著人群密集的地方就扔了過去。

  “手榴彈!注意隱蔽!”

  普通話的聲音此起彼伏的喊著,剛沖進營地的青葉營人馬嚇的轉身又跳出了柵欄,幾個來不及跑的趕緊抱頭趴在了地上。

  “轟!轟!轟!”一團火球在剛才那門弗朗機炮位上騰起,幾個正在更換子銃的德川軍的炮手立刻就葬身在烈焰中。

  德川軍各隊一片混亂,哭爹喊娘聲四起,他們像遭人驅趕的雞鴨一樣,朝著南面奔逃;后退者與被嚇傻而原地不動的堆疊互撞,不可收拾。組長看不見組員,隊長看不到組長,組員混雜到其他人的隊伍里,指揮已經毫無作用了。

  總大將穿著漆黑的盔甲,外面的無袖外罩是血紅色的,成了進攻的北海軍眼中最顯眼的目標。

  “吾乃德川家......”

  “砰!”“砰砰!”

  左邊是一聲步槍響,右邊是接連兩聲左輪槍響。總大將連家門還沒報呢,一頭栽倒在泥水里。

  青葉營的一個連長帶著手下人沖到德川軍營地的東南方,就在馬牛沼旁的一個土坡后趴下,兩百支84左輪一字排開,瞄準了正在朝這里退卻的德川軍。

  一齊開火,轟鳴聲頓時響成一片,無數的白煙從土坡后升起。

  德川軍猶如被割掉的麥子,齊刷刷就倒了一片。

  一個旗本身下坐騎的前腿被打斷了,俄頃倒地。他迅速棄馬,拄槍站了起來。

  “把盾舉起來!沖啊!殺啊!”

  沒用,又是一片如雷的槍聲響起,那旗本朝后仰了仰,隨即倒在了哀鳴的戰馬身旁。

  起風了,霧氣逐漸消散,此時千余名敗退的德川軍已經被北海軍和青葉營完全包圍。奧州道上,一股股射擊的白煙不時騰起,這處平日里人來人往、牛馬飲水的熱鬧場所,已經成了屠宰場。

  不甘心的旗本和御家人們一次次的組隊試圖沖破包圍,可是北海軍和青葉營用密不透風的子彈將他們打翻在地。

  “武器を捨てろ!”

  “両手で頭を抱える!”

  終于,有人大聲用島國話命令德川軍放下武器,雙手抱頭。

  驚恐萬分的德川軍潰兵此時已經被嚇得跪在泥水里嗷嗷大哭,這哪還有當年三河武士的一點勇武。

  看著眼前的這一幕,柴忠沖著德川軍的俘虜們啐了一口,用島國話罵道:“一群廢物!”

  當天下午,隨著幾名逃兵回來,得知前鋒備大敗的牧野貞長大驚,他命令部隊立刻掉頭南下返回福島城。

  連白石城的影子還沒看見呢,一千五百人就這么沒了。負責佯攻部隊的牧野貞長總算是明白了,那支僅有幾百人的青葉營攻勢竟然如此猛烈,他開始為北上的德川水軍深深擔憂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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