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乾隆四十八年 > 第三百八十二章 恒豐當鋪
  “這事您直接去和鄧飛說,他來安排人手。茶路的事光靠鄭一他們恐怕不成,您得多幫著參詳一下。”隨著婚期愈來愈近,趙新言語間對沈敬丹也客氣了起來,這讓沈老板十分滿意。

  沈敬丹拈著胡子道:“這個放心,我在廣州的時候也見了兩個茶商......哎,我剛回來,你這是又要走?”

  趙新點頭道:“對,去跟滿清接著談。”

  他停頓了一下,猶豫了一下才道:“您知道滿清這次派誰來了嗎?”

  沈敬丹正色道:“在廣州聽說了,是劉崇如。”

  “對,徐家兄弟和阿全的大仇人。”

  其實談不談判趙新并不在乎,他實在是對劉墉這個人好奇,想借著這次機會見見這位在歷史和民間都極為有名的名臣。

  自從寧古塔的清軍俘虜開始勞動改造以來,從富爾丹城到寧古塔的道路就拓寬了不少。來自電廠的爆破工程師曹鵬現在又跑到了這里,帶著幾個分來的技工學校學徒開山炸石。

  從東寧到寧古塔的山道上,幾乎每隔幾天就會響起幾道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一眾清軍俘虜經常就能看見一座小山包被炸的沖天而起,隨即變成滿山滿谷的碎石。

  等代表平安的哨聲響起后,按照五人一組用繩子拴在一起的俘虜們就會被派過去清理碎石,拓寬路面,挖設路基和排水溝。

  之前說過,由于這一帶都是凍土,所以路基的挖掘工作十分艱難。路面先要挖到一米五到兩米深,之后再回填碎石泥土,如此才能保證這條路以后不會因凍土開化而塌陷。

  趙新帶著從訓練基地調過來的一個營趕到筑路工地的時候,曹鵬正在呵斥幾個徒弟。

  “說多少次了,每次打眼埋炸點應該注意什么?!”

  “不能一邊打眼一邊裝藥......”

  “那你們為什么還記不住!還有,接水管我怎么說的?軟管與鋼管對接時必須用雙股八號鐵絲扭結牢固,以防斷管傷人!全都是豬腦子!”

  一個學徒顫顫悠悠的道:“師傅,天太冷了,我們就是想快點。”

  曹鵬恨鐵不成鋼的怒道:“冷?干不了就回去!你們要是出事了,我怎么跟你們爹媽交待?!”

  等他訓斥完了徒弟,把幾個十六七的小子都轟出去后,門簾一晃,趙新這才走了進來。

  曹鵬一臉驚訝道:“哎,你怎么來了?剛到?”

  趙新呵呵笑道:“去寧古塔一趟。剛才聽你訓人,我這不是不便打攪么。”

  曹鵬道:“這大冷天還去寧古塔干嘛?我聽說年底你不是要結婚嗎?”

  趙新擺擺手道:“來得及。乾隆把劉墉派過來當談判正使,我打算會會這位劉羅鍋。”

  曹鵬來北海鎮也一年了,東臺舊事也聽說過一耳朵。此刻聽說是要和劉墉碰面,連忙道:“方不方便帶上我?來這么久了,除了外面的俘虜,我還沒見過這時代的名人呢。”

  趙新道:“你走得開嗎?我剛才聽你這通發火,要走了徒弟能行?”

  曹鵬道:“你再等我一天,我盯著把這批炮眼打完,炸掉幾塊大石頭就好。”

  趁著等曹鵬的工夫,趙新查看了下清軍俘虜的伙食和住宿情況。北海鎮對這些人雖然用的狠,不過在吃穿上并不虧待。玉米面窩窩頭管飽,每周還能吃頓白面饅頭,有傷有病也給治,讓俘虜們感激零涕。

  以寧古塔為起點所修筑的道路有兩條,一條是通往三姓城,一條就是這里。十月份的外東北雖然天氣寒冷,地面被凍的硬邦邦,可架上柴火燒一下,軟化后還是可以挖的。民政的計劃是進了11月就停工,讓俘虜們做點手工活,等來年三月再繼續。

  五天后,曹鵬跟著趙新的隊伍就到了寧古塔。因為那奇泰當初撤退時讓城內百姓做后隊阻擋北海軍的追擊,所以眼下寧古塔的居民沒逃走多少,大部分都被北海軍給帶了回來。

  可自打那以后,寧古塔和琿春、吉林乃至盛京的商路就斷了。眼下除了幾家當鋪和一家新開的北海商社在照常營業,其他各家鋪戶一直沒開張。

  就在趙新抵達寧古塔的第二天,外城十字街東南角一家叫“恒豐當”的當鋪里。

  坐在柜臺后面的當鋪掌柜武振周突然聽到大門吱呀輕響,連忙探身查看。只見一個戴著頂破貂皮帽子又蒙著個臉的家伙向門里探了探頭,等目光掃到自己,便又轉身向外張望了一下,然后才走了進來,隨手還把門給關上了。

  等這人把蒙在臉上的圍巾拿下來,武振周不由大吃一驚,這人他認識。

  “哎喲~~常爺!您怎么回來了?”武振周一邊說著,一邊急忙走出柜臺,將對方迎到后面堂屋里落座,又張羅著給對方沏了杯茶。

  “武掌柜,朝廷要和趙逆談判了,劉崇如劉大人過幾天就要去退蛟站。我這是跟著打前站的甲兵一起來的。”

  這位叫常五,人稱常五爺,是原寧古塔副都統那奇泰小妾的親戚。“恒豐當”就是那奇泰和武振周合伙開的買賣,不過對外則是常五和武振周的合伙生意。

  話說三藩之亂的時候,因為清廷把寧古塔的兵全數調往南方,漢人開始進入城內居住,城市經濟這才開始興起。寧古塔城內現有商戶九十五家,其中當鋪就有12家。

  不過這時候的商鋪不管干什么的,基本上都是和官府有關系的才能開;即便是外來商戶想要在本地做生意,也必須和官府中人合股才行。

  比如西關的廣來布店,就是副都統衙署的筆帖式殷家開的,而北大街的雜貨店,則是專管定議參價的王家所開。此外還有什么鐵匠鋪、碾鋪、蠟燭鋪、面鋪、雜貨鋪、飯鋪等,家家如此。

  武振周道:“那您此來是?”

  常五道:“麻煩您把柜上的銀錢清點一下,我要一并帶走。”

  武振周一聽急道:“五爺,這如何使得?柜上的錢要是都拿走了,咱么這生意就完了!”

  常五冷笑道:“就算是完了,也不能留給姓趙的!”

  谷</span>武振周道:“五爺,您聽我一句。自從北海軍入城以來,大家都是擔驚受怕,好多商戶都著急回南邊去,眼下城內典當生意正是最好的時候,要不您再等幾天?”

  北海軍對寧古塔實行軍管后,并沒有特意難為本地滿人住戶和各家官商合股的商鋪。一是寧古塔的大部分滿人都是由赫哲人和庫爾喀齊人編入八旗的,屬于“伊車滿洲”,也就是新滿洲,這些人別說屠殺漢人了,很多人連山海關都沒到過,依舊過著原始而樸素的生活。二是如果一上來就對這些鋪子動手,會造成市面不穩,人心惶惶。

  可即便如此,一些和官府中人合股開鋪子的商戶仍然心里不踏實,他們紛紛典賣值錢的家當貨物,準備等雪停下來就回南邊去。武振周所說的生意好也正源于此。

  常五搖頭道:“不成!我臨來前那大人交待了,股金必須要帶回去!實話告訴你吧,這寧古塔朝廷是拿不回去了。”

  北海軍和明亮交手的時候,武振周就在城里,他親眼看見了寧古塔大營那邊的硝煙,知道常五所言不虛。

  他想了想有些為難的說道:“眼下柜上錢也就七八十千錢,銀子只有幾十兩......”

  常五一臉驚訝,他直愣愣的盯著武振周問道:“怎么就這么點?”

  “五爺,你想哪去了。我武振周要是那樣的人,天打雷劈!”

  武振周接著就對常五解釋了一番。他最近收當的物品里,毛皮和人參最多。都是那些趁著最近混亂,進山盜獵和私挖人參的家伙拿來當的。

  “眼下往南邊的商路斷了,這些皮貨和人參都掉成了蘿卜價。”武振周猶豫了一下道:“要不這么著。五爺,您干脆把皮貨和人參帶走,這東西到了吉林烏拉就能換錢,要是進了關,我估摸著五千兩銀子肯定是有的。我這邊繼續收著,到時候等柜上的錢花的差不多了,我也把鋪子關了回南邊去。”

  常五考慮了半晌,覺得也只好如此了。畢竟柜上的錢就算都帶回去,也沒法跟那奇泰交待。

  他正要說話,就聽門外有人道:“掌柜的,短毛官差來了!”

  “官差?”常五嚇了一跳,低聲道:“壞了!這是來抓我的吧?”

  武振周打開門,對伙計問道:“來了幾個人?帶著火槍沒?”

  “三個,沒帶火槍。有兩個之前來過,另一個沒見過。”

  武振周聽了這才放下心來,回身對常五道:“五爺聽見了沒?這不是抓人的,短毛官府規矩多,動不動就上門檢查,說是什么了解情況。咱們鋪子開的年頭久,所以常來問一下其他鋪子的情況。”

  自從劉勝帶兵北上,并在寧古塔留了一個營的部隊實行盡管后,陳青松便往這里派了一個二十人的民政干部隊伍,又調了五十人的治安警過來配合軍管。

  民政來了之后,先是貼了份安民告示,之后就忙著丈量南門外的官莊和私田,之后才開始對城內各家商鋪摸底排查,調查流人的情況。

  根據丈量結果并結合衙署內的滿文存檔,寧古塔的耕地分為八旗官莊和私田兩種;十六處官莊共有耕地四十二萬余畝,主要分布在城南一帶。另外還有私田五萬四千多畝,是那些從關內來的流民所開墾。

  自雍正朝以來,隨著關內流民為了求生不斷涌入東北,私墾官荒、與旗人合伙開荒的情況越來越多。滿清的做法是定期清丈,旗人開墾的歸旗人,民人開墾的只要按時納糧即可。

  今年秋收后,本地各處官莊打下的糧食都被北海軍強行沒收,再加上原副都統衙門內的存糧,基本上可以滿足一冬的主糧供應,等開春再從富爾丹城調糧即可。

  眼下寧古塔實行的是糧食配給制,一天兩頓,憑卡領取。北海鎮通過這一手,就把本地人口的情況摸的八九不離十。根據民政的統計數據,本地現有民戶792戶,固定人口2952人,另有來此做生意的商人伙計87人。

  常五聽了,面色這才平靜了一些,對武振周道:“那我先去廂房避一避,你快去快回。哎,你讓伙計把庫存清冊拿給我看看。”

  武振周聽了連忙答應,可他轉身出門之時,臉上露出了一絲不屑的神情。

  這常五就是個草包廢物,以往只管過來收錢,數目都是早就定下的。幸虧自己有所準備,庫存賬目做了兩本,就讓伙計把那本假的拿給他看吧!

  這年商人開鋪面做生意,一般都是用自家親戚當伙計,主要就是知根知底信得過。“恒豐當”的伙計原本有兩個,常五派過來的那個之前跟著跑了,剩下的這個是武振周的外甥。

  吩咐完了伙計去賬冊,武振周這才從后面走出來,只見高大的柜臺外面站著三個穿著厚厚的黑色棉大衣的家伙,其中一人身材很高,說話時一臉笑容;因為對方沒留胡子,看上去面相也就二十來歲的樣子。

  那人此時正站在柜臺旁,看著墻上掛的木牌。那木牌就是塊普通的松木板,上面用毛筆從上到下、從右到左寫了三行字:神袍戲衣不當,旗鑼傘扇不當,低潮手飾不當。

  “有意思。”趙新這還是頭一次進當鋪,以前都是在影視劇里看到過。

  武振周連忙上前躬身道:“小人武振周拜見諸位官爺。”

  “尊駕就是武掌柜吧?久聞大名。”趙新笑瞇瞇的拱了拱手。

  武振周一看之前來過的兩個短毛官差都站在對方身后,猜測這位想必官職更大。不過眼下他還沒搞明白北海鎮內部的官職品級,于是抱拳行禮道:“不敢不敢,請問大人是?”

  趙新道:“哦,我姓趙,昨天跟著部隊從富爾丹城過來的,今天想跟您了解點情況。”

  武振周滿臉堆笑道:“官爺您太客氣了,請后堂坐。”

  等幾人落座,伙計上了茶,趙新這才道:“聽說武掌柜這幾個月人參和皮貨的生意做的很大啊。”

  武振周心里一跳,連忙躬身道:“小本生意,大家幫襯罷了。”

  “別擔心,我不是來查你的。”趙新笑著解釋了一句,繼續道:“你是本地的老商戶了,我想請教一下武掌柜,本地到底有多少私挖人參的團伙?”

  “這......”武振周心里頓時咯噔一下,猶豫著答道:“這個我也說不好,不過據說有兩撥人,人數都在百十人上下。”

  趙新微微一笑不再說話。而旁邊一個民政干部突然道:“武掌柜,你不要有什么顧慮。據我們了解的情況,光是上個月,你就從許麻子、于得水、呂七還有陳二手里收了一大批人參。這怎么是兩撥人呢?!”

  武振周聽了大吃一驚,心說怎么這么隱秘的事都被對方知道了?這下可崴了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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