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乾隆四十八年 > 第四百零八章 乾隆的不甘心
  乾隆五十三年三月下旬,清廷派駐北海鎮的臥底坐探終于傳回了去年北海軍對俄作戰的確切消息,這下可真把滿清方面從上到下給嚇了一大跳,讓乾隆大為震驚。

  經從多方渠道了解,去年北海軍打寧古塔大營用了五千人,而趙新在璦琿城阻擊羅剎上萬大軍,居然僅用了六百人!

  之后北海軍攏共就用了八千多人,一路順著黑龍江向北不斷收復失地,在雅克薩大敗俄軍數萬,俘虜對方戰將數十名。緊接著又馬不停蹄的從尼布楚一直打到了恰克圖,甚至還攻下了俄羅斯在東西伯利亞的總督府,打羅剎人毫無還手之力。

  這一連串的消息讓滿清王公大臣聞者無不愕然,連乾隆都驚呆了。

  這尼瑪趙新還是人嗎?

  從福康安第一次出兵,以致海蘭察戰死到明亮在寧古塔大營兵敗,清軍在富爾丹城到寧古塔這塊巴掌大的地方先后兵敗三次,戰死人數雖然沒有之前滅準噶爾汗國、大小霍集占和大小金川的多,可是被俘人數卻是突破了以往歷次戰爭。

  雖然朝野上下都被趙新率領的北海軍之戰力所震驚,但乾隆時期的清軍作戰有個顯著特點,那就是通過極限的兵力和后勤投送,利用強大的國力,反復碾壓對手,無論清軍戰敗多少次,都能取得最終勝利。

  到了如今,老而彌堅的乾隆依然認為清軍在前幾次戰役的失敗,是由于戰術使用不當。震驚之余,乾隆發誓要跟北海鎮死拼到底,一定要徹底消滅這股盤踞在外東北的漢人武裝。

  眼下以王杰和董誥為首的一幫人分析,趙新很有可能會對喀爾喀蒙古用兵。于是兵部尚書王杰老調重彈,再次請調張家口駐軍和寧夏、甘陜綠營北上,進駐庫倫,無論如何也要阻止北海軍南下進入外蒙。

  而以和珅為首的一群人則認為北海軍下一步會跟沙俄人大打出手,畢竟趙新俘虜了羅剎上萬人,占領了尼布楚和貝加爾湖全境,完全切斷了清俄貿易。只要滿清這邊跟沙俄做好配合,一個驅虎吞狼的態勢還是很容易達成,最后坐收漁人之利。

  比如通過唐努烏梁海四佐領的克木克木齊克,開放同沙俄的邊境貿易。那里是葉尼塞河上游的邊境城鎮,離定邊左副將軍所在的烏里雅蘇臺只有七百多里的路程。

  相較于在外蒙勞師遠征,乾隆還是傾向于和珅的想法。要是八旗在外蒙敗了,喀爾喀各部一定會蠢蠢欲動,外蒙又將陷入動蕩。雖然他深知沙俄帝國狼子野心,但他也知道這些蠻夷更需要大清的茶葉和大黃,于是他傳旨理藩院,迅速同俄羅斯方面展開聯系。同時,他也讓兵部做好準備,一旦沙俄那里出現變動,也能及時派兵進駐庫倫。

  乾隆自繼位以來已經五十多年,他自詡打造盛世,開萬世不易之江山。要是任由北海鎮這么搞下去,等他閉眼后牌位連天壇的祈年殿都進不去!

  (滿清祖訓有云,丟尺寸之土,減一分版圖,即非我愛新覺羅子孫,不得入祈年殿供奉。)

  為此,他經過反復的深思熟慮,決定撤換經略大臣慶桂,召其回京入軍機處,鎖拿吉林將軍明亮下獄。同時諭令正在廣州接收英國戰艦的福康安為“定北將軍”,授撫遠大將軍印,經略盛京、吉林、黑龍江、喀爾喀蒙古、科爾沁蒙古。

  調京城健銳營三千、火器營一萬、西安八旗三千、青海八旗兩千、準噶爾騎兵五千、葉爾羌火槍手五千,共計兩萬八千人赴吉林烏拉。

  他同時諭令工部侍郎何國棟和在宮廷內服務的法國傳教士會同京營及各地炮營官兵五千赴琿春和吉林,強化炮兵訓練;隨后,乾隆吸取前幾次火炮不足的教訓,再度調集上萬工匠出關,命福康安在琿春和吉林開鑄重達一萬斤的大將軍炮。

  話說當年清軍攻打大小金川時就鑄造過這種炮,當時鑄造的數量并不多。這種能發射23公斤炮彈(51磅)的超級巨炮,在這個時代的歐洲國家也沒有。這一時期歐洲最大的火炮,也不過是奧斯曼土耳其的“帝國巨炮”,僅能發射48磅炮彈。

  另一邊,面對朝野上下的人心浮動,有些人甚至私下撒布“北海軍滿萬不可敵”的說法,乾隆迅速出手,重重懲處了消息散播的源頭,亂棍打死了十幾名宮內太監,削封革職了數名王公大臣。他諭令今后的朝廷邸抄中嚴禁刊載關于北海鎮的任何消息。

  然而關內再怎么隱瞞,可身處琿春大營第一線的清軍官兵心里可是明明白白的。

  為了麻痹北海軍,三月底的時候,乾隆發出上諭,將琿春由協領衙門升為副都統衙門,那奇泰改任琿春都統衙門副都統,統率琿春大營五千兵馬駐扎蒙古河南岸,并繼續負責和北海鎮交涉戰俘事宜。

  外人一看,好么,合著別人不停的吃敗仗,鎖拿進京問罪,就這位屁事兒沒有,運氣實在讓人羨慕。

  實際上要不是那奇泰派人秘密往和珅家送了二十萬兩的銀票,他可不止是被擼掉二等子爵,降三級留任那么簡單。

  可是那奇泰自己卻慌了,作為跟北海軍接觸最多,甚至親身去過北海鎮的滿清將領,在率軍進駐蒙古河的清軍大營后,他開始徹夜難眠。

  北海軍真要是進攻琿春,他可就徹底沒退路了,必須得硬著頭皮沖在第一線。要么戰死,要么就是等著老皇帝派人給他來一刀或是一杯毒酒......至于是不是還有第三條路,那奇泰現在是打死也不敢想的。

  然而凡事有一弊就有一利。那奇泰自打三月份來了蒙古河大營,明面上和北海軍交涉俘虜的事,私底下卻讓山西常家和北海商社溝通皮毛和人參的貿易。

  話說旗人這個群體,日常生活要的就是一張臉面。知道自己來自關外,生怕被漢人看不起,于是不光是謹守“四維八德”,在吃穿住行上更是講究。

  老話說“寧可穿破,不可穿錯”,用在旗人身上真是恰如其分。這一年到了幾月換什么衣裳,用什么料子,都是有講究的。

  舊時穿皮衣,按照時令氣溫,分為大毛、中毛、小毛。一般冬季最冷的時候穿大毛衣服,諸如狐皮、貂皮、猞猁猻等。初冬和冬杪,則要穿中毛衣服,諸如深灰鼠、灰鼠、銀鼠等。晚秋和“乍暖還寒”時的早春,則要穿小毛衣服,叫作珍珠毛。

  旗人家不管男女,一年四季最少也得做四身衣裳,這樣出門兒串親戚還是拜會長輩才不失體面。

  而北海軍占了寧古塔、三姓都統衙門和璦琿城,切斷了賞烏林的皮毛來源,關內的毛皮價格頓時猛漲。然而講究是必須要有的,所以很多中等富裕的旗人家庭在穿著上的支出一下就多了一大塊。

  谷駸</span>再者就是人參,這種藥材在那些富裕家庭里都是屬于日常必備的。補個身體啊、生孩子時含一片補個元氣啊、乃至熬湯吊命都用得上,再不濟也得備點兒人參須子不是?

  偏偏上述兩樣東西只在吉林和黑龍江最多,盛京只出產一小部分人參。內務府里因為存量大,太醫院或是御膳房一時半會兒還不缺,可大部分普通旗人家庭就不行了,更別說那些經營北地藥材的商家了。

  話說清代盜挖人參的現象十分猖獗,盛京城內有酒肆幾近千家,里面的客人平常以演戲飲酒為事,有時則成群結伙進山偷挖人參。

  清廷在丟失寧古塔和三姓之前,負責防范盜挖人參的主要是官參局。而北海軍來了之后,隨著官參局的完蛋,盜挖人參的又開始猖獗起來。

  北海鎮這邊對于盜參客的懲罰很簡單,除了沒收以外,誰要是偷挖一顆便種二十顆,養不活不算完。人參的采挖由民政下屬的北海商社和人參交易所統一安排,沒收的人參和從邊民手里收購的人參一起送到寧古塔剛成立的人參交易所進行發賣。

  一群滯留在寧古塔的晉商看著北海鎮手里的大批人參和皮貨極為眼熱,可由于琿春清軍封鎖的關系,他們很難將人參運出去。這可不是買通幾個人,而是要買通吉林將軍、盛京將軍轄區一大幫人才行,搞不好就得因為通敵大罪而掉腦袋。

  滿清可不是稀里糊涂的大明,任由晉商跟敵人做生意,砍起頭來毫不手軟。

  然而趙新是無所謂了,寧古塔這邊賣不掉,他還可以讓沈敬丹安排運到南方走其他渠道。

  年前那奇泰聽說趙新成婚,便讓榆次常家的人帶了禮物,偷偷去了寧古塔。常家因為一直從事東口貿易,無論是從張家口到庫倫,還是從山海關到盛京的關系都有鋪子和貿易渠道。

  經過那奇泰和常家的一番運作,他們很快就打通了從寧古塔經阿勒楚喀、伯都納、哲里木盟、盛京的走私線路。于是乎今年春天從寧古塔人參交易所放出的五萬斤人參和各類泡丁、參須、渣沫等物,有一多半都被常家給買走,準備通過這條線路進入關內。

  蒙古河清軍大營,那奇泰的帥帳。

  所謂的帥帳到了明清兩代,早就不是圖畫里的大帳篷了,蒙古河這里的清軍帥帳也是一樣。這是一座兩進的院子,前院是議事廳,也就是通稱的“帥帳”,后院則是主將的宅子。

  午后的陽光讓人昏昏欲睡,那奇泰此刻翹著腿坐在后院堂屋中的太師椅上,一手擎著根天香卷煙,一邊聽著常五稟報人參的運輸情況,臉上是悠然自得,心里則不住的盤算這趟自己能落多少。

  這樣兒多好,打不過就別打,大家坐下來好好做幾年生意不挺好的么。至于以后怎么辦,那奇泰實在沒心情想,一想起來就覺得糟心!

  兩人正盤著帳,家里的一個下人突然在屋外喚道:“爺,琿春城家里來人了。”

  那奇泰漫不經心的問道:“出什么事了?讓他進來。”

  等來人進了屋子,臉色卻是不太對,打了個千嚎喪似的道:“大爺,小爺從上個月十二日那天從夜里就開始低燒,不停的咳嗽......奶奶急的沒辦法了,讓小的給爺報個信。”

  那奇泰一聽就急了,他年近四十,膝下一直無子,早幾年正房福晉給他生了三個丫頭后肚子就再無動靜,之后一連納了五房姨太太,直到前年常五的妹子給他生了個兒子,這才算有了后。那奇泰對這個幼子寵愛的不得了,要不是因為出征在外,他恨不得把兒子拴褲腰帶上。

  此刻聽了下人的話,他“噌”的就從椅子上躥了起來,急切的問道:“找大夫看了嗎?”

  “看了。大奶奶讓人從吉林烏拉請的大夫,說是‘雞咳’之癥。不過大夫說,說......”

  “到底怎么說的?!”報信的下人結結巴巴,一旁的常五也急了,那可是他親外甥,自家的榮華富貴可全指著這孩子呢。

  “大夫說小爺已是病入膏肓,只能......只能聽天由命了。”

  所謂的雞咳,古代也叫“鷺鷥咳”,其實就是后世的百日咳。不過在清代中期還沒有這個說法,到了十九世紀四十年代,先后來華的十數位外國西醫師、中國數十位西醫師以及若干位中醫師和學者,歷經多次共同反復推敲之后才確定了這個名字。

  那奇泰聽了,登時跌坐回椅子上,面色慘白。他想起自己已年過四十,好不容易得了這么個兒子。這要是兒子沒了,縱使千萬家產還有個屁用,以后全特么得便宜女婿!

  常五此時也是一臉的沮喪,然而電光火石間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他先讓那奇泰的親兵領著報信的下人去休息,又在門口沖外張望了一會兒,這才關好屋門,湊到那奇泰耳邊嘀咕了起來。

  等他說完,那奇泰就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眼睛越瞪越大。他低聲道:“你保證能行?”

  “爺,我也是頭些日子去進貨時聽那人說了一耳朵,行不行總得問了才知道。”

  “你快去問!要是行,得連夜把長生從琿春接過來!”

  當年夜里,常五按照之前約好的聯絡方式,跟蒙古河對面的北海軍兵站取得了聯系。負責接頭的北海商社辦事員聽了,讓常五稍等,然后便回到兵站不知給誰打起了個電話。半個小時后,他從兵站出來,對常五道:“行,你們把孩子帶過來吧,千萬別再耽誤了!要是病毒進了腦子,可就不好救了。”

  常五聽了差點沖對方跪下,他心急火燎的跑回對面清軍營地,將情況跟那奇泰說了。那奇泰眼下也沒了別的辦法,本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安排了幾個貼身的戈什哈拿了自己的手書,連夜前往琿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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