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乾隆四十八年 > 第四百零七章 島國蘭學者的大聚會
  “子平先生?”

  “啊呀,居然是子平先生,多年不見了。”

  四月的江戶,暖風薰薰。在本材木町一家被稱為“芝蘭堂”醫館里,五十一歲的林子平面帶微笑,向接受邀請而來的二十幾位蘭學者和他們的弟子逐一打著招呼。

  怎么說呢?十八世紀的島國雖然跟隔壁帶清一樣實行一口通商的鎖國政策,然而以貿易為媒介,荷蘭人在與幕府進行貿易的同時,也帶來了大量的西方書籍、科技、儀器,使島國人通過長崎直接接觸到了西方文化。

  說起來早期西方文化的傳入,其實還是依托于大量明末時期的漢文典籍。通過《天工開物》天工開物》、《幾何原本》、《農政全書》、《泰西水法》等書,漢籍不僅帶來了明代中國的最新科技,更重要的是,漢籍把西方的科學技術也傳入了日本,中國成為蘭學傳入日本的重要渠道。

  而眼下的這所“芝蘭堂”,便是由蘭學者大槻玄澤所創立的島國歷史上第一家蘭學塾。這里即是醫館,也是進行蘭學教育的私塾。

  基本上島國早期的蘭學者都是從醫學入手,進而接觸到數學、天文歷法、地理等自然科學乃至人文科學的。

  與此相對應的,是隔壁的帶清正在陶醉于天朝上國的迷夢,帝王專制達到了登峰造極。讀書人死抱四書五經,視自然科學為旁門左道。直到第一次鴉片戰爭之后才涌現出了李善蘭、徐壽和華恒芳等寥寥數人。

  所以真別瞧不起島國,人家基本上從十八世紀后期就打下了“明治維新”的科學基礎。一百多年的蘭學研究,到了近代則轉變升華為“幕末洋學”,使其很快就完成了向近代科學的飛躍。

  今天應林子平和大槻玄澤之邀來到芝蘭堂的,除了有不少從大阪和長崎趕來的天文學者、地理學者和窮理學者外,還有一些在芝蘭堂求學人。

  比如研究天文學的麻田剛立、高橋義時、山片蟠桃,研究地理的司馬江漢、本木良永、朽木龍橋、桂川甫周,研究物理的后藤犁春、橋本吉宗、志筑忠雄等人。而時下最著名的學者,曾著有解剖學著作《解體新書》的杉田玄白之前去了外地,正在日夜兼程趕回的路上。

  至于本地芝蘭堂的主人大槻(音同歸)玄澤,這位是來自陸奧一關藩,現任家主就是之前和北海軍一同攻打島津家的那位田村村資。大槻玄澤自小學醫,曾赴長崎學習荷蘭語,眼下是江戶有名的外科醫生。

  而林子平也是仙臺藩人,他跟大槻玄澤很早就認識。

  看著來自島國各地的蘭學者濟濟一堂,林子平很有一種“天下英雄入彀中矣”的感覺,不由替趙新感到高興。

  在他看來,北海鎮若是有了這些人的幫助,不管是測繪還是鐵路勘測都將邁上一個新臺階。而與此相對的則是林子平的小心思,如果趙王殿手下這么多島國學者襄助,估計他以后應該會對島國手下留情。

  之所以林子平這次能來江戶,并通過大槻玄澤召集這些島國蘭學者,主要就是今年二月份幕府、仙臺藩和北海鎮三方正式簽署了停戰合約。當然了,北海鎮借給幕府的那筆錢也起了關鍵作用。

  事實上自從數年前北海鎮的大鐵船抵達仙臺藩和長崎后,島國的諸多蘭學者就一直想和北海鎮接觸。然而由于幕府曾下達了嚴禁和唐夷接觸的命令,而且北海鎮幾乎一直和幕府處于敵對狀態,所以江戶和長崎的蘭學者對北海鎮始終保持著敬而遠之的態度。

  在本時空歷史上,這次蘭學者大聚會成為了島國自然科學界上的一件大事。也正是由此為開端,大批島國的蘭學者先后趕赴北海鎮求學或是效力,而所謂的蘭學之風很快就變成“唐學”。

  無他,趙新他們在本時空使用和傳播的自然科學不知要比歐洲強了多少倍,一眾蘭學愛好者自然蜂附云集。

  而隨著與自然科學相伴的“社會平等觀”傳入島國,很快就與等級制度分明的島國社會產生激烈沖突。這種完全沖破了以將軍、大名、家臣為等級的專制統治的觀念,嚴重威脅了幕府的統治,最終導致很多蘭學者在北海鎮歸化入籍,搖身一變成了中華人士。

  當然了,期間島國還因此發生了許多冤獄和社會沖突,這都暫且不提。

  芝蘭堂內在座的眾學者聽完了林子平對于北海鎮的簡單介紹,紛紛咂舌不已。

  著名的畫家兼天文學者司馬江漢問道:“子平先生,您說北海有好幾種連荷蘭人都沒有的天文測量儀器?”

  “正是,老夫現在日日所用的就是北海鎮皇家秘藏的精密測量儀器,遠比荷蘭人的先進。”

  林子平說完,便拿出了自己平時手繪的一些測繪儀器的草圖,什么激光經緯儀、激光水準儀、陀螺經緯儀、立體坐標量測儀等等。這玩意不看實物光看圖片,根本解釋不清使用方法和效果。林老頭只是簡單講了講功用,便讓一眾島國學者目瞪口呆。

  只需要對準目標一照就知道多遠,不用走的?

  這年月島國不管是天文學者還是地理學者,進行實地測量時都是要用計步來測量大地,之后再通過不位置點的北極星角度,借以估算經線的長度。有了經線和緯線的長度,才能制定新歷法。

  眾人開始傳閱著林子平的圖畫,而一旁的麻田剛立則恭敬的問道:“子平先生,聽說北海鎮有家巨大的醫館,大小病癥,無所不治,甚至連肺癆和天花也是藥到病除?”

  林子平頷首拈須道:“此言不虛。那家醫館名為北海鎮中心醫院。目前趙殿已在北海鎮各村鎮普及牛痘,從此再無天花之苦。至于肺癆,只需一年便可治愈。更有一種機器,可透視人全身,纖毫必現,可提早發現病癥。”

  眾人一聽全都驚呆了。

  然而身為醫者的麻田剛立卻皺眉道:“牛痘?我只聽說過大清國有人痘,即便接種,也只是十之能存二三。這牛痘何解?致死率如何?”

  說起來島國歷史上的天花,肆虐起來也是非常可怕,其主要傳播途徑就是朝鮮。平安朝時期最嚴重的一次甚至蔓延到了平城京,當時主持朝政的藤原家族四兄弟全都染病而亡,據說一次的死亡人數就高達100萬~150萬人,相當于當時日本總人口的25~35%。

  江戶時代之所以經常更改年號,原因之一就是瘟疫流行,天花是第一禍首。后世的“隅田川焰火大會”就是幕府八代目吉宗時期開始的,目的是祭奠因饑荒和瘟疫死去的百姓,祈求災厄消退。

  至于隔壁的帶清也是差不多,雖然中國自北宋就有了“人痘術”,可惜一直秘而不宣。清代早中期之所以不讓漢人在內城居住,很大原因也是滿人怕漢人傳染天花。

  林子平道:“牛,土畜也。人之脾屬土,以土引土,同氣相感,同類相生,故能取效。北海鎮自施用此法以來,無一損傷,無一復出。”

  谷檶</span>麻田剛立贊嘆道:“了不起!我一定要去北海鎮見識一下。”

  一旁的弟子高橋義時躬身道:“先生,我想跟著子平先生修習測繪。”

  麻田剛立知道此子志在天文歷法,于是欣然應允。

  林子平環視在座諸人道:“諸位,老朽奉趙王之命,延請諸位赴北海襄助。眼下老朽剛接了一項大差事,就是為北海鎮第一條鐵道進行沿線測繪。需要的人手多多益善!”

  “子平先生,請問什么是‘鐵道’?”后藤犁春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林子平聽完便要了紙墨筆硯,隨即在白紙上寫下了“鐵道”二字,然后他雙手舉起,對眾人示意,解釋道:“簡單的說,就是用鋼鐵鋪就的道路!”

  當天晚些時候,在江戶城內的表奧的議事廳里,幕府四大老中再次聚集。老中首座松平定信聽完若年寄崛田攝津守的匯報,不禁訝然。

  “用上好的精鐵鋪路?那位趙王殿是有錢沒處花嗎?”他皺眉思考了片刻,這才對若年寄道:“好了,你下去吧。”

  事實上松平定信對于北海鎮這次大肆招募蘭學者并不太在意,相反他還巴不得把那些蘭學者都轟到北海鎮,眼不見心不煩。

  自“享保改革”開始,這些年雖然幕府不禁蘭學,但還是對各種具有新思想的自然科學知識感到擔憂;這其中最大的問題就是沖擊了原有的統治思想和統治秩序。

  而自打松平定信成為老中首座后,崇尚朱子學問的他更是排斥蘭學。眼下他正在醞釀的《寬政異學之禁》,就是打算在幕府直屬的學問所內只能講授朱子學,禁止講授“異學”,目的就是要禁止包括蘭學在內其他“異端”學說的傳播。

  在另一時空的歷史上,幕府采取了多種手段抑制蘭學的傳播,例如限制言論自由,限制蘭學書籍的出版,并且頒布了《出版物統治令》。可憐的林子平就是在1792年判處“蟄居”,結果林老頭最后給自己起了個外號叫“六無齋主人”,最后郁悶而死。

  不過在本時空因為投靠并入籍了北海鎮,林子平現在可活潑的緊。精力旺盛的老頭一回江戶就上躥下跳,四處聯絡蘭學者,搖旗吶喊,搞的幕府的若年寄頭大不已。

  然而眼下四大老中討論的主要議題并不是芝蘭堂的蘭學愛好者大會,而是隨著北海鎮六條大船抵達仙臺藩后遞到幕府的一封信。

  在這封信里,趙新用半是請求半是恐嚇的語氣,要求幕府向北海鎮提供長期“勞務輸出”,每年的最低下限是一萬五千人,最高五萬。而與此相對的,北海鎮則會按人頭每年向幕府支付一筆勞務費,可以是稻米,也可以是金銀。

  趙新給出的待遇是這些勞工除了每日兩餐和衣物,外加每月3個北海鎮銀元的工資外,北海鎮還將按每人每年三石大米支付給幕府。

  除此之外,北海鎮會向幕府提供一批先進的鐵制農具,用以替代島國因勞動力不足而造成的糧食產量下降。這些農具的樣品眼下都已經抵達仙臺藩,幕府可隨時派人去參觀。

  北海鎮有錢又有糧,這在如今的幕府已不是秘密。自打牧野貞長去了一趟北海鎮,回來向德川家齊做了匯報后,幕府上層便對北海鎮的富庶就大為驚嘆。當然,更多的是看不懂。

  要是按五萬人算的話,光是大米幕府就能收入十五萬石。而且北海鎮給的都是脫殼的精米,這就很不一般了。

  另外,趙新在信中提到的手拉式插秧機實在讓人眼熱。時下一個農民壯勞力累死累活,一天最多也就是能干5~6畝,而信中所提及的插秧機只需兩個一般勞力,一天竟然能插秧三、四十畝,這可把四大老中給驚著了!

  (簡單說一下,江戶時代一畝地只有99平米多一點,7畝地才合現代的一畝地。)

  松平定信對先進農具自然是動了心的,他上臺后最主要的政策就是支持農業發展,增加府庫存糧。手中有糧心中不慌,眼下全島國的人口總數在2500萬上下,很多農民每天就是靠著一茶杯蕎麥面來果腹度日。真要是再來一次波及半個島國的自然災害,松平定信內閣就得下臺。

  沉默了片刻,年輕的吉田侯松平信明終于沉不住氣問道:“要不派個人去青葉城看看信中提及的農具?”

  派人去參觀那是肯定的,關鍵是這個事該怎么跟年輕的將軍樣稟報。這可不是幾個人私下坐船偷渡,而是要派上萬人出海替幕府掙錢。

  松平定信看向牧野貞長道:“笠間侯去北海鎮的時候,可曾見過那些農具?”

  牧野貞長回憶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他當時被北海鎮民政部的人領著,只是泛泛的參觀了一些工廠。最讓他們震驚的是那汨汨而出的鐵水和鋼水,至于各類器物倒不是很在意。

  在之后的十幾天里,幕府四大老中一邊派人去仙臺藩參觀農具,一邊緊張的討論此事的可行性。

  說實話,給北海鎮提供幾萬勞力對幕府而言真不算什么。然而封建時代嘛,既然要講君臣禮儀,那么吃相就很重要,所以這段時間幕府內部主要就是討論份額分配的問題。幕府天領自然要占大頭,而那些譜代親藩也得雨露均沾不是?

  相比幕府的磨磨蹭蹭,以仙臺藩為首的陸奧諸藩反應就快多了。沒辦法,這幾年大家都窮瘋了,要錢沒有,農民可是大把抓。

  不出半個月,從陸奧各藩以抓壯丁方式趕來的三千農民已經登船出發了。

  到了這會兒,已經在仙臺藩滯留多日的鄧飛和丁國峰實在不耐煩幕府的決策速度,于是在和趙新溝通后,便駕駛驚雷號和雷神號去了東京灣外面逛了一圈,又把年輕的海狗公方嚇的跑到增上寺躲了兩天。

  到了四月底,眼見形勢急迫,最后經牧野貞長提議,松平定信拍板,幕府新設立了一個新機構--“北海奉行”,專門負責對接向北海鎮的勞務輸出事宜。至于那些蘭學者奔赴北海鎮的事,也統統交由北海奉行負責。

  至此,北海鎮終于打通了從島國引進勞力的輸送管道。

  與此同時,趙新也開始著手解決滿清在關外最大的一支武力--琿春大營的清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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