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乾隆四十八年 > 第四百五十二章 各唱各的調
  風帆艦時代的戰列艦,與其說是為了打海戰,不如說是為了威懾對手。因其效用緩慢和開支巨大,通過威懾來阻止戰爭并輔以外交手段,經常能不用戰爭就能達到目的。

  聽起來是不是很熟悉?跟后世的核武器一個道理。

  不管是十八世紀的英法還是西班牙、沙俄,他們更注重的是建立海洋大國而非海軍強國。前者擁有大量可轉移應用的海上資源基地,而后者的私人企業無法提供船舶建造設施和海洋從業者。

  一切的目的都是為了經濟利益。看不清這個,就無法認識“海權”的意義所在。北海鎮之所以沒有擴大海軍,原因也正是如此,暫時夠用,再多就要賠了。

  在前往長興島的途中,英國海軍部的軍官們對大清帝國海軍提督哈當阿的作戰思路表示不解,并提出了反對意見,這讓哈大人十分不爽。

  “將軍閣下,為什么要從西北方向發起攻擊?”

  負責帶領海軍部軍官團的,是英國海軍少將約翰·杰維斯爵士,此人曾參加過七年戰爭和美國獨立戰爭。在另一時空的歷史上,他曾官至皇家海軍上將,歷任地中海艦隊和海峽艦隊的指揮官,退役后成為了英國首席海軍大臣。

  約翰.杰維斯在聽完翻譯的解釋后,用手指著地圖上長興島的東南方道:“艦隊應該要搶占下風位置,阻止敵人撤退。先集中優勢打掉敵人的大鐵船。他們只有兩艘船,其中一條還是1500噸的商船,而我們有五艘海上堡壘。只要最大的威脅去掉了,我們就可以命令士兵近戰登船,并俘獲敵艦。”

  一臉嚴肅的哈當阿聽完翻譯所說,心里罵洋夷多事。我大清好吃好喝,以禮相待,不過是讓你們好好效命,居然還想指摘本軍門的方略?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沒法跟對方解釋什么是“孤虛之術”,不過乾隆在上諭里說的很清楚,是贏,把北海軍打跑了就行,大家皆大歡喜。再說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斷了人家后路,搞不好就要玉石俱焚。等那條更大的鐵船殺到天津,自己可就萬死莫贖了。

  于是哈當阿便拉下臉道:“這個就不勞閣下費心了,本將自有安排,貴方只需聽從安排即可。要知道贏也有很多方式,我等只需遵照皇上所說即可。”

  約翰·杰維斯勸道:“閣下,從下風口發起攻擊,我們勝利的優勢更明顯。用一條船去對付那條商船,其余四條形成雙線列戰線,夾擊鐵船。只要一輪射擊,他們就一定會崩潰!”

  哈當阿在福建統管新式水營的時候,曾多次登上“定北號”視察,對線列戰術有一定的了解。他同意對方提出的雙線列戰術,不過還是固執的認定要從西北方進攻。

  好吧,英國人沒脾氣了。反正船都賣給你們了,我們錢也收了。

  而在軍艦的各層里,英國軍官和清軍協領們正在對各自的下屬訓話。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皇上如此厚待我等,殺敵報國就在今日!打贏了趙逆,升官發財指日可待!”

  “愿為皇上效死!”

  “先生們,我們不遠萬里來到這個陌生的國度,一切都是為了國王陛下和大英帝國的榮耀!請記住,我們要以保全自己的生命為第一,留著有用之軀以后為帝國效力。”

  “小伙子們,讓那些東方人看看,我們大英帝國的炮手是怎么開炮的!誰要是敢掉鏈子,我就將他吊在甲板上用鞭子抽!”

  “嘿,湯米,這一場打完了有賞金嗎?聽說清國處處都是金銀寶石鋪就的宮殿和道路。”

  “先生們,我代表東印度公司向各位保證,你們每個人在此戰過后,都將得到豐厚的獎賞。每人最少可以獲得三英鎊!”

  “太好了!干吧!我們來這里不就是為了發財嗎?!”

  二層炮甲板內的協領聽到甲板上的歡呼和口哨聲,皺起了眉頭道:“這群目無王憲的化外蠻夷!”

  說罷,他掃視艙內的炮手和士兵,一抱拳道:“我大清皇運輝煌,社稷永成,豐某全仗諸位踔力之軀,勠力同心,勇武忠誠!”

  “愿為大人效力!”

  “來!唱一首《壯軍容》,壯軍容,威四方。礪戈矛,森甲仗。唱!”

  “壯軍容,威四方。礪戈矛,森甲仗。剖文犀,七屬爛如銀;帶鮫函,璀璨難名狀......啟嘩囂,盛朝不尚。但推轂,求良將。云行雷動,正正堂堂。”

  此時主甲板上的英國人聽到下面傳出的歌聲,豎著耳朵聽了一會發現一個字都不懂,于是便自發的唱起了《不列顛萬歲》。這首歌是歌劇《阿爾弗雷德》劇終的獨唱加合唱,于1745年在倫敦首演,很快就得到了海軍的喜愛。

  “WhenBritainfirst,atHeaven'scommand......Rule,Britannia!Rulethewaves,Britonsneverwillbeslaves......”

  船長室里剛剛結束軍議的兩國軍官聽到外面響起嘈雜一片的歌聲,都命手下出去看看發生了什么。帶清這邊的人出去回來稟報,說英國人和水營將士們在唱歌提振士氣,哈當阿便問英國人唱的是什么。

  然而等翻譯問完歌詞,心里頓時嚇了一跳。“大不列顛奉天承運,從海洋中崛起”,這他哪敢如實翻譯啊,于是便解釋說是英吉利人的民謠,無非是激勵士氣,懷念家鄉父母親人等語。

  哈當阿和眾將聽了不禁露出冷笑,對英國人愈發的瞧不上。大丈夫為國,當馬革裹尸,報國即是守孝。戰事當前唱什么懷念家鄉,真是不知所謂!

  ......

  清晨六點,雷神號的一天又開始了。跟往常一樣,通訊室的值班水手看到鬧鐘的分針指向5點59,隨即便打開了功放機,當秒針指向12點的位置,立刻就按下了播放鍵。

  霎時間,甲板上、船樓里的各處廣播喇叭中頓時響起了一首殺氣騰騰的樂曲。隨著前奏結束,腳步聲伴隨著長號,激昂的音樂便響徹四周。

  “當當~當當當~當當當當當當當......”

  還在悶頭大睡的江藩和洪亮吉二人立刻就從夢中驚醒,隨即就將被子蒙在了腦袋上。兩人無奈的嘆口氣,心說又來了!

  這雷神號上別的倒還罷了,一到早上六點就放這種殺氣四射的音樂。剛開始兩人還隨著音樂曲調興奮不已,恨不得馬上穿好衣服,立馬橫刀,拓弓疆場。可一連聽了個四五天,任誰也聽煩了。

  駕駛室里,丁國峰端著杯咖啡,一邊隨著音樂哼唱,一邊看著雷達上的情況。等音樂漸進尾聲,丁國峰不禁舉起杯子,大喊一聲:“烏拉!”

  這位自從當了雷神號的船長,最大的惡趣味就是每天早上六點準時播放《蘇維埃進行曲》。不過這廝也不會俄語,干脆就用了伴奏版。

  連鄧飛都罵他抽瘋,兩年了,居然不嫌煩。

  此時海面上大霧彌漫,百十米外什么都看不清。甲板上,陸戰營的士兵頂著寒風持槍巡邏,嚴密注視著海面上的動靜。

  丁國峰看了看手表,剛想說叫旁邊的水手幫自己盯一下,先去吃個早飯。可突然從雷達顯示屏上傳來了異常信號。

  大約有五個貌似噸位在5000噸以下,500噸以上的船只,正從西北方向不斷靠近,距離雷神號還有6海里(11公里)。

  他盯著兩臺雷達顯示屏來回看了十幾秒,隨即就讓值班水手馬上叫鄧飛過來。五分鐘后,剛吃過早飯準備休息的鄧飛就來了。

  “怎么回事?”

  “你看,我覺得像是船隊,而且這船似乎不小,比咱們之前遇到的那些大了不少,好像比北海二號還大。”

  鄧飛一聽,面色頓時一變,隨即快步來到顯示屏前,來回掃視了片刻,又調整了一下工作波段,然后便用肯定的語氣道:“沒錯!就是船!馬上發戰斗警報,明令各船升錨!”

  話說雷神號因為是7500噸級的散裝貨輪,因此裝有兩套雷達。這可不是趙新自作主張,而是根據“國際海上安全公約”的規定,買船的時候就有了。

  所有三千總噸及以上的船舶要配置兩臺獨立運行的雷達,其中一臺必須是9GHz。雷神號在改裝之前第二臺是3GHz,不過鄧飛當初為了保險,就改成了9GHz。

  第一臺雷達用于確定顯示其他水上船舶、海岸線、浮標和障礙物;第二臺則是自動跟蹤儀,用于自動標繪其他目標的方位和距離,以免發生碰撞。

  兩臺雷達的工作波段以X波段(9320~9500兆赫)和S波段(3000~3246兆赫)為主,在天線尺寸相同的情況下,前者有較高的方位分辨力,有利于近距離探測;后者受雨雪雜波和海浪雜波的干擾較小,有利于遠距離探測。

  這種雷達對于海岸線的探測是20海里,對于5000噸以上船舶的探測距離是11海里,而對于本時空最為常見的500噸以下船只探測距離只有8海里;若是500噸以下的小船,則只有4.9海里。

  不是說20海里的距離看不到,而是目標特征根本分辨不出來是不是船。

  在降水天和霧天,雷達波因為部分能量被水分吸收,物標發現距離還會縮短15%~20%。當冷空氣移到暖水面出現欠折射時,雷達波的傳播途徑便會翹離地面,作用距離更會縮短30%~40%。

  要是在干燥季節的洋面,最遠探測距離能達到1500海里,不過那都是特殊情況。

  隨著值班水手按下警報器,雷神號上警鈴聲大作。正在餐廳里吃飯的人都愣了一下,隨即便放下了碗筷起身;正在睡覺的也紛紛起床穿衣,準備湊合洗把臉就出去。

  此時船上各處的廣播喇叭里,傳出了丁國峰的聲音:“所有人注意!這不是演習!馬上按照一級預案各就各位!所有人注意!這不是演習!”

  這一下,船上的人頓時立刻行動,按照預案內容,紛紛開始準備。

  洪亮吉和江藩也從睡夢中被驚醒,隨著喇叭里丁國峰的吼聲,門外的走廊上傳來一陣陣急促的腳步聲。二人對視一眼,心知有大事發生。隨即便趕忙穿好衣服,又草草洗了把臉,就出了艙室,直奔駕駛艙。

  此時的雷神號內明顯跟以往不同,駕駛艙的門口居然多了兩個持槍的陸戰營士兵。當看到江藩和洪亮吉過來,隨即抬手示意兩人止步;而后又用步話機進行匯報,得到許可后才讓兩人進去。

  二人一進來頓時就是一怔,只見鄧飛和丁國峰都是穿著一件鼓鼓囊囊的橘色衣服,腰上插著手槍,頭上還戴著墨綠色的鋼盔。在駕駛艙通往羅經甲板的門口,還各有兩個持槍的北海軍士兵。

  “兩位將軍,出什么事了?”

  盯著雷達屏幕的鄧飛沒有說話,而丁國峰先命令一個士兵去給江、洪二人拿救生衣和鋼盔來,然后才道:“敵人來了。”

  “敵人?”江藩和洪亮吉愣了一下,隨即便道:“是朝廷從陸上派兵來了?”

  “不,”丁國峰搖搖頭道:“從海上,不過暫時還不知道是什么。”

  三人正說著話,兩名水手又抱著一架無人機走了進來,隨即就朝羅經甲板走去。沒過一會兒,無人機已經就位,只等鄧飛下令就可以起飛。

  此時江藩來到駕駛艙的玻璃窗前向外張望,只見甲板上的兩門大炮已經褪去了花花綠綠的炮衣,一隊北海軍正在炮位上緊張忙碌,一箱箱的炮彈被運到了炮位后面,大炮的炮口也開始轉向,指向了西北方。

  在甲板兩側的重機槍位上,蓋著的防水布全都被取下,不時有士兵從一樓倉庫里將一箱箱的子彈送抵各個機槍位的后面。與此同時,船舷兩側也開始堆放大批的沙包工事,一有完成,一組北海軍士兵就進入其中。

  而在北海二號上,接到通知的郭學顯也命令全船進入緊急戰備。隨著急促的鈴聲,船尾艙室中的柴油馬達啟動,而甲板上的水手開始升帆。

  雖說北海二號的桅桿下方都裝備了電機,可少數船員們還是得爬上高高的三座桅桿頂部,站在腳纜上幫忙,避免讓帆布低沉或是收卷。

  船身兩側被關閉的炮窗全部打開,三十門75毫米炮陸續進入了戰斗狀態,一箱箱沉重的炮彈從下層船艙中搬出。而在主甲板上,一個排的北海軍士兵皆是荷槍實彈。

  當所有人全部準備就緒,雷達上的目標已經抵達了三海里外的洋面,直線距離五公里。此時大霧依舊未散,視野可及最遠也超不過一公里。

  鄧飛當即命令無人機起飛,前往目標所在上空偵察。丁國峰那邊也命令雷神號的兩門大炮、北海一號的左舷十五門75毫米炮對準目標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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