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乾隆四十八年 > 第四百九十六章 魯緬采夫的末路
  在十九世紀七十年代以前,想要在歐洲當一名醫生,不會放血那都叫不合格。

  從公元2世紀羅馬人時代開始,歐洲的醫生們認為治療發熱患者的方法無非就是以下幾種,放血、嘔吐、發皰、用瀉藥、止痛等等,由此達到體液的完美平衡。如果在經過一番折騰后患者病情依舊,就重復用過的措施。歷史上67歲的華盛頓就是這么被玩死的,據說在他臨終前的12個小時里,被醫生放走了大約兩千三百多毫升的血......

  魯緬采夫今年都66歲了,在本時代已經是妥妥的高壽。就在北海軍舉著紅旗沖進到處冒著硝煙的克拉斯諾亞爾斯克城內那一刻,總司令閣下已經被慘無人道的放了一千多毫升血。

  當北海軍的一名姓彭的連長帶著手下路過一所院落時,竟然隔著院墻聽到里面隱隱傳出了圓渾而低沉的吟唱,那聲音聽上去十分的莊嚴和肅穆,引發了他的好奇。

  這里居然沒被炮火蹂躪?夠幸運的啊!

  他想從街上抓個人問一下......對了,街上早都沒人了,在炮火中活下來的平民要么躲進了教堂,要么就躲在縣城圖書館里。

  等彭連長帶著手下繞到緊閉正門后,他感覺這里肯定不是座教堂。要知道北海軍從烏索利耶一路向西打了上千里,木頭的、石頭的、木石混合的各色教堂都快看吐了。所有教堂的屋頂上無不是有個“兩橫一豎”的十字架,披著黑袍或是白袍的神職人員也見了不少。

  “咣咣~~!”

  “開門!”

  過了好一會兒,寬大的木門吱呀一聲開了一條窄窄的縫隙,一個頭發胡子已經花白的老人出現在眼前。

  幾個北海軍士兵一看頓時火冒三丈,裝什么蒜呢?失敗者就該有個失敗者的樣子!想到這里,幾人上前隨即將大門猛的推開,那老人躲閃不及,退了兩步跌坐在地上。

  “這是誰家?屋子那些人在干什么?”彭連長在伊爾庫茨克已經呆了兩年,一口俄語雖說發音不準,可平常交流還是沒有問題。

  “有,有人要升天堂了,里面正在舉行懺悔儀和圣餐儀。可憐可憐他吧!不要去打攪一個老人臨終前的懺悔。”

  彭連長聽了這話,略一思索,便制止了手下人想要搜查的舉動。跟那老頭說了句道歉的話,隨即就帶著人離開了。

  此時在院中主建筑二樓內的一間光影黯淡的房間里,十幾個人正在竊竊私語,聲音若斷若續。之前大門口的那番動靜,讓這些人如臨大敵,有人甚至掏出了手槍準備抵抗。當北海軍離開后,他們這才松了口氣,轉而將悲哀和惶恐的目光轉向了通往隔壁寢室的那道門上。

  過了片刻,門被輕輕打開了,魯緬采夫的副官面容嚴肅的出現在眾人面前,輕聲道:“諸位,請進來吧。”

  在場的幾位將領、克拉斯諾亞爾斯克的市長和幾名留下來的市議員帶著惶恐不安的心情,踩著柔軟的地毯依次走了進去。

  魯緬采夫此刻就躺在屋內的一張大床上,腰部以下蓋著被子,寬大圓潤的額頭上是已經被梳理的一絲不茍的白發,原本紅潤的臉龐已經變得煞白。在他的頭部上方,是一張圣母的畫像,兩只肥大的手從被子底下伸出來,放在身體兩側。在他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之間插著一根蠟燭,一名醫生跪在床前,用手扶著那根蠟燭。

  此時所舉行的,就是臨終者的涂圣油儀式。

  幾名身穿華麗禮服的神職人員站在床頭兩側,他們手里擎著點燃的蠟燭,緩慢地、莊嚴地做著禱告。進屋后的眾人儼如在教堂里一般,男女分立于床頭兩旁。大家都沉默不言,不停的用手畫著十字,隨后,屋子內響起了修士們瑯瑯祈禱聲、低沉的唱詩聲以及靜默時移動足步的響聲和嘆息聲。

  趙新終究是沒有見到活著的魯緬采夫,當然,死的他也沒見到,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對手已經被庸醫給搞死了。

  就在他帶著警衛營騎馬走進這座沙皇俄國在中西伯利亞最重要的城市之時,彼得.亞歷山德羅維奇.魯緬采夫終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氣,享年66歲。可憐的老頭與其說是死于高燒后的感染,還不如說是因為嚴重失血導致的重度休克。

  之后總司令閣下的遺體由他的副官和幾名醫生進行了秘密收斂,隨后便在第三天的夜里用馬車運出城。實際上當魯緬采夫的死訊和俄軍大敗的消息傳到圣彼得堡時,已經是10月底了。

  到了此時,北海軍在整場會戰中的全部任務已近尾聲,只剩下南北合擊的最后一個目標,葉尼塞斯克。

  趙新沒有時間耽擱,他命令二團和騎兵一營駐守克拉斯諾亞爾斯克,同時任命趙久藏兼任本地的軍管會主任,隨后便帶著其余隊伍坐上搜刮來的大小船只,直接殺向三百多公里外的那座城市。

  如果說伊爾庫茨克是十八世紀中俄貿易的前哨站,那么葉尼塞斯克就是東西方貿易的商品中轉站。作為沙俄帝國科利萬省的貿易中心,葉尼塞斯克此時正處于歷史上最繁榮的時期,城內的常住人口高達五千多人。

  那些從東西伯利亞運來的茶葉、大黃、絲綢、棉布,乃至從歐洲地區運來的各種貨物都是集中在此地出售,并經由水路和陸路運抵東西方各地。

  北海軍只有將克拉斯諾亞爾斯克和葉尼塞斯克一同拿下,才算是控制住了整條葉尼塞河流域,并可以順著葉尼塞河進入外蒙的三音諾顏部,以實現對喀爾喀蒙古六部的東西夾擊,進而還可以將觸角伸進阿勒泰山以南地區。

  當載有大批士兵的船只出現在葉尼塞河上后,很快就引發了那些運貨船隊的警覺。然而此時已經晚了,先期抵達的虎吉所部已經駛過了葉尼塞河和克米河的交匯處,并在城市西北方向的三公里外構筑陣地。

  由于不速之客的突然到來,整座城市很快就陷入驚慌失措的氛圍中。“扎杜奈斯基”率大軍出征早就是人所共知的事,本地市議會為此還特別向商人團體籌集了一批物資和軍費,并提供了人力支援。但是誰也沒料到俄軍會敗的這么快,這么慘,南北兩個方向的快速夾擊使得葉尼塞斯克獲得外部消息的途徑都被切斷。

  在虎吉所部抵達之后的第五天,趙新帶著南線部隊于9月30日出現在了城市東南方向五公里之外的河岸上。

  這一下,城里的所有人都慌了。市議會經過緊急磋商,派出了代表和北海軍談判。

  負責出面談判的李睿告知俄方談判代表,克拉斯諾亞爾斯克已經被我方攻克,俄軍八萬多人的部隊已經被北海軍徹底擊敗。限你們24小時內無條件投降,否則將展開大規模炮擊。

  “作為仁慈的表示,我方允許本地的商人和居民們帶著財物坐船離開,對你們的個人財富,我們毫無興趣。”

  事實上守在克拉斯諾亞爾斯克的久藏也在同樣下令驅逐當地的沙俄居民,因為大規模炮擊的緣故,趙新可不想留下一群敵視者。

  然而對于三名談判代表來說,不搜刮個人財物的說法鬼才信呢!這年月但凡將戰火燒到他國領土的,無不是以戰養戰,通過對占領國的搜刮來獲得物資補給。

  三人中的那名市議員大聲抗議:“閣下,你們這樣做是毫無道理的!我們只是一群遵紀守法的商人,沒有迫害過任何中國人。”

  李睿淡淡道:“沒錯。正是因為這樣,我們才允許你們帶著私人財物離開。”

  同前來的地區主教在胸口畫了十字后,平靜的問道:“我們不會離開,這是上帝賜予我們的神圣領土。”

  李睿道:“神父,我勸你們還是走吧,我們可沒人信你們的上帝。”

  另一名商人道:“你們這是在向偉大的沙俄帝國發起戰爭,女皇絕不會饒恕這樣的行為。難道你們就不考慮由此帶來的后果嗎?”

  “呵呵,”李睿笑了笑,一臉不在乎的道:“你們那位女皇在發起侵略黑龍江的戰爭時,就應該考慮到今天的后果。按照我們總司令的話,你們這都是自找的,純屬活該。”

  三名代表被李睿的話氣的臉紅脖子粗,可他們還是在哀求,希望能夠換得和平。先不要說舉家搬遷去哪,光是貨棧里的貨物就不是一天兩天能運走的。

  李睿道:“別怪我們話沒說在前面,北海鎮對于商業交易可是要征稅的,你們那個一二三行會的征稅制度肯定要廢除!”

  “好吧,請問貴方會如何征稅?”

  “單筆交易額的百分之五,同時所有商品交易都必須在我方設立的交易場內進行。”

  “什么?!這么多!”三位代表心里頓時大罵,這可真是來了一群強盜。

  要知道此時的葉尼塞斯克城內,第一行會的商人有一百四十多人,第二行會的商人更是超過了一千兩百人,這要是按照交易額征稅,那可是好大一筆巨款。

  “三位,你們回去跟其他人好好商量一下吧,是要無條件投降,還是準備負隅頑抗。不妨告訴你們,幾萬俄軍都被我們殺的尸橫遍野,你們城內那點人還不夠塞牙縫的。”

  之后當三人將北海軍的條件帶回城內,市議會的商人們立刻就炸了鍋。作為本地商人中最有影響力的人物,身為第一行會的皮草大商人馬特維.費多羅維奇.霍羅希赫被氣的直跳腳,不停咆哮詛咒著城外的中國人。

  按交易額百分之五收稅,這無異于挖他的命根子。可如果離開這里回到托博爾斯克,意味著一切都要重新開始,百十年來家族數代人的辛苦開拓將會一無所有。

  “我不相信這些中國人能打敗戰無不勝的‘扎杜奈斯基’,十五萬的土耳其人他都打敗過,中國人算什么!”

  “說的就是,哪怕是十萬頭豬,也不是一天兩天能抓完的。這些中國人一定是被總司令打敗后流竄到我們這里的。”

  “可他們有好幾千人啊!我們去他們軍營的時候,那些士兵看上去可是軍容整齊,殺氣騰騰的。”

  “安德烈維奇,你那是被他們制造出的假象蒙蔽了!”馬特維嘲笑完那名商人,隨即對一眾議員道:“我提議立即進行表決,馬上在城內征召士兵,配合本地駐軍,將那些中國人徹底消滅!我們決不妥協!”

  世界上的事往往是誰最有錢,誰的話語權就最大,葉尼塞斯克也一樣。除了那些不支持也不反對的猶太商人,其他的俄國商人們經過一番權衡,都對馬特維的提議表示支持。因為北海軍只給了24小時的時間,所以投票后又有人提議發動夜間偷襲,再次獲得全體通過。

  市長一看,得了,那就準備打吧。于是城內開始戒嚴,各家的成年男性被組織了起來,領取武器彈藥,編為一個個臨時步兵營。

  此時漁業行會的商人和漁夫們也紛紛加入,準備從水面給北海軍的船隊實施火攻。話說葉尼塞河的捕魚業也是門大買賣,這年月西伯利亞各條河里的魚多的令后世的人難以想象,春夏秋三季的魚群都是烏嚷烏嚷的,直接可以用盆舀的那種。

  然而不管這些人怎么鬧騰,早就做好了準備的北海軍在當天夜里就讓他們領教了什么叫“一頭撞在了鐵板上”。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激戰,發動夜襲的葉尼塞斯克軍民共死傷一千多人,北海軍在當天夜里還發起了對城內建筑的無差別炮擊,又造成數百人死傷,并引發了一場大火。

  到了第二天上午,統計完損失的市長大人整個人都垮了。整座城市一共才五千出頭的人口,一夜就損失掉了三分之一的男性,這還反抗個屁啊,打白旗投降吧。

  于是當天中午的時候,北海軍在一眾躲在門后的沙俄百姓的恐懼和仇視目光中,列隊進入葉尼塞斯克。本地駐軍司令在市議會的門前向代表趙新出面的李睿遞上了軍刀,之后李睿品嘗了市長遞上來的黑面包和咸鹽,以示接受對方的服從。

  至此,北海軍在1790年的這場戰役終于收官,趙新和參謀部制定的三個階段作戰目標全部達成。唯一讓趙新感到遺憾的,就是沒有抓到魯緬采夫,算不上完美。

  僅從地圖上看,尚未入關的北海鎮其統治區域已經超過了滿清,達到了上千萬平方公里;西至葉尼塞河,北至東西伯利亞海,東至鄂霍茨克海,南至琿春。

  然而能否將如此廣闊的地域納入有效統治,趙新和他的同伴們要做的還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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