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乾隆四十八年 > 第五百九十一章 背叛和清理
  自古以來,幾乎所有背叛自己主君的人,原因大致有三,女人、金錢和權勢。而平太背叛趙新,就是因為前者。

  由于接受了趙新的那個消滅“萬世一系”的秘密任務,平太每年幾乎有一多半時間在京都居住,其他就是去大阪,和勝山傳三處理島國大商戶的商業代理事務。

  要知道暗殺這種事,機會不是隨時都有的,更多的時間是花在了等待和打聽消息上。另外北海鎮這些年跟島國的貿易也上了正軌,各類商品的代理份額已經被瓜分一空。于是乎,平太一下就閑了下來。所謂“飽暖思**”,成天吃飽喝足沒事干,他就漸漸開始接觸風月場所,既能從中獲取一些消息,還能打發時間,一來二去,他就成了風月場所的常客。

  平太雖然在北海鎮有老婆有孩子,可當初在流民里找的黃臉婆,如何能跟風月場的游女比風情?

  在整個江戶時代,德川幕府在全國就設立了三個特許的大型風月場,除了京都的島原,另外兩個就是江戶的吉原和大阪的新町。需要注意的是,在江戶時代,京都和大阪的最高級別的游女被稱為“太夫”(Tayu),花魁的稱號只在吉原才有,并一直沿用到了后世。

  這也就是說,要想在18和19世紀的島國喝花酒、叫個太夫或是花魁來陪,只能去上述三地,其他諸藩里的妓館么,沒有才藝表演項目。

  有一次平太在中之森的一家料理屋的門口,無意中看到個被一群侍者簇擁著上車的漂亮女人,當時他的魂都被勾走了。之后一打聽才知道,原來那女人就是鼎鼎大名的“吉野太夫”--六代目。

  說起“吉野太夫”這個名號,在島國的游女里那是絕對拔尖的人物,從安土桃山時代就有了,代代繼承。話說一個游女要想繼承這個名號,必須得從小培養,除了和歌、連歌、俳句不輸一般文人士子,琴、琵琶、笙、書法、茶道、香道、插花、圍棋和雙六也都要樣樣精通才行。

  歷史上最有名的是二代目吉野太夫,乃是“寬永三大名妓”之一,有著“東有林羅山,西有吉野德子”的說法,據說和宮本武藏也是交情不菲。

  之后在一次和勝山傳三閑聊中,平太就提起了吉野太夫,言語中露出了神往之意。勝山傳三當即就說,這有何難?我來安排!

  平太聞言大喜,說能見一面,就已經很滿足了。殊不知,他的這一要求正是德川幕府盼望已久的。

  話說在四年前的那場天明大火里,由于死傷的皇族太多,引起了幕府老中首座松平定信的懷疑,之后經過長達半年的秘密調查,松平定信在無數紛亂的細節中發現了平太的身影,關鍵就是那兩箱凝固汽油彈。他隨后又派手下調查更早之前伏見宮家的那場火災。果然,所有的線索再度指向了平太。

  北海鎮到底要干什么?!極度震驚的松平定信經過仔細分析,將罪魁元兇鎖定在了趙新身上。在他看來,已經改姓“趙”的平太雖然是趙新的親信,可他畢竟是島國人;若是沒有人蠱惑,絕不敢向皇族伸手。

  弄死一個趙平太對幕府而言算不了什么,制造一場糾紛砍死他,再讓動手的武士剖腹謝罪足可以應付過去。問題是松平定信想搞清北海鎮下一次什么時候動手,一是阻止,二是要以此為把柄,跟北海鎮討要菱刈礦山的分潤,緩解幕府的財政狀況。

  德川幕府不是傻子,有些事稍加分析便能看出端倪。北海鎮為什么將菱刈山一帶完全封禁?光封禁不說,還派了北海軍在各條山路的出入口嚴守?山里為什么經常會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那些來往于菱刈和出水郡港口之間的古怪車輛上裝的都是什么,為什么會將道路上壓出很深的車轍?

  當然了,因為北海鎮運出的都是礦石,并且根本不在南九州當地提煉,所以目前幕府的分析是菱刈那里可能有個未知的銅礦,伴生少量金銀。

  松平定信首先拉攏的是勝山傳三。對于這個跟北海鎮有著長期合作,且經常出沒于京都和大阪的島國商人,幕府沒有搞什么威逼利誘,因為他們知道這樣做完全沒用。他們直接拋出了平太謀害“萬世一系”的證據,將勝山傳三雷了個外焦里嫩。

  勝山老板怎么說都是生長在島國紅旗......呸!島國陽光下的人,趙新雖然是個極好的生意伙伴,但是他意圖消滅島國“在世神明”的行為還是惹惱了勝山傳三。一來二去,最后雙方達成了合作,拉平太下水,阻止其進一步加害皇族,探明菱刈郡的內情。

  勝山老板想的很好,反正我不會在北海商號的生意上使壞,我就是為了島國的天下。

  之后在勝山傳三和幕府中人的一番安排下,平太順利的見到了六代吉野太夫,不過對方的美貌和言談舉止讓他更加沉迷,見了第一次還想見第二次、第三次......

  然而這個年月要想跟花魁級的游女一親芳澤,花的錢可謂海了去,而且要分好幾次才行。首先第一次見面,對方會坐在離客人很遠的地方,既不說話,也不會跟客人一起飲酒吃飯。而客人要通過這一次來展示自己的財富絕對配得上對方才行,所以光請一個還不行,必須得請很多藝伎過來表演才藝。

  之后的第二次和第一次基本一樣,只不過這一次花魁會坐的更靠近一些。

  等到了第三或第四次,花魁就會準備一個托盤和筷子,上面寫著自己的名字。這時再奉上一大筆錢,之后就可以那啥了。從這時起,客人就只能照顧花魁一人,再也不許去找其他游女;如果被發現,就是壞了規矩,客人得掏一大筆錢道歉。

  就這樣,靠著勝山老板大把金錢開道,平太終于成了六代吉野太夫的入幕之賓。平太愛這個女人愛的發瘋,女人又有心引誘,漸漸的就將北海鎮的一些事說給對方聽。殊不知他每次和對方幽會的時候,都有幕府的探子藏在隔壁偷聽。

  到了去年十月份的時候,幕府的人覺得火候差不多了,便圖窮匕見。由京都所司代組織了一場“抓捕”,在巖崎館的閨房里將兩人當場按住。平太雖然亮出了北海鎮的身份,可隨后幕府官員冷笑著將談話記錄扔到了他面前,并說如不同意合作,就要將吉野太夫下獄拷問。面對哭的梨花帶雨的心愛女人,平太腦子一熱,屈服了。

  之后,他將趙新命他如何向“萬世一系”動手的事說了,不過南九州的秘密他是真不知道。今年過了春節從北海鎮回來后,幕府的人又找上門來催了幾次,他被逼的沒辦法,只好在上個月悄悄去了一趟南九州,以很久沒見萬造的名義轉了一圈,這才得知菱刈好像是座大金山。

  平太從大阪回到京都的時候,已經是農歷的八月,楓葉紛紛開始染上秋色,而京都西面的高尾、栂之尾、槙之尾則已是漫山遍野的火紅,猶如一幅絢麗的畫卷一般。

  話說四年前的那場大火雖然將賀茂川、鴨川和高瀨川以西都燒成了白地,損失慘重,可這幾年隨著重建京都的大規模資金和人力投入,整座京都又恢復了舊時的模樣。

  平太沒有直接去找心上人,而是在幾個雇傭來的浪人護衛下,先去了京都東北部的八瀨,來到一間叫“嘉兵衛茶屋”的地方。

  自平安時代以來,八瀨的沐浴便以其特殊的入浴方式聞名島國。澡堂是一間被稱作“釜”的屋子,每人一間,外表筑成炭窯或類似的巨大陶窯模樣,四周置上柴火點燃。等到內部空氣被充分加熱后,再讓客人進入釜的內室。

  浴客身著浴巾,平躺于室內地面的草席上。這些草席都撒過鹽,上面還鋪著新鮮的青木葉。當汗水開始濡濕身上的浴巾時,再脫下浴巾轉移到另一個房間,泡入溫熱的水中。這種方式對祛除疲勞有著不錯的療效。

  等泡完澡,他感到有些餓了,便在茶屋吃了碗蕎麥面,隨后又叫了頂駕籠,帶著人直奔五花街而來。

  所謂的“五花街”,其實是指島原一帶的五個風月區,包括了祇園甲部、宮川町、先斗町、上七軒和祇園東。京都的風月場所起源于桃山時代,最早開始于上七軒。

  15世紀中葉的時候,北野神社的部分地區被燒毀,之后修建過程中,用剩余的建筑材料修建了七家茶館,這就是“上七軒”地名的由來。之后很多藝者便來茶館,為客人表演才藝,順便也當侍者。

  事實上,島國早期的藝伎都是男的,這些人也叫“幫間”,就是在酒宴開始前為客人表演才藝,活躍的氣氛的家伙,比如打個太鼓啊、彈個曲啊、說個笑話什么的;而妓女早期都是叫“游女”,沒有藝伎這個說法。約莫從四十年前開始,那些在北野神社里的神圣少女們在二十多歲退休后,有的就來到茶館當侍應,因此坊間就有了藝妓起源于上七軒的由來。

  今天晚上平太要去的是位于上七軒中之森的美濃屋,他已經和勝山傳三約好在那里碰面。

  到了美濃屋時,已經到了掌燈時分,平太被店老板和下女恭敬的引上二樓的一個單間,跟隨他的護衛則被帶去了隔壁的一間屋子。勝山傳三自己帶的幾個護衛都在里面吃飯,一看見平太的手下來了,熟稔的點了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

  平太走進單間,還不等和勝山傳三打招呼,便驚訝的發現六代目吉野太夫也在,不由脫口道:“呀!你也來了!”

  “快來!”吉野太夫微微一笑,沖他輕輕招了招手。平太坐到了主位上,然后便和在座的勝山老板和幕府方面的聯系人推杯換盞起來。

  然而就在此時,十幾個身穿深藍色外衣,戴著頭套,只露出了兩只眼和嘴巴的家伙,已經將美濃屋前后門圍住。由于中之森就是一座小森林,行人很少,所以暫時還沒人注意。

  帶著七個人從正門進攻的賈賀猛的推開門沖了進來,還不等老板大叫,他抬手就是一記重拳,將其打翻在地。身后眾人從懷里掏出了左輪槍和匕首,又脫下了鞋子,光著腳悄悄的走上二樓,樓板被壓出了輕微的吱呀響......

  二樓的單間并不多,這些人很快就來到了目標所在的房間外。此時兩間屋子里都傳出了說話聲,完全沒發現自己已經被包圍。

  賈賀看到最靠里面那個單間的隔扇上映著個人影,手指撥動琴弦的聲音從里面流淌出來,無疑是個藝妓。他由此確定平太他們就在這間屋里,隨即用握著匕首的左手輕輕一揮,下達了攻擊的命令。

  霎時間,狹窄的走廊上槍聲大作,八個人舉槍隔著障門就是一通亂射,一直將彈倉里的子彈全部打光。兩間屋里的哀嚎聲響了起來,隨后賈賀便帶頭沖進屋內,準備對著中槍沒死的家伙進行補刀。

  吉野太夫后背中了一槍,在血泊中呼天搶地的叫嚷著,賈賀毫無憐香惜玉之心,上去就是一匕首,結果因為在地上打滾,沒刺到后心,反而肩上挨了一下。吉野太夫疼得發瘋,滿地亂滾,嘴里慘叫聲不絕。賈賀索性順勢坐在她身上,撥開她阻擋的手,一刀刺向胸口,吉野太夫掙了一下,不動了。

  與此同時,哀嚎著喊救命的勝山傳三和幕府來人相繼被其他人殺死,兩人脖子都被割開了,鮮血如泉涌一般,瞬間染紅了藺草席。

  此時屋內活著的就剩了平太,他肩膀中了兩槍,縮在角落里,懷里的手槍掉落在地上,大口喘著氣,滿臉震驚。

  “你,你們是誰?”

  賈賀和其他三人走到平太跟前,目光中不帶半點感情,冷冷的用普通話道:“從你背叛大人的那天起,就應該知道有什么下場。”

  平太兩眼突然睜的很大,愕然道:“你,你們是,大,大人派來的?”

  他又轉頭看向已經香消玉殞的吉野太夫,臉上流下了一行淚水,哭道:“你們殺,殺我就好了,為何非要殺她呢!”

  “蠢貨!”賈賀隨口罵了一句,想想又解釋道:“她從一開始就跟勝山傳三合謀算計你的!”

  說罷,他反手就將匕首刺入了平太的心口,隨后轉身就走。十幾個人來時一陣風,去的也猶如鬼魅。

  到了第二天早上,美濃屋發生的這場血案震驚了整個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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