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乾隆四十八年 > 第六百四十九章 三張照片嚇破膽
  阿勒楚喀的副都統叫德清阿,今年56歲,是個宗室,隸屬正藍旗。他這一支祖上是努爾哈赤的異母弟穆爾哈齊,嚴格的說,并不是愛新覺羅家的嫡系。

  德清阿之所以會下令24屯的百姓入城協防,堅壁清野,是因為伯都訥城那邊發出了代表五千敵軍來襲的“四烽四炮”信號。

  清軍的很多制度都繼承自明代,而明代自成化二年就明確規定了烽火臺的報警信號類型,后來曾廣泛使用于遼東和長城沿線。所謂“四烽”,就是四道煙柱;“四炮”自然就是四聲號炮。

  從伯都訥到阿勒楚喀,清軍在沿江設有十三處卡倫哨站,每天都要會哨換簽,互相稽查,所以一旦發現烽火示警,幾百里路不出一個時辰就能傳過去。

  面對突然出現的大批北海軍,從副都統德清阿到下面的很多甲兵都被嚇壞了。要知道他們中有人一多半都曾在寧古塔和吉林烏拉前線呆過,不少人還是“炮彈休克癥”患者。

  當然了,本時空這個名詞還沒有被人提出。不過由于北海軍每次大戰必是通過鋪天蓋地的炮火蹂躪對手,所以罹患此病的人不在少數;相比于清軍,沙俄帝國那邊更是深有體會。

  無論是慶桂還是福康安,他們一開始都以為這些披甲兵是被北海軍的炮火嚇破了膽,到后方換防休養幾天就會好;誰知有些人的病情不僅沒有減輕,反而愈發嚴重,甚至出現了失聰、失聲、失明、癱瘓以及精神崩潰的癥狀。為了查清并治療這種因“怯戰”而造成的群體性怪病,乾隆當時特意派了太醫院的人帶著大批藥物前往吉林烏拉,對發病的士兵進行治療。

  話說中醫里的精神病學理論之淵源,始于《黃帝內經》,一般是用癲、狂二字來表述。治療的手段大都從化痰清火入手,比如在元代創制的“礞石滾痰丸”,就是用大黃清火,黃芩清肺,礞石化痰,沉香疏導。

  不是癲狂么?來,先吃80粒再說,不行就再來80粒盡管大規模的藥物治療起到了一定的效果,但是吧,只要北海軍的大炮一開,立刻白瞎。當時福康安深恐這些人留在吉林烏拉會影響士氣,于是便將他們遣送或是調回了后方的盛京、阿勒楚喀和伯都訥等地。打仗不行,守糧倉、監管回屯旗丁總可以吧。

  得虧北海軍這些年沒有從三姓城順著松花江發起進攻,這才讓阿勒楚喀和伯都訥兩個轄區過了一段舒心日子。由于頭幾年專心對付沙俄導致東北地區兵力不足,北海軍參謀部將三姓城西部的防線設置在了瑪延河跟松花江的交匯處,并在那里修建了一處兵站。

  接到烽火報警后,德清阿迅速召集手下的協領、佐領和水營參領來衙署議事。誰知當聽說北海軍要來了,大伙這兩年好不容易才穩定下來的精神病又爆發了。瑟瑟發抖的有之,呵呵傻笑的有之,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有之,甚至還有人突然渾身抽搐,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德清阿這才知道自己手下都是什么德性,要是叫這些人去跟北海軍打,準保一照面就得抱頭跪地投降

  問題是,好吧,問題又來了別人投降還好說,家小都在本地,德清阿可是宗室,一大家子人都在京城;他要是降了北海軍,消息傳回去準保會禍及家人。就乾隆那尿性,連至親的嫡系都不講情面,其他遠枝皇親們更是得不到半點優待!

  德清阿急的跟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回到后宅便不停的抽著煙想退路。打是別指望了,那么剩下的選項也不多了。

  逃跑?就算能逃到吉林烏拉也落不了好!自殺?他還沒活夠呢,再說身邊如花似玉的小妾和萬貫家財實在舍不得啊!

  這位輾轉反側了一夜,直到天色發亮才睡下,誰知才迷瞪了不到半個時辰,就被小妾給叫醒了。

  原來一大清早,負責給署衙開門的戈什哈在大門內的地上發現了一封信,想必是夜里有人從門縫里塞進來的。他好奇撿起來一看,頓時被嚇得面無人色,連門都顧不得開了,著急忙慌的去了后宅報信。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信封上用毛筆寫著觸目驚心的三個字——北海軍。

  接到手下人的稟報,德清阿瞬間就出了一身的白毛汗,第一反應就是城內有北海賊的奸細。他迫不及待的拆開信封,發現里面除了信紙,還有幾張比巴掌略微大點的“硬紙片”。

  德清阿好奇的取出來,觸手一摸,感覺質地有些怪異,誰料定睛一看,整個人都不好了!他手一哆嗦,“硬紙片”便散落在了地上。一旁侍立的婢女見狀,急忙上前俯身去撿。

  “別動!”

  還不等德清阿出言阻止,婢女已經俯身撿起了一張,順手就翻過來瞅了一眼“啊~~~!”

  女人隨即發出了一聲尖叫,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那“硬紙片”從她的手里飄然落地,只不過這一次是正面朝上。

  只見在那上面,胸前掛著寫有名字木牌的都爾嘉被吊在一根繩索上,雙眼緊閉,面帶紫赤色,唇口發黑,顯然已經是死了。死人德清阿不是沒見過,問題是被吊死的宗室他還是頭一次見。而且那“硬紙片”上的畫面清晰程度他平生從未見過,任是丹青妙手也難描繪的如此細致,讓人如同身臨其境。

  正在里屋呆著的小妾聞聲剛掀門簾,就聽德清阿怒吼道:“回屋呆著!不許出來!”

  屋里屋外的人都被嚇了一跳,不知道副都統大人這是怎么了。德清阿嘆了口氣,俯身將地上的“硬紙片”一一撿起,如同燙手山芋般的扣著丟在了桌子上,隨后才讓外面的人進來,將受到驚嚇的婢女帶下去,他不忘囑咐管家,看好那婢女以防止亂嚼舌頭。等人都退下了,德清阿這才伸出顫抖的手,取過信看了起來。

  “北海軍南下部隊指揮官李睿正告阿勒楚喀、呼蘭、拉林、雙城堡守軍:

  ….此次春季攻勢,意在一舉收復嫩江及松花江沿河各地,我軍出動作戰部隊萬人以上。自二月初九南下以來,墨爾根、布特哈、齊齊哈爾、伯都訥皆一日破之,呼倫布俞爾不出旬日便可拿下。現嫩江沿岸各地均獲解放,黑龍江將軍轄區幾歸北海鎮所有。另我軍南線部隊正炮轟吉林烏拉與打牲烏拉,數萬清軍如獸困囚籠,窮途末路,盼望救援如敲冰求火。

  我北海軍十數萬將士,不日將揮師南下,東北全境解放,指日可待。爾等務須看清當下態勢,幡然悔悟,繳械投降。北海軍一向寬大為懷,解民生于倒懸,不行濫殺降兵及各族人民之事。非大奸大惡之徒者,本人及家眷之生命財產定當無虞。

  偽清黑龍江將軍都爾嘉者,貪腐成性,大軍兵臨城下之時,妄行不仁不智、蜉蝣撼樹之舉,以齊齊哈爾上萬百姓為餌,掩其逃遁。然天網恢恢,暴虐無賴之賊,終歸難逃。特行磬絞之刑,以為誅一警百。隨信附上都爾嘉受審行刑照片三張,以茲證明,勿謂北海軍言之不預也。

  現奉勸爾等,若仍執迷不悟,大兵一壓,玉石俱焚,萬炮齊發,正似吹灰。現以五日為限,各地守將須攜印信卷宗,本人親自前往蒙古卡倫交辦投降事宜。為自己,為闔城百姓民生,希再三思。軒轅四千四百九十年五月十八日。”

  德清阿看完信,難以置信的大張著嘴,混身冷汗淋漓,整個人像石頭一樣癱坐在椅子上,連話也說不出來。不過他總算搞明白了,原來北海賊管那三張畫著觸目驚心場景的硬紙片叫“照片”。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德清阿茫然起身,對外面叫了一句,早已等候多時的戈什哈急忙進來,打了個千兒,站那兒也不敢說話。

  “什么時辰了?”

  “已經過了卯時了。”

  “傳我的令,讓城內各營協領佐領以及24屯屯長未初之前來衙署議事。”

  “嗻。”

  第二天的一大早,德清阿按照信中的要求,將相關賬冊裝了滿滿一車,揣著自己的副都統印信,帶著二十名親兵,在百十名全副武裝甲兵的護送下,離開了阿勒楚喀城。

  清代東北以蒙古為名的卡倫站總共有三處,琿春那邊有個蒙古河卡倫,鐵嶺還有個蒙古和羅卡倫,而李睿在信里提到的蒙古卡倫,則是位于伯都訥轄區東部的一座驛站,也叫盟溫卡倫。

  別看北海軍給了五天時間,看似很寬裕,其實從阿勒楚喀到蒙古卡倫有一百七十多里地。就算一人雙馬玩命跑,一天撐死了也就四五十里,沿途還得在驛站休息,否則別說人了,馬第二天就廢了。

  德清阿一行出城后,先在二十多里外的薩庫哩站稍事休息,隨后便直奔七十里外的拉林多歡站,然后在那里住了一夜。到了次日一早,眾人換了驛站的馬,便繼續出發。

  ….誰知過了拉林站才十幾里,便遇上了北海軍的先頭部隊。面對從道路兩側突然冒出來的數十名殺氣騰騰的北海軍,德清阿和手下眾人大驚,他急忙滾下馬上前交涉,又從懷里取出那封勸降信,布拉布拉的解釋說自己是去蒙古卡倫投降的。

  帶隊的排長檢查了一番,之后又讓德清阿和手下把攜帶的弓箭、釘槍、腰刀、乃至匕首等兵器都留下,并派了一個班的騎兵護送他們上路。之后再往西走了十多里,驛道兩側出現的北海軍越來越多,騎兵有之,跑步前進者亦有之。

  與清軍不同的是,北海軍除了騎兵部隊,步兵并不是排成了那種整齊森嚴的大長龍,而是分成一組一組的,每組六七人,縱向和橫向之間都是相隔三十多步,擺開了一個很大的幅面。

  雖然不明白北海軍擺的是什么陣,不過德清阿還是心里默記著人數,他發現才一頓飯的工夫,就有五六百的北海軍越過他們,沿驛道的兩側向東而去。憑著以前跟北海軍交手的經驗,德清阿知道這得有兩個營的兵力,看得他后脖梗子直冒冷汗,心說這速度也太快了吧!要是再晚一天,指不定人家都打下拉林城了。

  話說北海軍的一個營對清軍是什么概念呢?

  先不說配屬到營一級的六門迫擊炮,光是三十挺機槍就夠清軍喝一壺的。比如北海軍參謀部在三姓城西南的瑪延河東岸就部署了一個營,然而阿勒楚喀的三千多清軍在挑釁了一次并撞的頭破血流后,就再也不敢去了。

  德清阿抵達蒙古卡倫的時候,已經是第四天的上午,負責接待的軍官說我們總指揮出去了還沒回來,隨后便領著他來到以前筆帖式的公事房等候。誰知一進門,他鼻子差點氣歪了,敢情呼蘭、拉林、雙城堡三地的協領已經提前到了。那幾位一看副都統大人也來了,臉色立時就顯得有些發窘,不過還是上前見了禮。

  等北海軍的軍官命人上了茶離開后,德清阿終于忍不住了,他指著三人的鼻子罵道:“你們可真特么不是東西啊!居然不跟本官提前打個招呼,偷偷跑過來了!”

  “嘿嘿,大人您不是也來了么。”呼蘭城的協領陪著笑,心里則說裝什么大瓣蒜啊,你不是也沒跟我們說么!

  雙城堡的協領哭喪著臉道:“大人,那個叫‘照片’的玩意畫的實在太嚇人了,標下不敢不來啊!標下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要是來晚了,搞不好就得落得跟都軍門一樣的下場,孤兒寡母的可怎么活啊!”

  拉林城的協領也跟著哀嘆道:“是啊,標下一家也十幾口人呢!”

  “唉!”德清阿扶額長嘆一聲,心說這特么叫什么事啊。幾張畫片,居然把一位正二品、三個正三品嚇得屁股尿流。

  1793年5月26日,在接受了包括阿勒楚喀副都統德清阿為首的四名駐防武官投誠后,四城的清軍全部前往城外的指定地點繳械投降,而李睿派出的先頭部隊則進入城內接管城防和各處倉庫。

  與此同時,進攻呼倫布俞爾的江藩所部和從恰克圖趕來的北海軍也在喀勒爾河畔順利會師。坐困愁城的呼倫布俞爾城的守軍見北海軍愈發勢大,只得在接到了江藩的勸降書后開城投降。

  至此,北海鎮這場歷時兩個月的“春季攻勢”基本落下帷幕,清廷的黑龍江將軍轄區已經全部收入囊中。然而要想把包括嫩江平原和呼倫貝爾草原在內的廣袤土地真正納入控制,北海鎮要做的事還有很多。

  乾隆四十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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