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乾隆四十八年 > 第七百二十三章 阿妙回鄉
  1794年6月3日,也就是島國寬政六年的四月三十,載有阿妙一行人的“美洲虎”號抵達了石卷港外的海面。當這艘外形修長的大型帆船出現在港口內,立刻吸引了無數眼球,有事沒事的都跑來圍觀。

  如今的石卷港再也不是趙新他們當初來時的那個破落小漁港,而是成了整個陸奧地區商品貨物出入的集散地。

  開春后的港口內帆檣林立,舳艫相接,極為喧鬧繁忙。原本的那座木制小碼頭被一座石制的大型一字型碼頭所取代,矗立在距離岸邊兩百多米外的海水中。碼頭通過一道寬達十米的石質基座棧橋與陸地相連,光是能夠停靠千石廻船的泊位就有十幾個。

  這座碼頭還是曹鵬剛來那會兒開始修的,全部以石料和混凝土搭建,直到現在還沒完工。所用的石料均是來自仙臺西部的神室山,要不是由北海鎮幫著炸山采石并提供了部分工程器械,打死仙臺藩也建不出來。

  北海鎮幫著建碼頭可不是發善心。經過這些年的發展,石卷港已經成了島國對北海鎮輸出勞工的兩大集散地之一,另一處就是橫濱。如今這兩地每年開春后都會有兩三萬勞工在此集結,登船前往北海鎮修鐵路。如果碼頭不給力,人員周轉速度就快不起來。

  自從去年伯力的鋼鐵廠試運行投產,尤其是熱軋車間也跟著投產后,鐵軌的產量大為提高,幾條鐵路線也會在今年全部開工。其中最主要的三條線路就是雅克薩到白柏爾湖東岸的烏蘭烏德、伯力到富爾丹城、以及從富爾丹城經寧古塔到吉林烏拉。如此一來,北海鎮對島國勞工的需求量猛增,預計今年前往北海鎮的務工人員總數將超過五萬人。

  眼瞅著看熱鬧的人越聚越多,一片亂哄哄之時,從石卷町的方向跑來了上百名手持十手和棍棒的差役。他們將聚在棧橋前的人群驅趕開,又搬來木柵隔出了好大一片空地。半個時辰后,當一切料理妥當,由二十多名武士開道,一架做工極為精美的“女乘物”兩名也被兩名身材健碩的轎夫抬了過來。其外觀之華麗,工藝之巧奪,讓在場眾人無不倒吸一口冷氣,拼命往前擠,爭相觀看。

  這座高不過一米多點、寬不到一米的轎廂表面和粗大的轎杠上,全部以黝黑發亮的烤漆為底色,上面遍布著用金漆描繪的各色花紋以及用金片打造的邊角裝飾。比如畫在拉門上的竹雀紋、圍繞著前后左右都有的牡丹蔓藤紋、以及窗柵和轎廂四角的立式散焰紋。這些花紋被太陽光一照,金光燦燦,絢麗奪目。

  看熱鬧的人群里,一個有些見識的商鋪老板驚嘆道:“這是誰來了?居然把純姬當年出嫁用的乘物都拿出來了?!”

  說起江戶時代日本的轎子--也就是駕籠,個中講究頗多,而且還根據社會等級有著不同的外觀和叫法。

  德川將軍和藩主所用的轎子被稱為“乘物”,有鎏涂總網代等各種式樣,轎夫被稱為“六尺”;高級武士和富豪乘坐的叫“法仙寺駕籠”和“行拂”,外表除了徽記外沒有過多裝飾;而庶民只能坐兩邊沒遮攔的四手駕籠,按功能又分為山駕籠和宿駕籠。

  根據《武家諸法度》的規定,只有將軍、德川一門、藩主、城主、所領一萬石以上并持有一國的大名之子、城主、侍從以上的嫡子、五十歲以上的人、醫者、陰陽師、病人等人被允許乘轎,其他人原則上一律不準。

  這也就是說,只要不符合上述要求,就算再有錢,出門也只有一個選擇,11路腿兒著。此外身份不夠的話騾馬也不能騎,可以馱東西,但必須牽著走,否則被武士撞見有權砍殺。

  “谷田屋老板,您說這是誰用過的?”

  谷田屋老板解釋道:“先主公的二女兒純姬殿下你們不知道?就是嫁到了宇和島藩的那位。”

  “喔!是那位女殿下。記得記得!”

  話說伊達重村的大女兒早夭,所以二女純姬就成了實質上的長女。長女出嫁,好面子的伊達家自然是要大操大辦,這座女乘物就是當年為了給她送嫁而特意制作的。這玩意平時都鎖在青葉城的庫房里,已經很多年沒拿出來了。今天一亮相,說明要接的人絕對是不亞于天下第二大藩公主級的貴人。

  正當碼頭上眾人議論紛紛之時,“美洲虎號”已經進入泊位停穩,幾名水手將跳板搭好,首先下來的是三十名身形精悍的北海軍,讓幾個等候在棧橋上的藩士眼睛瞪得溜圓,大氣都不敢喘。

  也不怪他們害怕,這些北海軍每個人都是全副武裝,迷彩綠的軍服、頭盔、戰術馬甲一樣不缺,脖子上都帶著黑色的防割護頸;胸前的馬甲上配有三聯彈匣袋,裝的鼓鼓囊囊;手里拿的武器也不是普通北海軍所用的半自動步槍,而是一水的全自動武器;在大腿外側還綁著一個快拔槍套,插著一把黑漆漆的手槍。

  如今整個北海軍里能有這身裝備的,除了特戰營就只有趙新的警衛隊。

  警衛人員下船后,迅速沿著棧橋兩側擺開隊形,每人相隔三米。等確認一切安全,便向船上發出信號。隨后,一位穿著軍裝的精壯漢子從船上走了下來。

  此人年紀不過二十來歲,身高大約在一米六五左右,臉上掛著一副不卑不亢的笑容。與其他士兵不同,他除了腰間的皮帶上掛著個手槍袋,其他裝備皆無,一雙微瞇的眼睛在幾名仙臺藩官員身上打量了一番,又睨著碼頭上的圍觀人群,沉聲道:“我叫李文清,是北海軍警衛營的連長,這次阿妙小姐的警衛事務由我全權負責,后續的行程和安排請直接跟我說,麻煩你們了。”

  自從石川村文下定決心抱北海鎮的大腿對抗江戶,他便讓仙臺藩的官員學說普通話,頭些年還派了自己的兩個兒子和各家挑選出來的精英子弟去北海鎮學習。這些人在富爾丹城呆了兩年,對北海鎮的各項制度多有了解,也知道能以“警衛營”自稱的,就只有趙新身邊的那支部隊。

  為首的藩士不敢怠慢,隨即向李文清躬身施禮,操著一口腔調古怪的普通話道:“李大人言重了。在下石川村任,忝為此次的接風使者。妙姬此次回鄉能路過本藩,敢不盡心接待。主母于定夫人特派我等來此,迎接妙姬前往青葉城下榻。”

  說起來接待阿妙這事,仙臺藩還是真是費了一番心思。阿妙如今還沒未嫁給趙新,而且由于北海鎮的制度,就算是嫁了也沒個合法身份。石川村文等一眾大佬們為此頭疼了好幾天,總不能讓家主和老中出面招待吧?這要傳出去簡直就成了笑話,就算要巴結趙新也不能下賤到不講禮法。

  最后眾人決定請家主伊達齊村的母親于定夫人出面接待,并奏請家主動用當初伊達家嫁女兒的名貴乘物;如此既免了尷尬,也給足了北海鎮面子。

  李文清聽了微微頷首,讓隨行的士兵回船上通知。過不多時,輕紗遮面的阿妙便帶著同樣身穿軍裝的陳二丫走下了跳板。

  只見她頭戴紗帽,內穿一件月白色的宮綢夾襖,系一條湖色的串綢夾裙。可能是因為海上風大,上身還穿了件銀紅青緞的狐貍皮坎肩,外罩一件湖色的罩頭披風,步履盈盈間,越發映襯的身材婀娜,明媚動人。不過令人驚愕的是,在女子的身后,竟然還跟著一只搖搖晃晃肥頭大耳的胖貓。

  好吧,多福大王已經習慣了阿妙的照顧,一天看不到這個“奴隸”,它就覺得渾身不自在。于是當阿妙離開家的時候,這貨趁人不注意,呲溜就鉆進了馬車的座位下面。等到了鯨魚港發現它時,這賴貓又用爪子揪著阿妙的裙子,嗷嗷叫著死不撒手。隨行的眾人都了解這貨在趙新家的地位,也不敢動粗,于是多福奸計得逞,跟著一起來了。

  石川村任看著一身漢人衣冠的阿妙,心中不免生起感慨。這些年他父親和江戶那邊費勁心思的討好趙新,美貌女子送了沒有一百也得有八十,偏偏那位連見都不見,全都退了回來,反倒是一個高崎藩破落武士家的女兒被他視若珍寶。

  當阿妙看到那架內外閃耀著熠熠金光的乘物時,不禁停住了腳步,心說這也太奢靡了。正在遲疑間,石川村任在一旁微笑道:“妙姬不必介意。趙王殿于本藩有大恩,您又是趙王的家人,地位如同天朝的公主。主母特意讓人從庫中取出,供您乘坐。”

  一旁的李文清也道:“妙姑娘,這里人多眼雜,不宜久留,有什么等到了青葉城再說。”

  阿妙點點頭,謝絕了兩名侍女的攙扶,徑直上前探身坐進轎子。多福一看,哧溜也跟了上來,一名侍女心說哪來的野貓,正要呵斥驅趕,阿妙用日語道:“讓它上來,它是跟著我的。”

  幾名侍女聽了都有些驚訝,心說怎么出趟門還帶只大肥貓啊?

  當天下午,阿妙一行便抵達了青葉城,住進了曹鵬的家里。女主人林三月還是頭一次見阿妙,因為顧忌趙新,說話便有些小心翼翼。不過到了第二天,隨著了解加深,三月很快就喜歡上了這個嫻靜似水的女孩,說話也隨意了不少。

  第二天下午,于定夫人在二之丸的后宅設茶會招待阿妙,陪同的也都是藩內大佬家的女眷。眾人對這個一身漢服打扮的姑娘很是好奇,但又不敢多問。倒是于定夫人看到阿妙眉眼未開,知道她還是處子之身,很是驚訝。

  難道那位趙王殿只是把她當妹妹?早知如此,幾年前便該讓伊具守代吾兒向趙王求親,迎為正室。

  于定夫人純粹是瞎感慨,要知道伊達重村一老早就給兒子定了親,元服當年就成親了。而那位小媳婦就是被大火燒死的前任關白鷹司輔平的女兒,也是鷹司家唯一的后人。

  阿妙去喝茶了,留在家里的多福沒了人管,便開始禍禍曹鵬家的花園。它一開始還東嗅嗅西聞聞,沒一會兒就撲蝴蝶,爬樹上房,甚至把一株玉蘭花的樹枝都給弄斷了。曹鵬得知后氣的不行,他憋著火用小魚干引誘,等多福靠近便一把薅住它的后脖梗,甩手照著屁股來了兩巴掌,他才不慣著這貨呢。這下多福算是老實了,不過從這之后,它只要看見曹鵬就跑。

  在青葉城停留了兩天,仙臺藩這邊諸事準備妥當,于是阿妙便在數十名藩士、侍女和警衛營人馬的聯合護送下啟程,順著奧州街道南下。這一次,她說什么也不坐那頂奢華乘物了,換了一頂從石川村文家借來的法仙寺駕籠。

  李文清和陳二丫等人都是騎馬。得虧這幾年仙臺藩從北海鎮買了不少蒙古馬,用于改良本地馬種,要不他們就只能騎那些跟驢一樣的南部馬了。

  兩天后,一行人來到了福島南部的郡山宿場,見到了已經在此等候了兩天的幕府使者和幾名向導。

  “李大人,這是幕府出具的通行文書,憑此沿途各藩關卡無人阻攔。一應住宿和糧米供應也會有人安排。”使者說完又對李文清示意地上跪著的兩個山民打扮的家伙道:“此二人便是向導,他們對前往高崎藩的路極為熟悉。”

  李文清接過文書打開掃了兩眼,一抱拳道:“承蒙關照,多謝了!”

  話說阿妙的故鄉在高崎藩,那里是幕府的地盤,所以保駕護航討好北海鎮這種事仙臺藩是不可能吃獨食的。江戶方面得知后,也是召集家臣商討,又和仙臺藩來人討價還價,期間多次不歡而散。

  德川幕府的意思是你仙臺藩把人送到白河藩的北部關卡就行,后面的事就由幕府操辦了,等祭掃完畢,我們會把人送回江戶,然后從橫濱港上船。

  仙臺藩說別扯淡了!這不可能,妙姬是趙王殿的親眷,地位非同小可。何況我們早都跟曹大人說好了,這事就得由我們負責,必須從頭跟到尾,你們只需要知會沿途各地,讓他們提供飲食馬料就行。

  幕府方面說想得美,你們這是要借機刺探我方情報,絕無可能。

  仙臺藩使者冷笑,說就你們那幾座破炮臺,我方早就摸得一清二楚,誰稀罕刺探啊!

  幕府使者說既然你們要派人跟著去高崎藩,那就必須承認幕府是天下之主,薩摩藩過去這么多年了,也該有個說法了。此外巴拉望島我們也要分一杯羹。

  仙臺藩使者說我呸!你們伙同島津家毒害本家前任家主的事怎么算?!

  自仙臺藩決定為家主伊達重村報仇,聯合北海鎮征討薩摩藩的那一刻起,他們就已經違反了幕府制定的《武家諸法度》,成了叛逆。

  “馬牛沼之戰”后,雙方雖然在北海鎮的主持下暫時恢復和平,可德川幕府根本不敢放心,于是調集重兵和民伕,在白河藩、會津藩和長岡藩的邊界上修建哨所關卡,設置了眾多隱蔽的炮臺,將從北海鎮買來的部分12磅炮布設于此。仙臺藩自然不甘于人后,他們在須賀川一帶也是哨卡重重,修建了數座炮臺。

  雙方僵持不下,最終還是得知情況的曹鵬給了解決方案。都別扯淡了,就是個回鄉祭掃,弄得跟天朝視察島國領地似的。你們兩家的人我們誰也不要,進了白河藩,幕府這邊派兩個向導就行,什么護衛儀仗全都不需要。真要路上遇到毛賊,隨行的北海軍可不是擺設!

  實際上曹鵬也是一肚子壞水,明顯在拉偏架;仙臺藩派人護送沒問題,德川幕府想操辦就不行。可德川幕府敢跟仙臺藩叫板,卻不敢跟北海鎮炸刺兒。

  老中首座松平信明得知后也懶的再爭,干脆同意曹鵬的方案;反正我吃不著,你也別想吃。他隨后幕府的名義知會沿途各藩,又出了份通行文書,讓使者帶了過去。

  山駕籠功能和爬山的滑竿差不多,有人抬著走山路。宿駕籠則是用于驛站城鎮之間運送旅客,因為江戶時代的驛站叫“宿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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