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乾隆四十八年 > 第七百三十九章 關門打狗
  王聰兒是在盛京戰役發起總攻的兩周前遇到自己丈夫的。算起來,小兩口已經快半年沒見了。

  太陽快下山的時候,北海軍十七團在通往大石橋的驛道上開進,他們是中午從凈煙堡出發的。王聰兒和幾個女兵站在路邊的土坎上咿咿呀呀的打著快板。

  8月的遼河平原上,到處可見高過人頭的高粱,綠油油的像是一堵沒有止境的青紗帳,成熟的高粱穗就像紗帳上點綴的無數火把,在晚霞的映照下,紅了大地。穿著草綠色軍裝的北海軍如同一條寬厚的河,在青紗帳中流淌。

  官兵們精神飽滿,步伐整齊,衣著干凈,槍械鮮亮,綁腿結實。乍一看每個人的裝束都差不多,因為每個人的頭上都戴著扎有野草的鋼盔,很難分清面孔,可眼明心細的人一看就知道誰是老兵,誰是新兵,而且這些新兵里還有不少被轉化歸正的清兵。

  北海軍老兵身上的衣服都是七八成新,有的甚至是嶄新的,而新兵的衣服比較舊,洗的發白的衣服上還打著不少補丁。那些身經百戰的老兵認為每一次戰斗都是一場盛典,他們迫不及待的要讓那些滿清治下的土包子看看北海軍是多么的體面;而一年前還是清軍的新兵們則把打仗當成了一種苦力活,穿那么好干嘛?反正是風里來雨里去,摸爬滾打,新衣服留著有啥事的時候再穿。

  從舉止神態上,也可以看出誰是老兵誰是新兵。驛道上一邊是前進的作戰部隊,一邊是推著獨輪車或趕著騾車馬車的民工隊,老兵們一路上有說有笑,不時和支前民工們拉上幾句話,開幾句玩笑,惹得民工隊里不時發出一陣哄笑。那神情就像是去趕集,一臉坦然。對那些轉化的新兵而言,參加這場戰役就像是童生進考場,一個個各懷心事,默默無言。

  王聰兒和幾個女兵的目光仿佛溫柔的清風,撫摸著這條浪花翻滾的“奔流”,手中竹板打的脆響。

  女兵!活的!還很漂亮!

  老兵們對此早已見怪不怪,可新兵就不一樣了,尤其是那些歸正的前清軍士兵,他們雖然在訓練時便聽說過部隊里有女兵,可在戰場上還是第一次見。此刻他們心里浮現的都是一個念頭,女人怎么能上戰場呢?

  由于生理上的不同,女性在冷兵器時代直接參加戰斗的很少,這種強調個人勇武的戰爭世界無法對女性敞開大門。不過到了熱兵器時代就不同了,女人不需要性別上的異化,也能在特定領域起到突出的作用,而且能為女人走出傳統性別角色和性別屏蔽打通道路。

  以趙新為首的穿越眾們用了十年時間,終于讓北海鎮的女人們不光走出了家庭,走進工廠,還走進了戰爭。這其中固然有穿越眾不懈努力的功勞,可早期的島國歸化民中的女性也起了很大作用。畢竟島國農民女性沒有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傳統,更別說裹腳了。除此之外,外東北的各族邊民女性彪悍不減,根本就沒什么女人不能拋頭露臉的說法。

  直到現在,趙新的那幾個女人里除了阿妙,其他都有自己的工作。沈璇雖然貴為未來的皇后,可她依然在北海鎮小學教書,兼任名譽校長;王貞儀去了北海鎮高等理工學院讀書,同時兼任講師,她的兩位老師一個是拉格朗日,一個是拉普拉斯,幾年下來,法語說的賊溜;唐小為了離沈璇遠點,去了伯力鎮的小學當副校長。

  至于伊麗莎白夫人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呃,這個還是算了。弱弱的說一句,趙新跟她沒關系。

  “士兵們,聽我言,我把勝利談一談!和滿清打仗九年半,消滅他隊伍千千萬!夏季攻勢一開始,頭個勝利是開原,再打鐵嶺和錦州,滿清的統治要玩完......”

  快板詞這種東西,一般都是即興編,見到什么是什么,張嘴就來,開口就唱,沒法要求一定得押韻。比如王聰兒看到一個超過一米八的大個子兵扛著挺機槍,身后背著一個沉甸甸的大包,步子邁的還很大,就馬上唱道:“大個子,腳板硬,走得快,打的贏,活捉舒亮一定行,一定行!”

  那名大個子新兵臉騰一下紅的跟猴屁股一樣,裝作沒聽見。這時隊伍里有人喊大個的名字,說道:“蘇完,人家姑娘唱你呢,說你一定抓住朝廷,呸!是抓住滿清的盛京將軍。”

  從名字上看,敢情這個大個子還是個赫哲人!因為長年從事漁獵,攝取的肉類食物多,使得赫哲人的身高比關內來的漢人高。不過長這么高的實屬少有。

  周圍的士兵聞言無不哈哈大笑,話傳話的從隊頭笑到了隊尾。蘇完臊的頭都不敢抬,可腳下的步子卻愈發輕快。

  一撥人流過去,又一撥人淌了過來,王聰兒她們嗓音清亮的快板吟唱就如三伏天里一碗冰澈的井水,讓人聽了提神,解乏。

  三營三連連長的徐堅騎著馬,帶著通信兵從后面趕了上來,遠遠的看到王聰兒站在土坎上,穿著略顯肥大的軍裝,頭發盤在了軍帽里,腰帶緊扎,夕陽的光如胭脂般暈在白潤的俏臉上。一陣涼風吹來,青紗帳沙沙作響,風吹鼓起她的軍裝,顯山顯水。

  他勒住馬韁,望著自己的媳婦,一瞬間整個人有些發呆。他沒想到能在這里碰上王聰兒,不自覺的想起兩人成親的那天......蟬鬢半含花下笑,蛾眉相映醉時妝。

  是的,徐堅就是徐福南。吉林戰役結束后,趙新覺得他都快成家了,兄弟倆再用“福南和壽南”的乳名不太合適,就給他們改了名。老大叫徐堅,老二叫徐毅。能得到趙新“賜名”,讓很多人對徐家兄弟極為羨慕。不過知道內情的人都明白,因為和沈璇的關系,趙新兩口子這些年其實是把他們當兒子養。

  部隊有任務,小兩口見面后王聰兒從自己的背包里取出沈璇讓她捎來的信,還有王聰兒自己縫的一雙千層底。徐堅拿過鞋翻過來打量,就見鞋底上針腳縫了個七扭八歪。這姑娘不太喜歡女紅,為此她娘沒少數落。

  看到丈夫臉上露出古怪的表情,王聰兒咬著下嘴唇道:“我花了兩個月做的,不許說不好看。”

  徐堅這個汗啊,哪敢說個不,忙不迭的稱贊夸獎。

  王聰兒突然道:“哎,你那還有紅燒肉罐頭沒?我們政工隊發的配給沒你們作戰部隊好,都吃了好幾天素了。”“有!”

  聽了老婆的話,徐堅讓通信兵將馬背上褡褳里所有的肉罐頭都給了在場女兵。幾個女兵捧著一大包肉罐頭,直吞口水,恨不得馬上打開解解饞。

  “馬哈魚罐頭也有,要么?”

  “呀!魚籽的,給我兩個。”王聰兒笑顏如花,她最喜歡吃這個了。今年的馬哈魚洄游季她是趕不上了,前些天給她娘寄的信里還感慨了幾句。

  別看北海鎮如今已經開辦了十多家養豬場,每年出欄近五萬頭大肥豬,在本時空堪稱恐怖;可相對于治下的百萬人口,豬肉還是緊俏貨。每年北海鎮軍民肚子里油水最多的時候,就是秋季大馬哈魚洄游的那一個月,魚籽和腌魚剩下的邊角料一天三頓狂造,甚至在河邊直接架著大鍋開燉,奔著吃吐的節奏去。

  如今北海軍的士兵有兩大愛好,看戲和吃紅燒肉。

  紅燒肉就不用說了,只說看戲。每次大戰前各團都要給士兵們搞一場演出,上演的都是經過穿越眾改編的《白毛女》、《血淚仇》等,只不過相關內容都改成了滿清貪官污吏和地主勾結,欺壓貧苦人,于是被逼得流離失所、家破人亡,最后在北海軍的解救下,過上了幸福美好生活。此外還有秧歌劇《兄妹開荒》。

  這些戲,老兵們已看過好多遍了,新兵也看過一兩遍。雖然里面的那些情節看起來很簡單,在另一時空的現代能讓人嗤之以鼻,可不管新兵老兵,無論看多少遍,都和看第一遍一樣新鮮。往往臺上的演員唱出上一句臺詞,底下的人馬上緊接下一句。演員們偶爾發揮一下,稍稍改動臺詞和動作,底下的士兵們就跟有人撓他們的胳肢窩一樣,樂不可支。

  這兩大愛好往往被主官和教導員們發揮利用,當作戰沖鋒時,連長一般都是振臂一呼:“沖啊!打完了回去看大戲吃紅燒肉呀!”每次的效果好的不得了,頗有喜劇效果。

  “我走了,等打下奉天府再找你。”

  還不等王聰兒反應過來,徐堅便和通信兵打馬而去。王聰兒只得無奈的舉起右手,沖著丈夫的背影揮動,這時袖子褪落下來,白皙的手腕上露出了一支閃閃發亮的銀鐲子。

  這鐲子還是徐堅的母親臨終前留給他們兄弟的,當年嫁到東臺徐家時的貼身飾物。徐家被抄后,所有財物被官府沒收,一家人也被押解京城候審,到最后就剩了這支鐲子貼身藏著。不管流放的路上有多苦,即便是在寧古塔缺吃少穿凍的哀嚎,徐堅他娘都沒想用鐲子換件衣服,換點高粱。到了當年冬天,在一個寒風呼嘯的深夜,躺在枯草堆上已經奄奄一息的徐母從懷里摸出這個鐲子,叮囑一定要帶在身邊,會保佑兄弟倆平安無事。

  直到跟王聰兒訂親的時候,徐堅這才將鐲子當做聘禮,并告訴了她背后的故事。自此,王聰兒就一直戴著它,并打算當做徐家的傳家之物。

  轉眼就到了8月中旬。隨著熊岳、蓋平、牛莊等地陸續被攻克,北海軍的海上部隊在經過了數天的休整并完成補給后,兵進錦州以南的西海口,僅用了一天的時間便拿下了天橋廠。駐守在此的清軍水營和炮臺守軍損失慘重,登陸部隊剛一上岸,幸存者就跑的無影無蹤。

  第二天,稍作休整的十九團向橫亙在錦州和寧遠州之間的塔山堡發起進攻。

  在明代的時候,塔山便是遼西走廊的戰略要地。一百五十年前,這里還是個人煙稠密的軍事重鎮,松錦大戰結束后,曾發生過一場鮮為人知的慘烈攻防戰。

  當時明朝在遼東防御體系的完全崩潰,橫亙在寧遠州以北三十里的塔山堡猶如汪洋中的孤舟,陷入清軍的猛烈攻勢之中。時任塔山堡的明軍守將佟翰邦得知錦州投降后,向七千塔山軍民表達了自己的憤慨和決心:“我軍將士死傷慘重,糧食奇缺,可知王朝已死。我義不生辱,必先自盡!”

  然而他的慷慨宣言,換來的卻是全城軍民的眼淚。將軍為何要離我等而去?我等愿隨將軍死戰到底。雖必死,絕不降!

  于是在祖大壽投降后的第十五天,彈藥和糧草告罄的塔山軍民佯裝投降,將清軍騙入城內。佟翰邦隨后命人關閉城門,率領殘軍與清軍進行了殊死的戰斗,最后點燃早已埋好的炸藥,霎時,山崩地裂,整個塔山堡被炸成了廢墟,數千軍民與進城的清軍同歸于盡。

  相比一百五十年前明軍的寧死不屈,如今的清軍可差遠了。十八世紀末的塔山只是一個有幾十戶人家的小村子,外加一座土堡,守將只是個正五品防御,手下滿打滿算還不到三百人。

  北海軍十九團炮兵連的六門迫擊炮在無人機的指引下,專找清軍扎堆的地方炸,才打了一輪,塔山堡的土墻上就亮出了白旗。那名頭裹繃帶的防御見到團參謀長時,直接下跪哀求不要再開炮了。就剛才那幾發炮彈,一百多清軍沒了。

  拿下了塔山,遼東清軍南逃的路線就此被牢牢堵住。之后南線的北海軍兵除留下兩個營防守塔山外,其余部隊迅速北上,沿途收復了椵木沖堡、大興堡、杏山堡、金廠堡,最終于8月25日占領了錦縣以南十八里的松山堡,并于次日兵臨錦縣城下。

  面對北海軍的無人機加大炮,錦縣城內的三千清軍也就比塔山堡強了一星半點兒。當南面的永安門和東面的寧遠門被炸塌后,自知不敵的錦州知府和錦州副都統相繼自殺。滿清跟北海軍打了這么多年,知道北海軍沒有殺俘虜的習慣,于是城內幸存的四百多名八旗滿洲兵在一名協領的帶領下,開城投降。

  至此,關外清軍再無退路,趙新的“關門打狗”計劃進入了第二階段。

  這場由趙新和鄧飛策劃的“盛京戰役”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北海軍出其不意越過柳條邊,兵圍盛京;第二階段,海上部隊清掃遼東半島沿岸城鎮,奪取塔山乃至錦州,阻止遼東的清軍南逃山海關;第三階段,占領奉天府、興京府,逼迫海城、遼陽、岫巖廳、鳳凰城的清軍繳械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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