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乾隆四十八年 > 第七百四十章 聯合收割機的轟鳴
  錦西城被十九團和二十三團打下來的時候,盛京城被圍已經快一個月了。別看時間這么久,可城內一點沒因糧食而發愁,就是煤炭柴火略有不足。得虧現在是夏天,用不著燒火取暖,柴火的消耗相對不大。

  作為滿清的陪都,盛京是清廷在關外的根本。這里不光有如同“土皇帝”一般的盛京將軍,還設有戶、禮、工、刑、兵五部和內務府,統管整個東北,無論從糧、錢、還是兵員,都很充足。這些年清軍在吉林云集大軍對付北海鎮,幾乎有一小半的錢糧和兵員都是從盛京地區補充的。

  在北海鎮將興凱湖和雙城子地區建設成農耕區前,盛京地區還是關外最大和最重要的產糧地區。京師及關內直隸、山東等省發生自然災害時,經常會從盛京地區海運糧食予以接濟;并且察哈爾蒙古、黑龍江、吉林等地歉收,也要靠其周濟。

  滿清在盛京的糧儲體系分為旗倉和民倉,旗倉專屬八旗駐軍和旗人,民倉就是常平倉。比如奉天府屬的承德縣民倉就存米四萬石,旗倉更是高達十六萬石。兩處的糧倉的存糧加起來,十幾萬人省著點吃,再加上民間自有的存糧,堅持三四個月毫無問題。

  說完了糧食再說錢。但凡打仗,關餉、賞錢的開銷就跟流水一樣。可偏偏盛京是最不缺錢的,在城內戶部的銀庫里,還存著三百多萬兩白銀。

  乾隆四十二年,因盛京戶部入不敷出,乾隆特意傳旨從京城戶部調撥過來一千萬兩永久儲存,用于改善其財政。后來清廷在吉林用兵的軍餉也從中劃撥,幾年下來,還剩下這么多。

  最后是兵,這個就更不用提了。城內的八旗兵原本就高達一萬五千人,加上他們的家眷,總數不下十萬。以前是嫌兵多空耗錢糧,限制當差人數,現在是有多少兵都覺得不夠,城內十五歲以上五十歲以下的旗人男子全部被征召。

  古代的中國是農業社會,在這種經濟體制下,軍隊只要能發的出軍餉,官兵能吃飽飯,士氣就不會全面瓦解,依然保有戰斗力。是以城內的清軍雖然野戰打不過北海軍,但堅守城池的勇氣仍在。

  到了農歷八月初--也就是西歷8月底的時候,城外的高粱熟了,于是北海軍開始在清軍的眼皮子底下收割高粱。趙新之前帶著補給來的時候,就已經算好了莊稼收獲的時間,打的就是“因糧于敵”的主意。

  高粱的口感雖然比白面差,但熱值比大米和白面都高,每一百克的熱量是350大卡,而且富含粗纖維。對于那些北方籍貫的北海軍士兵來說,高粱是他們從小到大的主糧,吃小麥不過是這幾年的事。

  “大軍門,北海賊在收城外的高粱!”來者是盛京的戶部侍郎伯麟,此人同時還兼任奉天府尹。只見他神色間除了焦慮,還帶著幾分困惑。

  “玉亭,本官早知會有此舉,隨他們去好了。北海賊那點人,能收多少!”舒亮聞言露出了一副不以為意的神情。

  他前幾天就盤算好了,城外幾十萬畝的高粱,北海軍肯定會搶收。對方白天收,他這邊就組織人手夜里從小南門出去收。除了高粱,秸稈也是好東西。眼下城里的柴火煤炭不多了,正好需要。

  圍城這么多天了,北海軍有多少人馬他也能估摸出來,撐死了兩三萬人,總不能所有人都出來收高粱吧?打仗打不過你,收糧食還收不過你?盛京城里十好幾萬人,怎么也能搶回一小半。

  “不是,大軍門,你快去看看吧!他們不是用人在割高粱,是用,是用......那東西我也說不清,不用牛馬也不見人駕馭,太邪門了!”

  “噢?”舒亮面色變得凝重起來。

  半個時辰后,舒亮在一隊騎兵的護衛下,策馬來到外城的外攘門下,還沒上城,遠遠就看見城墻上站滿了人,場面非常嘈雜,讓舒亮很是惱火。知道的這是在打仗,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趕大集呢!

  眼瞅著將軍大人臉色不對,親兵戈什哈急忙去找城門守將。過不多時,一陣鼓聲在城樓下響起,隨后就有士兵扯著嗓子喊:“大軍門到!”

  城墻上那些正伸著脖子往外看的人愕然回首,只見從通往城下的階梯墻沿上升起兩根雕翎,隨后就露出了一段烏黑的貂尾,緊接著,一頂鏤花金葉寶蓋盤座、上飾金花云龍、護耳護頸都用蟒紋石青緞裝裹的頭盔也隨之顯現。頭盔下的面孔看上去五十出頭,面色黑紅,鼻若懸膽,眉眼似睜似閉,一把絡腮胡子接頜下長髯,正是盛京城的土皇帝、正一品將軍舒亮是也。

  舒亮緩步走上城墻,他身穿石青緞底、中裹鐵葉、外布銀釘的棉甲,要掛寶刀,腳上蹬著一雙粉底皂靴。在甲胄的左右護肩、前胸和左右襠處各繡有團蟒一裳,護肩接衣處用鐵葉連接,飾以金龍。護肩、左右腋甲和身甲連接處的絲絳也全是石青色。真是要多威風有多威風,就是有點捂得慌......

  “參見大軍門!給大軍門請安!”城墻上眾人呼啦啦跪倒一大片,其中既有手持鳥槍的甲兵和炮手,還有拿著弓箭、長槍、順刀的旗丁壯勇。

  舒亮鐵青著臉,單手捋須,從鼻子里發出“哼”的一聲,心說等會再收拾你們,非得找幾個倒霉蛋打軍棍不可。他走到城墻邊,從親兵手中接過二尺多長小臂粗的千里鏡,拉開后順著伯麟手指的方向定睛看去,頓時就嚇了一跳!

  就見在盛京城西邊一望無際的田野上,幾臺大型收割機正在發出陣陣轟鳴,隔著幾里地清晰可聞。在這些收割機車頭靠下的位置上,有一個幅面寬度為五米的六齒滾筒式割臺;隨著收割機以五公里的時速不斷前進,所過之處轉眼就只剩半尺高的秸稈。

  突然,舒亮注意到一臺收割機在收割完一壟高粱后停住不動,隨后前面的割臺緩慢上升,這時他才從千里鏡的視野里看見“巨鏟”被涂成了紅白兩色。當割臺升高到一米左右的位置,收割機便徑直開上了田地旁邊的土路,停在了幾輛四輪大馬車旁。那些馬車都是由四匹馬拖動,車廂位置圍了一圈四五尺高的壁板,就跟個方桶似的。

  此時那收割機從頂部向外甩出一根粗長的白色管子,開口向下,正對著第一輛馬車車廂。正當舒亮不明所以之時,就見紅褐色的未脫殼高粱如瀑布一般噴涌而下。片刻之后,那馬車似乎是裝滿了,那根白管子也停止了噴吐,隨后又轉向后面的一輛馬車車廂。等三輛馬車全都裝滿高粱,收割機這才掉頭回到田頭的位置,放下割臺,繼續著之前的操作。

  “這!”舒亮眼睛瞪的溜圓,嘴巴張的老大,整個人都不好了。

  身后的伯麟道:“大軍門,那東西只消一盞茶的工夫,就能收十畝高粱。”

  另一側的城門守將也唯恐天下不亂的道:“標下讓人盯著看了好一陣,那些怪物才出來一個多時辰,幾百畝高粱都被收走了。”十畝!!幾百畝!!!

  舒亮早就聽說過北海鎮擅用機關器械。旁的不說,單是一條雷神號就是盡人皆知,令無數人嘆為觀止。但是北海鎮在農事上大量使用機器都是風傳,真見過的沒幾個。今日一見,簡直駭人聽聞!

  身后的伯麟輕聲道:“大軍門,不光是這里,北門和東門外也有!”

  “走!去看看!”舒亮帶著手下轉身就走,此刻的他再顧不上懲罰那些看熱鬧的人了。

  等去了城北和城東,果然如伯麟所說,而且效率和之前看到的完全一樣。期間他又接到南門守將派人來報,說渾河南岸也有數臺巨大的收割機器。舒亮聞言后頓時感到一陣眩暈,隨即被親兵攙扶著上馬,臉色已是難看至極。

  別說高粱了,現在連秸稈都沒得搶,就給留了半尺高!北海賊這手可真夠狠的啊!

  由于北海軍參與圍困盛京的部隊只有六個團,滿打滿算才一萬五千人,即便算上支前民工也還不到三萬,這么點人就算全部上陣,想要在短時間內用鐮刀將幾十萬畝高粱全部收割入庫是根本不可能,再說后勤那里也沒那么多鐮刀。

  為了好好震懾一下盛京的十幾萬滿漢老百姓,也為了拿下遼東后大力發展農業,趙新在打開原之前就從富爾丹城調了二百多名駕駛員和維修工到威遠堡。部隊拿下鐵嶺后他專門回了趟富爾丹城,將年初新買的三十多臺收割機帶了過來。與此同時,后勤部在開原、鐵嶺兩地招募大批木匠和鐵匠,讓他們按圖紙,以流水線的方式打造上百輛四輪大馬車。

  雖說過程大費周折,可最終呈現出來的場面和結果還是令他很滿意。

  今后遼東地區的主要作物還是以高粱和大豆為主,趙新可不會頭腦發熱到把高粱地都鏟了改種小麥,那么做純屬腦袋被門擠了。

  就算統一天下,他要做的也是先保證老百姓吃飽。農業社會的中國歷來是個自然災害多發的國度,年年都需要調撥糧食救濟。再有就是北海鎮以后至少要招募幾十萬人治黃治淮,這么多人的口糧關內根本供不起,只能從關外調運。

  北海軍動用收割機這手把盛京城內的上上下下雷的不輕。到了晚上,城外的收割機依然在忙碌,田埂地頭上點著無數堆篝火照明,陣地上值守的北海軍甚至還時不時打出幾發照明彈,攪的十幾萬人徹夜難安,惶恐不已。

  隨著恐慌情緒的加重,到了第二天上午,盛京城內的糧價突然上漲。各家糧號眼瞅著秋糧無望,便開始惜售,一點點往外賣。

  像城內最大的太和、天和等幾家糧鋪背后要么有滿清宗室撐腰,要么就是盛京五部或是駐防八旗的官員參股。這幫人邀約結伙,每天晚上都會碰頭擬定第二天糧價。如此一來,有錢有勢的和八旗兵倒是不擔心,反而是那些從城外逃進來的“隨旗人”家庭扛不住了。

  話說八旗內有大量的漢人是眾所周知的,這些人在后世被統稱為“漢軍”。八旗漢軍一般分為兩個群體,漢軍甲兵和內務府包衣三旗中的旗鼓佐領。不過在遼東地區和京畿地區,除了上述兩種在旗漢人,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群體;他們是由投充的漢人移民所組成的旗人社會,數量龐大、構成復雜,而且大多數不見于官方文獻的記載。

  這些人對外自稱是“盛京內務府三佐領屬下人丁”,但他們并不屬于盛京任何莊園中的旗丁。清廷對這一群體的家譜和丁冊單獨管理,不列入八旗漢軍。

  “隨旗人”說白了就是皇莊、旗莊的佃戶,有些是帶地投充,當上了莊頭,就跟《紅樓夢》里黑山村的烏進孝一般;更多的則是缺衣少食、饑寒交迫之輩,這些人大多是走投無路才投充到旗下田莊。

  得知大量的“隨旗人”吃不起飯,盛京將軍衙門、刑部、戶部和奉天府便發布告示,要求城內各家糧號不得漲價,必須按平日的價格出售,違者從重處理。然而此舉非但禁不住,糧價反而漲的更厲害了。

  “隨旗人”家里窮困,眼瞅著糧食買不起,便跑到承德縣衙擊鼓告狀,要求懲治奸商。舒亮擔心民心不穩,便將處理糧價的大事交給刑部侍郎傳森經辦。傳森回去和手下人一合計,最后決定拿一名從山東黃縣來的單姓糧商開刀。活該此人倒霉,誰讓黃縣如今被北海鎮占領呢!

  盛京城內的糧市在西北方向的地載門內,也是每日糧商聚會擬定市價之所在。傳森稟明盛京將軍舒亮和戶部侍郎伯麟,親自帶領五十名甲兵和刑部的官差,突然來到“恒盛號”,上來不由分說就把單糧商給鎖了,然后就在地載門南面的十字路口圈出一塊空地,當著圍觀人群擺下公案,親自審問。

  單糧商其實早就認識傳森,對方到任的時候還跟著其他商人一起送過禮,逢年過節都有孝敬。他知道在這種局面下要是敢跟傳森攀交情怕是更麻煩,所以只得磕頭哀求,表示愿意獻出五百石高粱,只求饒他不死。

  傳森今天的目的就是要殺一儆百,饒他是萬萬不能的。只見他拿起驚堂木往公案上用力一拍,冷笑道:“呵呵,現在才想著捐糧食,晚了!爾等奸商,竟然在戰時私囤糧食,懸擬價值,轉相招引,希圖重利。致使糧價高漲,民食愈難!本官今日奉大軍門鈞令,平民憤,抑糧價。來呀!將該人犯明正典刑!”

  單糧商越聽越驚,心知大事不妙,不住的扭動掙扎,口中大喊冤枉。憑什么啊!城內糧食漲價又不是我的主意,咱最多就是一隨大流的!

  此時站在他身后的一名刑部官差早有準備,這邊剛喊冤,那人便探手捏住單糧商下顎一提一拉,便將他的下巴關節摘脫了臼,立刻就啞巴了。隨后一名手持利刃的劊子手上前,等差役拉住對方的鞭子,看準脖頸關節,手起刀落。

  在圍觀人群驚呼聲中,單糧商的腦袋在地上滾了滾,不甘的閉上了眼,一股血箭從頸子內激射而出。由于事發突然,人群中有人還嘆息不已,說早知道就帶個饅頭過來了,好好的都糟踐了。

  人頭落地的第二天,各家糧號都沒敢漲價。但售出的糧食不多,賣了百十石就關門了。等到了第三天,買糧的人天還沒亮就跑到地載門排隊,家家糧行門外都排起了長龍。鋪子剛下板,立刻就變的擁擠不堪,人推人搡。為買糧而拌嘴打架實在不算什么,急紅了眼抄家伙致人死命的都有。

  轉眼到了農歷八月初五,從北海鎮調過來的兩千人政工和治安警隊伍陸續到位,入城前的動員大會也開過了,對盛京城的總攻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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