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乾隆四十八年 > 第七百四十四章 徐大用初到廉州
  盡管鄧飛恨不得立刻把屏風上的地圖取下來,可揭裱這種事必須得找專業人士做,此外司令部正收拾東西要搬家,所以只能等忙完再說。

  隨著戰況的進展,東線司令部的位置也在不斷改變,之前是設在了盛京以西六十里的老邊站,如今的新位置被選在了盛京城小北門外的法輪寺,距離城門還不到六里地,以后搬進城內也方便。

  如果從空中向下俯視盛京城,整個城市就如同一個方與圓層層環繞、多重結構的曼荼羅壇城。這樣的城市結構在中國古代城市中是獨有的。

  整座城市的中心是盛京皇宮,鳳凰樓和后宮所在的院子居于最高點,是壇城內部的第一層;近似正方形的城墻將內城包裹在內,將軍衙署、五部衙門、奉天府、承德縣衙和眾多的王府構成了第二圈層;再外面就是近似圓形的外城城墻和大量民居,相當于壇城的外院,連通內外城的八條道路構成了一個巨大的“井”字形;外廓之外則是四座塔和四座喇嘛寺,北塔法輪寺是其中規模最大的一座。

  當年皇太極修建四塔四寺,是希望用宗教的力量強化滿清的“天命所歸”,為自己延年增壽。結果還沒蓋完,他便一命嗚呼。

  選擇法輪寺是趙新有意為之。他要通過這個舉動告訴手下人和盛京的老百姓,一個王朝的興衰,從來都和宗教沒關系。在血肉和鋼鐵的較量中,就算滿天神佛圍繞,該守不住還是守不住。

  司令部設在了天王殿所在的前院,東西各有三間房,全部被征用,院子里還搭了兩座帳篷。天王殿的前后門都落了鎖,只留了個通往二進院的側門還開著。喇嘛們都呆在后院的寮房,該做功課做功課,要出去可以走后門。如今城內的戰事剛平息,老百姓都閉門不出,也沒人來上香拜佛。

  兩天后,隨著部隊用大喇叭反復播放《入城守則》,城內的秩序逐漸平定。街上雖然行人稀少,可老百姓畢竟得買糧買菜,各家店鋪也陸續開門營業。

  警衛連的人從城內請了一位精通裝裱的書畫店老板,此人戰戰兢兢的忙活了兩個多小時,終于將屏風上的地圖揭了下來,而那些用作襯底的明代公文也得以重現世間。

  鄧飛趴在桌案上,對著剛剛裝裱好的戚繼光手跡仔細端詳。這是一張長77厘米、寬62厘米的公文紙,右側為蠅頭小楷寫的申文,左側為戚繼光的批語,一共六十二個字。在批語的上方,還蓋有“備倭都指揮戚批”的黑色大印。

  之前鄧飛曾問過趙新,嘉靖時代的公文,怎么跑到遼東來了?

  對此趙新的解釋是,當年孔有德唯恐投降后金的籌碼不夠,于是除了那些經西班牙人訓練的炮兵,還從登州裹挾走了大量的公文檔案。他以為這些都是好東西,誰知后金方面對這些陳年公文毫無興趣,反倒是因為缺紙,竟拿去當了屏風的底襯。更多的公文則是用剪子裁了,用作信牌袋布層之間的墊紙;就是之前趙新讓柴如桂一起帶走的,大量類似煙荷包的東西。

  鄧飛欣賞了半晌,又查看了其他的公文,最后才小心翼翼的將裱好的真跡卷起,放進了一個牛皮文件筒里。他決定等回去就給它鑲個玻璃框,就掛自己書房。

  趙新已經答應把戚繼光的真跡送給他了。這玩意帶不回去,另一時空也有一張一模一樣的,跟博物館里放著呢。

  要是個瓷器玉器,趙新賣的時候還能忽悠人家說原本是一對兒。可名人手跡這種東西從來都是獨一份,一旦出現兩張一模一樣的,更大的麻煩就會隨之而來。比如三希堂的那本《伯遠帖》,總不能說王珣當年懷的同樣的心情,寫了兩份一模一樣的信,甚至董其昌和乾隆還在兩份真跡上都蓋了一模一樣的章?這尼瑪太扯了!

  鄧飛心滿意足的回到了作戰室,一進門就看見趙新坐在桌邊,拿著兩張電報翻看。他這會心情不錯,笑呵呵隨口的問道:“誰來的電報?”

  “何喜文。”

  “他那邊進展怎么樣?”

  趙新將電報遞了過去,說道:“剛拿下玉林,等打下北流還要造船。廣西的陸路交通真是讓人頭疼,幾千里的水路,中間一個點不穩,補給線就會斷。太麻煩了!”

  廣西境內多山,道路狹窄,崎嶇難行。明清朝廷在廣西的驛站體系連馬都沒有,有了也沒用,全靠人的雙腳來傳遞公文,俗稱“千里馬”。所以何喜文他們想通過驛道進軍南寧根本沒戲,只能繞遠走水路。

  在他上報給北海軍參謀部的作戰計劃里,部隊登陸后先走廉江和流江,然后從梧州府的藤縣進潯江,再從潯州府的桂平轉郁江,直達南寧府。數千里的水道雖然有點繞,那也比鉆十萬大山要強多了。

  “聽你這口氣,又要去當后勤隊長?”

  “等打下興京我再走,就這幾天的事。”趙新讓參謀取來一張放大的兩廣地圖,用紅鉛筆在幾個位置畫上圈,解釋道:“要想保證補給線,北流、容縣、藤縣、桂平、貴縣、橫州、永淳,這七個點必須牢牢控制住。何喜文那里才六千兵,撒下去就成了胡椒面。雖說羅芳柏和和順那邊也出了人,可這些人對付婆羅洲的土著還行,遇上清軍怕是不靈。”

  鄧飛對著地圖看了半晌,沉聲道:“打廣西還是太倉促了,無論是交通還是民情都不熟。這是鍋夾生飯啊!”

  趙新聳聳肩道:“誰讓和珅搞了那一出。咱們可不是老美,做事得講信用。五千萬啊,能解決多少事!否則我連水庫都不敢修。”

  鄧飛聞言一笑,道:“對了,和中堂還在安平港貓著呢?”

  “沒。”趙新點上根煙,悠哉悠哉的抽了兩口,說道:“他不是派了馬八十三去通知和琳了么。如今滿清將云貴通往外面的驛道水道都控制了,就算有消息一時半會也出不來。所以他頭些天去找了徐大用,非要去廣西,我就讓雷神號帶上他南下了。算日子,再有兩天也就到廉州了。”

  “不會出什么簍子吧?”

  “放心,有徐大用盯著他呢。”

  1794年9月7日,藍白兩色的雷神號劃破重重海浪,抵達了廉州府城南部的白龍港。雷神號這一次是來送軍需補給的,雖然何喜文所部在幾場戰斗中都是勢如破竹,可炮彈的庫存卻是嘩嘩的往下掉。

  沒轍,北海軍的75毫米炮射速太快,幾秒就是一發。之前在打廉州的登陸戰中,鄭文顯的艦隊動用上百門艦炮,對清軍設在大觀港、冠頭嶺和八字山的炮臺進行了飽和式炮擊,將三座炮臺全部夷為平地。當時的炮擊場面聲勢之大,如毀天滅地一般,直接摧毀了廉州城的抵抗之心。

  徐大用從自己的客艙出來,來到和珅所在的那間客艙門口,敲了敲門。片刻之后,門開了,露出來的是劉全那張老臉。“徐先生來了?我家主子正等著您呢。”

  因為讀書少的緣故,徐大用很喜歡劉全稱呼自己為“先生”,這比什么“局長”聽上去可順耳多了。

  走進屋內,穿著一身月白布袍的和珅正坐在桌邊泡茶。茶是上好的武夷巖茶,茶具則是一把看上去古樸質拙的紫砂壺。和珅笑著招呼他坐下,又讓劉全給他倒了一杯。等徐大用將散發著幽幽香氣的茶水一口喝下,贊了聲好,他這才問道:“徐老弟,咱們什么時候下船?”

  “再有半個時辰。”

  “既是如此,那就再喝杯茶。”和珅雖然面帶微笑,看上去也是滿面春風,可臉頰明顯比過往消瘦了不少,原本烏黑油亮的辮子上也多出了不少白發。

  8月初的時候,正在吃飯的和珅一家從午間廣播中得知了乾隆的死訊以及嘉慶繼位的消息。且不說豐紳殷德的老婆和孝當場就暈死過去,和珅也是嚎啕大哭,如喪考妣,連著幾天都是茶飯不思。雖說他是導致乾隆死亡的直接兇手,可兩人近二十年的君臣之誼卻不止是簡單的利用和被利用。

  作為一個龐大國家的統治者,政治上乾隆在繼劉統勛和傅恒之后需要一個得力的幫手,精神世界也需要有一個能與自己唱和的知音。

  而對和珅來說,沒有乾隆的賞識和提拔,他無法達到天子之下第一人的位置。乾隆對他的寵信古今少有,他也曾希望鞠躬盡瘁,像劉統勛那樣做個名臣。問題是大清的官場太爛了,清官不是那么好當的,和珅在欲望的深淵中越滑越深,從簡單的為了讓家人吃點好的穿點好的,到最后欲壑難填。

  悲傷之余,和珅在住處設下香案叩拜,又親自寫了一片祭文,將其焚燒。或許只有如此,才能彌補他心中對乾隆的那份愧疚。人啊,就是這么矯情!

  自那天之后,乾隆的女兒和孝公主除了每天早上的例行請安,就再沒和公公說過一句話。和珅自知對不住這個兒媳,所以也由她去了。

  由于北海軍設在白龍港的臨時碼頭無法停靠雷神號這樣的大船,和珅跟著徐大用便只能乘坐運貨的擺渡船上岸。當登岸后的和珅和幾個手下看到幾近廢墟的白龍城寨,心中暗自震驚北海軍當時的炮火之猛烈。

  之后一行人又換成運貨的小船,沿著海岸從廉江入海口進入內河。等抵達西門江碼頭已經是黃昏時分。船還沒靠岸,和珅看到江岸上人流如織的喧囂場面,不禁訝然如此繁華。

  他不知道的是,滿清雖然實行一口通商的海禁,可因為廉州和欽州離安南太近了,民間的交往互市很難禁絕,私販交易一直都在官府的眼皮子底下進行。海貿的發展,也帶動了本地的商貿,那些來自安南的商品也順著南流江進入到兩廣內陸。

  廉州府地處沿海,對北海鎮的各種消息早有耳聞。北海軍當年收拾莫觀扶和陳天保,又打了西山朝,早就隨著商人之口傳的沸沸揚揚。在經歷了最初幾天的蕭瑟后,隨著各處安民告示一出,很快就恢復了往日的繁榮。

  何喜文派來迎接的人已經提前雇了幾乘絲竹小轎,隨后便把和珅和他的手下帶去了城東的寅賓館安頓,而徐大用則孤身一人來到了城西的總兵官署。跟趙新他們那些穿越眾不愿意住在城內不同,何喜文在拿下廉州后,將自己的指揮部設在了府衙南面的總兵府。

  “徐老弟,久仰大名!”

  “何司令,兄弟我在北海鎮就時常聽聞你的大名,實在仰慕的緊,想不到今日才有幸得見!”

  徐大用那個情報局的身份即便在北海鎮也是秘密,除了29人委員會,知道的人并不多。他這些年的公開身份一直是貿易部的副主管,受沈敬丹直接領導。這次陪和珅南下,主要任務是等著接收東川的銅礦,并對廣西的物產進行考察。

  “來,我先給徐老弟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參謀長黃忠仝,這位是管著仆從軍梁文英,這位是會安營的團長魏超”

  話說所謂的“會安營”只是早期的編制,如今已經發展成了一個團,只不過大家叫習慣了沒改過來。這個團有近四成的兵員都來自會安的明香人群體,另外六成來自巴城的保安隊。團長魏超今年才還不到三十歲,小時候讀過幾年書,之后又習武,參加北海軍后訓練很刻苦,歷次作戰也很勇敢,很快就在一眾明香人中脫穎而出。在巴城參加了幾次由趙新主持的軍官培訓班后,被提拔成了團長。

  如今的北海軍分成了南北兩個派系,目前北方派勢力最大。趙新他們倒不是不想調北方軍官去南方任職,實在是大部分北方人很難適應南方的氣候和水土。別看瘧疾已經不是問題,可飲食上的天差地別就讓不少北方人退避三舍。

  唯一例外的就是特戰營那些人,他們被王遠方這個后世的東北人帶著做了大量的針對性訓練,而且飲食也是單獨開伙。

  一番客套寒暄后,徐大用便跟著何喜文來到后院,那里已經擺下了一桌豐盛的酒席,要給他接風洗塵。何喜文之所以要親自出面招待,是因為他知道貿易部的負責人沈敬丹是趙王的老丈人。徐大用能當未來“國丈”的副手,肯定很能干,在北海鎮前途無量,一定要搞好關系。

  五個人敘了年歲,按座次入席飲酒。大家談談笑笑,幾輪酒喝過,氣氛很是融洽。何喜文看到火候差不多了,便給黃忠仝使了個眼色。后者會意,趁談話空檔突然拍了兩下巴掌。

  此時就聽隔壁屋內似是有人敲了一下檀板,而后清幽的古箏聲緩緩響起。徐大用正不明所以,就聽一個清亮婉轉的女聲開始吟唱起來:“夢入江南煙水路,行盡江南,不與離人遇。睡里消魂無說處,覺來惆悵消魂誤。欲盡此情書尺素。浮雁沉魚,終了無憑據。卻倚緩弦歌別緒。斷腸移破秦箏柱。”

  一曲唱罷,余音繞梁不絕,黃忠仝這時笑著道:“屏兒姑娘,出來給徐先生敬酒。”

  話音剛落,從隔壁屋便走出一個人來,讓眾人眼前驀地一亮。但見她描著兩條細長的柳眉,白嫩如玉的臉頰上輕施粉黛;頭上插著一支碧玉簪子,戴著兩顆綠豆大的珍珠耳環;身著大紅繡花緞面緊身襖,下配蔥綠撒花縐裙,光彩照人。

  被稱作“屏兒”的女子裊裊婷婷的走過來,先是行了個福禮,起身后斟滿一杯酒,用一雙玉手端到徐大用面前,對著他嫣然一笑,也不說話,只是拿兩只眼睛水波粼粼地望著他,似乎含著千種柔情、萬般蜜意。

  饒是徐大用這些年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一時間竟也有些發癡。他跟老婆分別日久,一直在安平港看著和珅,雖然偶爾也會去風月場所,可濟州島上的李朝官妓如何能跟眼前的南方佳麗相比?

  燈光下,屏兒看到徐大用接過酒也不喝,而是直愣愣的盯著自己,一抹紅暈浮上了臉頰,微微側頭,露出了幾分羞澀。徐大用見狀,更覺這女子如一朵嬌滴滴的盛開芍藥,骨頭都酥了。

  (本章完)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閱讀模式。謝謝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