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乾隆四十八年 > 第七百四十九章 狼兵的不敗傳說
  別看廣西地處西南偏遠之地,可到了如今,梧州府所轄區域內的荒地已經全部開發殆盡。

  自“三藩之亂”平定后,廣西地區便再無戰火。隨著清廷不遺余力的推行移民政策,大量的廣東移民涌入廣西,于是除了那些沙石堆積、難以開墾的地方,連山谷崎嶇之地都被人燒荒拓耕,種上了水稻以及包括蕎麥、蠶豆、花生等在內的各種雜糧。

  也許有人會說玉米和紅薯......很抱歉,這會玉米的種植區主要在貴州,廣西種的非常少。歷史上直到道光時期,苞粟--也就是玉米才在廣西山區普遍推廣,而造成這一轉變的原因其實是過度開荒所導致的耕地退化。

  眼下臨近秋收,整個河谷地帶放眼望去金燦燦一片,就快成熟的水稻如同巨大且起伏的黃色地毯鋪在了翠綠的山間,四周的山峰和丘陵上長滿了馬尾松、杉樹和各種竹子,景色實在令人怡悅。

  不過陳文秀和手下的二十名士兵可沒有看風景的心情,這樣的場景他們在會安和爪哇島見的太多了。他們現在的樣子就跟一百多年后行走在越南水田里的美麗國大兵差不多,穿著一身綠色的戰斗服,挽著袖子,戴著鋼盔,下巴上勒著固定帶,雙手端著步槍,快速穿行在田埂上。

  當他們順著劍江東岸向北疾行了二里多地,蒙登高和他手下的人馬也如同黑螞蟻一般,出現在了金黃色的“地毯”上。只不過由于雙方距離一公里,且中間隔著一座三十多米高的丘陵,所以彼此都沒發現。

  現在蒙登高的第一目標就是要占領前方的丘陵,將其作為接下來戰斗的立足點。

  兵法有云,凡處軍相敵,絕山依谷,視生處高......平陸處易,右背高,前死后生。這話的意思是說,在山區作戰要選擇“生地”,居高向陽;而在平原丘陵地區交戰,要選擇地勢平坦的地方,最好背靠高處,前低后高。

  作為一名十八世紀能文能武的知識分子,蒙登高雖然沒上過戰場,可他熟讀兵書啊,、、都背的滾瓜爛熟,還曾幫著縣里抓過幾個悍匪。

  歷史上嘉慶時代以前,清廷的武科考試除了要通過弓馬騎射等外場考試,還必須通過“一策二論”的內場考試。根據后世保存下來的清代武舉試卷,可以非常肯定的說,順康雍乾時期的武科生員都是妥妥的知識分子,那一把小楷寫的,嘖嘖,比練了好幾年書法的趙新都好。

  于是蒙秀才蒙千總派出了一個十人隊率先登山,自己帶著大隊人馬跟在后面。而另一邊的陳文秀也打算登上這座山丘,沒了無人機,那就只能登高望遠,不過他派出的是兩名尖兵。

  來自平樂府的狼兵雖然都是山民獵戶出身,爬個三十多米的小山包毫無難度,但在體能上比北海軍的偵察兵可差遠了。那邊剛開始爬,這邊的兩名士兵就跟兔子一樣,嗖嗖嗖轉眼就到了半山腰。要知道戰爭期間,時間從來都是按分秒計算的。

  如今能在北海軍里當一名偵察兵可是件特別讓人羨慕的事,別的不說,光是肉食每天就有半斤的定額,魚罐頭更是不限量敞開了吃。所有知道這事的人無不羨慕嫉妒恨,這年月即便是大地主家也只有逢年過節才會吃上幾斤肉。

  兩名士兵來到山頂后,迅速環顧了一下四周,感覺一切正常,其中一人打開步話機,向山下的陳文秀報告情況。誰知還沒說完,負責警戒的同伴就聽見了輕微的異響,急忙打了個手勢,兩人隨即閃身躲在了樹后。

  十幾秒鐘后,就見在十幾米外那一米多高的草叢里,兩個包裹著黑色頭巾、身穿花衣貫頭甲胄的家伙從下往上慢慢冒了出來。為首一人手持小型圓盾,垂下的另一只手里拿著根六寸長的鐵標槍,嘴里還叼著一根。走在他側后方的那人則是雙手持弩。

  這種標槍是狼兵特有的武器,被稱為“鐵標”,通體用精鐵打制,頭部尖銳鋒利。臨陣的時候用四指夾著,尾部頂在掌心,遇敵時甩手而出,最遠可及三十步,能透鐵甲。

  無論是弩箭還是鐵標,上面都涂抹了廣西當地特有的“毒虺”--也就是蛇毒,而且還不是一種,是多種混合。除了狼兵自帶的解藥,見血必死。

  緊隨這兩名狼兵身后冒出來的,是三名手持挑刀和鋼叉的家伙,裝束都是一樣。挑刀是清軍綠營的制式武器,全長兩米五,刀刃狹長,有70多厘米,下接1.5米長的木柄。緊接著,又有幾名清軍也露出了身形。

  眼瞅著從草叢里冒出來的清軍越來越多,而身后的陳文秀還沒上來,兩名偵察兵只是略微猶豫了一下,端起步槍就開了火。

  “啪~~!啪~~!啊~~!”為首的兩個狼兵毫無意外的中彈斃命。然而幾乎就在同時,走在兩人身后的一名狼兵也一頭栽倒。

  由于北海軍所使用的毫米子彈穿透力太強,再加上又是近距離射擊,導致彈頭先是穿過了前面那個人的胸口后背,隨后又帶著血液和臟器殘渣,命中了后面一人的腹部,把腸子給打斷了。

  剩下的幾個狼兵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怎么好好的一下就倒了三個?其中一人急忙俯身查看,殊不知這個舉動救了他一命。也就在這一愣神的工夫,清脆的聲音再度響起,身旁站立的同伴悶哼一聲撲倒在地,而另一顆子彈則擦著他的裹頭巾呼嘯而過。

  北海軍偵察兵的祖師爺王遠方有句名言:先敵開火為王。

  好吧,這話其實不是他說的,而是他當兵那會兒聽上級的上級說的。意思是說打得著打不著并不要緊,最起碼能把敵人嚇的躲起來,這樣就有了開第二槍的機會。否則瞄了半天,打左眼和右眼有區別嗎?

  “有情況!一班!從山腰右側迂回過去!其他人跟我上!”

  剛剛來到山腳下的陳文秀聽到從步話機里傳出的槍聲,立刻下達命令。他一把將步槍從肩膀上甩到前面,握在了手里,手腳并用的加快了速度。

  另一邊,已經爬到半山腰的蒙登高也聽到了動靜。然而加裝了消音器的槍聲變的非常清脆,完全不是鳥銃開火時的“嗵嗵”聲,就像是有人用劈裂的竹條在硬物上用力的抽打。蒙千總心說前面那幾個人干嘛呢?到了山頂沒事做,閑得卵疼?

  蒙登高心里正想著等會兒上去要好好訓斥一下那幾個混蛋,就見一個黑影如喪家之犬一般,沒頭沒腦的從山頂往下滾。眼瞅著那人離自己越來越近,兩名手下隨即擋在身前,將對方攔住。

  “出什么事啦?”

  聽到有人發問,那士兵茫然的抬起頭,兩眼無神跟丟了魂似的,喃喃自語道:“全死啦!全死啦!山頂,山頂有鬼啦!”

  全死了?蒙登高被嚇了一跳,可他隨即便反應了過來,上前劈手給了那士兵一記耳光,罵道:“老子丟你個蘿卜過海,大白天哪來的鬼!”

  知識分子蒙千總很清楚,跟手下這些大字不識的家伙不能客氣,訓話時還得來幾句臟話,這些人就吃這套。

  那名狼兵挨了重重一耳光,立時清醒了不少,他認出打自己的是千總大人,于是語帶哭腔的道:“大人,四個兄弟都死掉啦,腦殼炸開,流了好多血。連,連個人影都沒看見啦。”

  蒙登高正要追問,就聽見不遠處有人驚呼,抬頭一看,似乎有什么東西正從山頂滾落,還冒著淡淡的青煙。

  這是?蒙登高瞳孔一縮,敏銳的感覺不對,正要吩咐手下躲開,只聽轟的一聲巨響,隨后又是一聲,一股氣浪撲面而來,將他掀了個趔趄,耳中嗡嗡聲大作。

  也不知過了多久,死死抱著顆松樹的蒙登高感覺有人在搖他胳膊,同時隱隱聽到有人喊:“大人!大人!”

  蒙登高搖了搖腦袋,抖落幾根草屑,又用手指捅了下耳朵,這才覺得四周的聲音不再遙遠。到了這會,要是還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真成傻子了。

  他伸手將腰刀抽了出來,大喊道:“弟兄們!北海賊就在山上,他們人不多,不論死活,抓住一個大帥賞五十兩!升把總!”

  隨著他的呼喊,緊跟著的掌旗兵也開始揮舞起黑色的三角旗,并將旗冠點向山頂。那些趴在山坡上的狼兵們聽到千總大人下達了命令,相互看了看,然后在幾個老兵的帶領下紛紛起身,開始向著二十多米外的山頭攀爬。

  這些人沒有扎堆一窩蜂,而是很自然的分成了左中右三路,各隊的什長也打起了綠色的三角旗沖在前面。這一狀況讓兩名蹲在山丘頂部的偵察兵都嚇了一跳,心說這是捅了馬蜂窩吧?

  話說廣西狼兵為什么悍勇?有人說是廣西窮,因此民風彪悍,再有就是自幼習武。問題是同為廣西土著的瑤族人和壯族人日子過的也不咋樣,也同樣彪悍,可他們每次都打不過狼兵。

  其實狼兵的悍勇主要在于其獨特的編制體系,完全遵從或者。

  簡單來說就是“凡一人赴敵,則左右人呼而夾擊,一伍皆爭救之。否則一人戰沒而左右不夾擊者,臨陣皆斬。其一伍之眾必論罪以差,甚者截耳矣。”一人如此,一伍一隊也是如此。

  此外還有“不如令者斬,退縮者斬,走者斬,言恐眾者斬,敵人沖而亂者斬,敵既敗走佯以金帛遺地或爭取而不追躡者斬。”

  面對動不動就砍腦殼、割耳朵,比朝廷正規軍還嚴苛的作戰條例,身邊的戰友還都是一寨一鄉的親朋,使得狼兵在戰場上只能拼死向前,有敵無我,由此也創造了“狼兵可死而不可敗”的神話。

  倭寇、后金、滿清、以及“三藩之亂”時舉兵反叛的孫延齡,都在狼兵手里吃過大苦頭。雖說如今的狼兵人數不復以前,可軍法還在,編制還在。

  兩名偵察兵的射擊速度再快,也擋不住近在咫尺的二百多清軍。再者就是加裝了消音器的緣故,射擊時的動靜也無法形成震懾。與此同時,蒙登高手下的三十名鳥槍兵也開火了,他們躲在山坡上的巖石后面,瞄都不帶瞄的,就是一通亂放,隨后又手忙腳亂的裝藥,毫無章法。

  整個山丘北側的半山腰以上槍聲大作,白煙彌漫,黑火藥燃燒后的濃烈氣息嗆的那些火槍兵直咳嗽。

  其實真正給山頂兩名北海軍以致命威脅的并不是鳥銃,而是那些手持藥弩的狼兵和標槍兵,嗖嗖飛來的弩箭和鐵標如同雨點一般落向山頂。與此同時,手持樺木弓的蒙登高也會抽冷子拋射羽箭,他的力道可比那些標槍兵厲害多了,每發一箭弓弦都會嘣嘣作響,力道十足。

  眼瞅著狼兵的三路人馬沖上了山頭,后面的狼兵士氣大振,以為此戰必勝。誰知就在此時,陳文秀帶著八名手下趕到了,劈頭蓋臉的彈雨和幾顆手榴彈讓沖在前面的狼兵死傷慘重。

  隨著沖在前面的人一片片倒下,膽小的嚇得掉頭就跑。蒙登高此時已是兩眼冒火,怒不可遏地揮刀砍殺了一個逃在最前面的年輕人,后面的幾個全都嚇懵了。只見蒙登高舉起刀吼道:弟兄們!軍法無情!誰要敢逃跑,格殺勿論!齊心打贏這仗,所有的犒賞我分文不取!”

  眾人一聽,千總大人都這么說了,只得回身硬著頭皮再去廝殺。

  陳文秀和他的手下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兇蠻不怕死的對手,心中不免有了膽怯,慌亂中上子彈的動作也不利落了。

  雙方一開始的交戰距離就太近了,相隔不過三十米,如今狼兵們豁出去用人命填,再加上三路進攻,使得彼此不斷拉近,肉搏不可避免的發生了。

  沖上山頂的狼兵一個個都殺紅了眼,只要看見綠色的身影揮刀就砍,舉叉就刺。而在偵察隊這邊,由于加裝了消音器的緣故,劍形刺刀無法展開,打空了子彈的士兵要么揮舞著槍身抵擋,要么就扔下槍抽出匕首。

  漸漸的,幾名胳膊腿上中了鐵標槍的士兵隨著劇烈運動,毒性也開始發作,他們口吐白沫倒在地上,眼瞅著就不行了。

  陳文秀身為隊長,比手下的士兵多配了一把手槍,也正是靠著這個,他才能不斷的后退,并保持開火。眼看著手下人還站著的越來越少,陳文秀心說今天搞不好要完。

  當他將最后一顆子彈打完,甩手將手槍砸向一名狼兵,正準備迎接隨后的肉搏時,就聽見不遠處突然傳來一片啪啪啪的射擊聲,同時還伴隨著手榴彈的爆炸聲。從側面繞過去的一班總算趕到了。

  面對從側面發起的突然襲擊,狼兵們最后的勇氣也消耗殆盡。眼看不能取勝,活著的人掉頭就往回跑,甚至連蒙登高也是如此,那面千總旗也被扔在了山坡上,無人理會。望著遠去的敵人,體力不支的陳文秀兩腿一軟,癱坐在地。

  此戰,會安營偵察隊戰死五人,重傷兩人,輕傷三人;死亡和重傷的人幾乎都是中了毒標和毒箭。而蒙登高率領的230名狼兵中,戰死者多達九十余人,受傷被俘者二十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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