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乾隆四十八年 > 第七百四十八章 炸機事件
  發現馬鞍關航道被堵,岸上還有清軍防守,偵察隊于是后撤一公里,準備找個地方先用無人機偵察一下。他們靠岸的地點位于繡江南岸,旁邊就是一處山丘。

  話說繡江自南向北流經至藤縣南部,由于山勢的阻擋,被迫向東拐了個彎,然后再轉向北,由此也形成了一片寬闊的水面。來到山丘最高處,發現這里不用望遠鏡就能看到馬鞍關的水柵。

  會安營的偵察隊長叫陳文秀,軍銜是上尉。此人的名字很秀氣,模樣和性格卻反其道行之。他臉上有一道跟荷蘭人拼殺時落下的刀疤,從左眼角一直到下頜,顯得很是兇惡彪悍。這位祖籍浙江,祖上在明末逃到了會安,成了明香社“十老六姓”中的一家。

  “把‘天眼’放出去!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誰不知死活敢擋著咱們。”

  陳文秀話音剛落,一架收縮起來僅有巴掌大的灰色無人機從山坡上迅速升起,向著馬鞍關的方向飛了過去。

  時至今日,無人機已經成了北海軍作戰時的標配,除了仆從軍沒有,各直屬部隊團一級的偵察隊、炮兵連、特戰營皆有配備。為了不引起有心人的關注,趙新在幾年前就讓表弟成立了一家無人機科技公司,費勁巴拉的拉關系拿到了某家無人機生產企業的應用平臺授權。公司成立后對外號稱提供行業應用解決方案,實際上九成都是自產自銷自用,皮包公司之間倒手罷了。

  具體到北海軍的作戰部隊,不管是軍官還是士兵都喜歡管這玩意叫“天眼”,真正的名稱“無人機”反倒讓人覺得不好理解,畢竟本時空還沒飛機呢。

  由于成本的問題,北海軍所使用的無人機主要分為普通型和高級型兩種。比如炮兵部隊用的就是帶有遙測功能的高級貨,而團級偵察部隊用的都是手持遙控器的普通貨;個頭小,好攜帶,唯一差點意思的就是探測距離只有兩三公里。

  作為趙新在北海軍南派系統中的“親兒子”,會安營該有的裝備洋洋不落。像偵察隊配備的這款無人機在使用說明中標注最遠能飛6公里,不過那要地面沒有遮擋物才行,在廣西這種多山的環境顯然不適用,通常最遠就放出去兩公里。

  無人機發出歡快的“嗡嗡”聲,掠過碧綠的江水和青綠色的山林,隨后猛的向上一升,馬鞍關西側山丘上的城寨輪廓就出現在了回傳畫面里。

  這座寨子占地不過五六畝,也就是半個足球場大。北面和西面是營房,大門開在南面。在寨子東側面對馬鞍關的位置上,設有一座炮臺,炮架上放著一門小炮,從炮身粗細程度看像是門二將軍炮,幾名炮手模樣的家伙正坐在附近的草棚下,像是在聊天。

  北海軍在過往的戰斗中曾多次繳獲過這種炮,炮身一米五長,重量在120斤左右,兩個人能很輕松的搬走,力氣大的話一個人扛也沒問題。每次開火裝藥八兩至一斤,有效射程一千米,威力一般般,不過打木船竹筏肯定夠用了。

  鏡頭拉近,陳文秀注意到在炮臺上立著一面黑色的三角大旗,旗桿估摸有兩米來高,旗冠旗子只能無精打采的耷拉著。

  后世總有人說,清代的綠營都是以綠旗為標,其實不然。綠營中一般只有督撫提鎮的纛旗和各營的什長旗用綠色,而像什么營旗、將旗都是雜色旗。具體用什么顏色的旗,關鍵要看敵人用什么旗,由此采用對比鮮明的顏色,以便在戰場上快速識別敵我。

  比如山東綠營之前用的都是紅旗,可當他們發現登陸膠東的北海軍打的也是紅旗,很快就改成了白旗為標,上書黑字。捎帶說一句,在古代中國的軍隊里,打白旗可不代表投降。

  鏡頭再次拉遠,能看到寨子里活動的清軍不多,大致估算也就二百來人,反倒是寨子南側那茂密的竹林里人影晃動,估計有些清軍鉆進了林子躲避日頭。

  陳文秀用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對負責操作的士兵說道:“去東邊看看。”

  無人機飛過江面,轉眼來到了東側的城寨上空。馬鞍關這兩個寨子的規格基本一樣,東西對稱,寨墻西側同樣有座炮臺,放著一門二將軍炮。只不過這邊城寨內活動的清軍多一些,三百來人的樣子。

  陳文秀的臉上露出幾分不屑,心說就這,都不用后面的大部隊,自己帶著的三十多人一個沖鋒就能打下來,清軍準保望風而逃。

  此時從西北方向突然吹來一陣風,無人機被吹的一晃,回傳的畫面上下抖動了起來,等操作的士兵將其穩住,很快便注意到那面位于炮臺上的黑色三角旗也被吹展開來,隱約可見上面有紅色的字跡。他急忙說道:“隊長,你看!”

  陳文秀湊到跟前,眼睛幾乎都要貼在巴掌大的屏幕上了,可由于無人機飛的離地面很高,是以鏡頭焦距雖然調到了最大,可還是看不清旗子上的字。眼看有機會確認這支清軍所屬的營頭,陳文秀便催促操作的士兵將無人機的高度降低。

  “平......樂......協......近點,再近點!左......左營......守......哎!怎么回事!”

  正當陳文秀快要念出三角旗上的所有字時,突然,從屏幕左下方的位置冒出一個黑影并且快速接近越來越大,可還沒等他認出是什么,就見屏幕上的畫面突然不受控制的翻滾扭曲起來,并伴隨著劇烈抖動,等幾秒鐘后畫面終于靜止下來,只見屏幕上都是綠色的枝葉,以及從枝葉空隙中露出的一角天空。

  偵察隊的無人機炸機了!

  負責操作士兵此刻已經慌了神,雙手在控制板上噼噼啪啪的快速按著,然而畫面毫無反應。一旁的陳文秀也傻了,忙不迭的道:“你快讓它飛起來啊!快飛啊!”

  “隊長,剛才好像有什么東西撞了過來,把天眼給弄掉了。”

  手下人一提醒,陳文秀也覺出不對勁,他這正皺著眉頭想呢,突然,那名負責操作的士兵又大叫起來:“隊長,快看!”

  我去,只見在無人機傳回的畫面上,突然出現了一只大手,隨后鏡頭抖動著又快速上升,畫面一轉,整個屏幕瞬間被一張黑黢黢的臉填滿,只不過那臉只露出了半張,粗大的毛孔和滋出的胡須清晰可見。很快,畫面又開始翻轉,這一次出現在屏幕里的是一件灰藍色的清軍號衣。

  甭說了,掉落的無人機被清軍給撿到了。陳文秀對此十分惱火,因為這意味著他必須要將其找回來,否則沒法交差。無人機在北海軍屬于高級管制品,參謀部對此早有嚴格規定;不管是因為操作、內部故障還是因外部原因導致摔落,必須要將殘骸找到并帶回上交,之后還得寫一份事故原因并交由主管上級審核簽字,否則別想領新的。當然了,如果是掉在大海里那就另說了,不過必須得有其他人證明。

  之所以有這么個規定倒不是怕是滿清撿走仿制,畢竟芯片電路板這些東西就算造辦處的能工巧匠來了也沒戲。關鍵是要保證北海軍各部對軍需物資的嚴格管理制度,否則備不住某天就會有人把一架完整的無人機倒賣出去,要是再有個叛逃的,那樂子就大了。

  北海鎮這十年來炸機的無人機少說也得有二三百架,尤其是培訓過程中損壞的最多。炸機的原因多數是在飛行中被某只好奇心過重的鳥襲擊,要么就是因為信號失聯,被人擊落的案例很少。

  陳文秀心里已經有預感,他估計正是由于自己急于讓操作員降低高度,這才導致“天眼”摔了下來。不過剛才那飛來的黑影究竟是什么呢?

  他這會也來不及多想,馬上帶著人下山回到了岸邊,跟手下人說明了情況。隨后讓副手和十名士兵留下看守沖鋒舟,自己則帶著另外的二十人,帶齊裝備,順著江岸向馬鞍關東側的清軍營寨而去。

  與此同時,在馬鞍關東側的清軍營寨內,那架摔壞了旋翼的無人機被人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桌案上,掌營的游擊和幾名武將都湊上來仔細端詳,為首的那名游擊甚至壯著膽子用手指捅了幾下。

  而在門外,擠滿了探頭張望的士卒,對桌上的東西也是很好奇。身為生活在桂東山區多年的俍人,他們什么樣的鳥沒見過啊,可這種灰不喇唧還硬邦邦的鳥實在太奇怪了;要頭沒頭,要羽毛沒羽毛。可你要說它不是鳥,可在場所有人都看見剛才就飛在天上。

  要不是因為這玩意發出嗡嗡嗡的響聲吸引了剛從外面回來的千總蒙登高的注意,將其一箭給射了下來,打死他們都不信世上還有這種東西。

  身為掌營官的游擊看了半晌不得要領,回身笑著對一名身高六尺,相貌偉岸的年輕將領道:“蒙千總真不愧是武秀才出身,弦法出神入化!本官還從未見過這等妖物。”

  門外圍著的士卒一聽游擊大人說是“妖物”,都被嚇得后退了幾步。那名方才興沖沖把東西撿回來的家伙立時面色煞白,急忙跑到太陽底下,對著北方磕起了頭,口中還念念有詞。

  平樂協左營千總蒙登高沒有理會門外的騷動,抱拳行禮道:“多謝大人謬贊!末將不過是些雕蟲小技,算不得什么。說起來,大人的箭法才是了得,我平樂協無人不知。”

  “何必謙虛。”年近半百的游擊一擺手道:“依本官看,別說平樂府,整個廣西能用十力弓的恐怕也只有你,本官即便壯年也是遠遠不如。蒙千總若是參加鄉試,定能高中武舉,到時候進京拿個武狀元也不在話下。原本新皇登基,來年定會開恩科的,可如今大敵來犯,唉,可惜了!”

  蒙登高一臉淡然道:“標下倒是不覺得。古人云,功名只向馬上取......”

  “報~~~!”

  蒙登高話還沒說完,只見門外跑進來一名兵卒,單膝跪地,呼哧帶喘的道:“大,大人人,從南邊來了一伙人,有二十多個,看穿戴像是北海賊。”

  “什么?!”掌營游擊面色一變,追問道:“確定只有二十多個人?”

  “小人怎敢欺瞞大人。愿用性命擔保。”

  掌營游擊心說二十個人就敢來挑釁,你這是看不起誰呢?我手下可是有一千戰兵,藤縣城里還有一千戰兵和兩千輔兵呢。

  想到這里他一拍桌案怒道:“好個北海賊,竟敢欺我平樂協無人,實在囂張至極!蒙千總,本官命你帶上一百,不,二百狼兵,再給你三十名鳥槍手,務必將這群賊寇全殲。”

  “標下遵命!”

  230打20,雖說聽上去有點殺雞用牛刀的趕腳,可掌營游擊還是不敢大意,實在是北海軍的名聲太大了。他被朱珪點名派到這里,又拿足了讓其他營頭眼紅的犒賞銀子,初次交手無論如何不能敗。

  另一邊,陳文秀一邊走一邊想著剛才看到的黑旗上的字。

  平樂協左營,那應該就是來自平樂府的清軍了。他在團部仔細看過桂東各地的綠營資料,其中平樂府的清軍有三個營頭,包括了平樂協左營、富賀營、麥嶺營,在冊總兵力是一千四百人左右,其中平樂協左營的兵力應該只有四百。

  就這么點兵還想阻攔我會安營,簡直是笑話!一會看我怎么收拾你們的。

  可憐的陳文秀此時并不知道,平樂協左營的四百兵只是非戰時的普通兵額。兩廣總督朱珪發出調兵令要求馳援梧州后,整個桂東的狼兵和土兵都被火速征召,于是平樂協的兵員暴漲到了四千人。

  綠營的“協”其實叫“協營”,一般由二到五個營組成,它的人數并不固定,大的上千人,少的只有幾十人,完全根據駐扎當地的環境來分配兵力。沒有戰事的話幾百人足夠用,而一旦要調出駐扎地跨境作戰,營頭的規模就會擴大。

  經制兵的兵額不能隨意增減,可輔兵的兵員數從來沒人管,愛多少多少,反正朝廷不給發糧餉,有本事統兵將領就養著,所以歷來都是差不多就行。不過這次朱珪說了,輔兵雖然不關餉,可管糧食,而且出征上陣還有犒賞。

  兩個小時后,急于找回炸機殘骸的陳文秀,帶著二十名手下,和蒙登高帶領的230名狼兵在靈山北麓的山林里終于迎頭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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