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年等人客棧里呆了五日,還沒等到人來。
第六天,嘉年與姜芝決定上街去看看,打探些情況。
剛到街上就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勁。
與彭菀城的熱鬧中夾雜著緊張壓抑不同,荃州城內那股平靜下隱藏的暗流涌動更加復雜。
像是一灘污水,緩緩流過腳下,散發出臭氣。
嘉年低聲說道:“別離我太遠。”
姜芝點頭,靠近了他一些。
二人在街上逛了有一個時辰。
回到客棧時,嘉年手里多了本街巷艷本。
清秋打趣道:“都這個時候還不忘找樂子,你的心可真大。”
她瞄了眼封面的圖畫,撇嘴道:“都沒我一半好看,這種東西你也下得去手?”
嘉年說:“重要的是內容。”
清秋好笑道:“誰光看封面就能滿足。”
嘉年無語。
這東西確實挺招人誤會。
五云翻開書看了起來,清秋不滿的喂了一聲。
姜芝拽了拽師姐的袖子,搖搖頭。
五云看過后問道:“蘇淳是誰?”
楊姒轉過頭來,說道:“是我朝的禮部尚書。”
五云說:“他是不是也在江南,就在荃州?”
“……沒錯。”她盯著五云手里的書,心中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她從五云手里奪過書,快速翻看起來。
一開始,她還被里面栩栩如生的插畫弄得兩頰通紅,直到看過內容,眼神一點點冰冷下來。
她一把丟掉艷本,指著封面大罵:“哪個狗日的編的!竟如此詆毀蘇大人!”
蘇淳在前朝是享譽天下的飽學鴻儒,桃李滿天下,還有一身凜凜風骨。
曾多次為某些無錢無權,卻腹有才華遭到打壓的士子們在朝堂上據理力爭。
楊氏王朝在時,西南節度使叛亂,蘇淳孤身一人前去勸降。
皇帝連下三道圣旨命他回來。
蘇淳給出的答復是:“止,君之仁;受,臣之理。豈有受君恩,而不盡人臣之道者。”
最后,他真的將反叛的節度使勸降,罪臣負荊請罪。
皇帝欽賜匾書,士林風骨。
這樣一位本有機會死后搬入王朝文廟的文壇領袖,居然被如此詆毀。
是可忍熟不可忍!
嘉年說:“書中涉及人物除了蘇淳之外,還有他的兒子蘇齋,以及江南眾多名人,大部分都是楊氏舊臣。”
這些人在書中所作所為可謂是放浪形骸,極盡斯文掃地之事。
楊姒氣得胸口劇烈起伏。
姜芝說道:“我們還打聽到,荃州境內某些世家子弟,都被官府以誹謗朝廷之罪拘押起來,近幾日就要問罪懲處。”
楊姒冷冷說道:“他們是沖著我來的。”
他們才剛到荃州不過幾日,城內就發生這么多變化。
說跟她沒一點關系,沒有人會信。
有些跟盧高岳達成幕后交易的人,為了救自己的兒女都在暗中竭力尋找楊氏公主的下落,希望能將功折罪。
對他們來說,王朝更迭不重要,重要的是家族香火不能絕了。
清秋說:“是陷阱,故意引我們往里跳。”
楊姒自己也清楚。
她在考慮要不要去見蘇淳一面。
嘉年說道:“別忘了你娘的愿望是什么,你要等的人也沒到,此時不宜輕舉妄動。”
楊姒沉默的低著頭,說道:“我知道。”
她的內心同樣糾結。
她說:“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嘉年四人出去。
清秋問嘉年:“她會不會一個人去找蘇淳。”
嘉年說:“不會,她沒那么傻。如果換做是我來做這件事,肯定會派人暗中盯住蘇家,一旦有陌生人敢去拍門,就地抓捕。”
姜芝猶疑道:“那我們?”
嘉年說:“我們如果在這個時候幫楊姒跟蘇淳見面,就等于徹底站在了邯曲國的對立面。勾陳洲的第三大王朝,不缺錢買我們幾個外鄉修士的命。”
“而且國運因果這東西,沾上了就沒那么容易斬斷。一旦楊姒復國,將來打仗死了多少人,這些因果多多少少都會落在我們頭上。”
清秋泄氣又有些生氣。
“就如此不爽利!”
嘉年無奈道:“山下又不只是打打殺殺。”
……
……
蘇齋因為伙同其他人造謠生事,誹謗朝廷,被抓了起來,蘇淳也被牽連進去,被帶到衙門問話。
負責問話的官員對蘇淳十分客氣,就像是走個流程一樣,不到一天,蘇淳就被放了出去。
但二兒子蘇齋與其他年輕人還被關在牢里。
有人希望蘇淳能出面去為他們求情。
蘇淳答應下來,給刺史上書。
刺史不回信,他就親自去刺史府遞書。
馬車剛停到門外,蘇淳下了車讓人通報刺史,就說蘇淳拜訪。
結果走出刺史府的人,是他的兒子,蘇陽。
蘇淳瞪大眼睛:“你在這兒干什么?”
蘇陽笑說:“兒子是朝廷的宣義郎,當然要來刺史府點卯掛單。”
“你!你難道忘了我跟你們說過什么嗎!不許入仕!”蘇淳指著兒子的臉,言語嚴厲。
蘇陽笑說:“父親別生氣,如果沒有我,您也不可能這么快就被放出來。好了,快回家吧,過幾日弟弟也就回去了。”
“那其他人呢?”蘇淳問道。
“他們啊。”蘇淳換了一副冷漠面孔,說道:“他們誹議朝政,污蔑地方大員,當受國法懲處。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這是您教過我的。”
“我!我……”蘇淳看著長子溫醇的笑臉,身體不住的顫抖,一口氣沒上來,氣昏過去。
“老爺!老爺!快來人啊!”馬夫連聲喊叫。
蘇陽連忙扶住父親的身體,疾聲喊道:“來人啊,把我爹抬進去,請城里最好的醫生醫治。”
“大少爺,您!”馬夫知道蘇淳此生最恨邯曲的官,拼了命的阻攔那些人去碰老爺的身體。
蘇陽說:“你難道忍心看我爹死在這兒?”
“我……”馬夫進退兩難。
蘇淳被抬進刺史府。
大夫看過之后,在蘇淳醒來之前,蘇陽派人將蘇淳送回家。
蘇淳醒來,聽到馬夫的復述,登時紅了眼眶,痛哭流涕,捶胸頓足。
“我一生清名,都毀在那個逆子手里了!”
他很清楚這些事落在外人眼中,會是什么樣。
蘇老爺是被當官的兒子抬進刺史府,又被官府的馬車送回的家。
蘇老爺的長子在朝廷當官,能輕松出入刺史府,還能左右朝廷抓捕什么人。
一時間,那些兒女被抓的世家大族們連忙拜訪蘇老爺。
蘇老爺一個都沒見,他病了。
又過了幾日,蘇齋一瘸一拐,鼻青臉腫的走了回來。
聽說是在牢里,被同齡人打斷了腿。
“他們說父親您是老不羞,說您為了給大哥鋪路,暗中勾結朝廷,禍害楊氏舊臣。孩兒氣不過,就跟他們打了一架。”
蘇淳一把掀開被子,如一只炸毛的老獅子,瞪起雙眼。
“你沒有大哥!從今日起,將蘇陽革出族譜!不再是我們蘇家的人!”
當蘇淳的決定傳遍荃州之后,再沒有人登門。
但街上人看蘇府走出來的人的眼神,都像是在看路邊的野狗。
什么革出族譜,不過是欺騙世人的障眼法。
只要蘇陽能在朝廷中平步青云,回族譜不是早晚的事兒。
曾經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的蘇府,一時間變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狼窩。
舊世家們懷疑是蘇淳出賣了他們,明里暗里派人到蘇府中打探情況,弄得府內上下人心惶惶。
一個夜晚,楊姒孤身走出客棧大門,朝著一個方向走去。
腳下道路的盡頭,是蘇府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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