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三國之銀狐 > 第六十四章 古今價值觀
  襄陽的天氣陰沉沉的,初冬十月,到了午后就下起了小雨。

  淅淅瀝瀝的雨點打在屋檐上,發出叮叮當當的響聲。

  眾人坐下后互相攀談,王粲主動問龐統道:“龐統,此次你北上潁川尋訪司馬德操先生,所獲如何?”

  龐統就說道:“德操先生很有學問,我與他探討了很久,甚至在他住的地方搭建了草廬,常與他交談,收獲非常大,幫我解決了很多學業上的疑惑。”

  “那他對于天下大勢怎么看?”

  王粲問道。

  龐統納悶道:“仲宣先生怎么對天下大勢感興趣了。”

  “我家人都在北方,心中擔憂啊。”

  王粲找了借口。

  其實他是真不喜歡荊州,歷史上他作了好幾首詩,表達了對客居荊州的無奈以及對家鄉和北方的向往,所以最近聽說劉協回了洛陽,想知道天下會不會太平,自己什么時候才能夠回北方。

  龐統還未說話,沈晨就搖搖頭道:“仲宣兄長就別想著回北方了,至少十年之內,北方不會安寧。”

  “可是天子都已經到了許昌。”

  王粲辯解道:“如果天子能夠勵精圖治的話,也許很快就會平定河南,劉使君前幾日就上表供奉,也許天子詔令過來,使君大軍就會北上幫天子掃清四方不臣。”

  劉表自己就是個不臣,還會去幫劉協?

  沈晨心中冷笑,但這種話肯定不能亂說,便說道:“兄長不會真以為天子有實權吧,曹操此人乃亂世之奸雄,所謂奉迎天子,不過是挾天子以令諸侯罷了,當年張儀沒有完成的事業,已經被他曹孟德做到了。”

  挾天子以令諸侯?

  眾人互相對視,這個操作其實并不是曹操發明的,而是戰國時期的張儀所創。

  《左傳》記載,當年張儀向秦惠王建議,從關中出兵洛陽,抓住周天子,再利用周天子的權威向天下諸侯發號施令,此謂之“挾天子以令諸侯”。

  不過秦惠王另外一個大臣司馬錯卻持反對意見,他認為去劫持周天子容易引起天下諸侯的公憤,必然會被他們聯合起來一起討伐,所以沒有必要擔上這樣的惡名,應該先消滅蜀國,占據蜀地強大自身,再圖謀整個天下。

  而最終秦惠王選擇了司馬錯的建議,出兵伐蜀,攻占了巴蜀之地,后來經過李冰父子建造都江堰,自此四川有了八百里平原,秦國因此才漸漸強大,等到秦始皇時出兵掃六合,一統寰宇。

  所以張儀的挾天子以令諸侯其實是一個失敗的計策,但正所謂此一時彼一時。同樣的計策在某些特定的條件下才能發揮出奇效,像如今曹操用起來,就很成功。

  然而王粲卻覺得沈晨的話是錯的,搖搖頭道:“曹操也算是官宦之后,世食漢祿,怎么會如此違背人心呢?難道不怕天下人討之?”

  “所以這就需要偽裝。”

  沈晨說道:“曹操不是打出了奉迎天子的名號嗎?可大家想想,天子現在人在許昌,兵馬全都被曹操掌控,身邊俱是曹操的人,嘴上說著奉迎,實際上就是為了控制天子而已,諸位難道看不出來?”

  “這不過是阿晨你的猜想罷了,至少我沒有看到曹操現在正在逼迫天子什么,難道就因為兵馬全部被曹操掌控,就說明天子也被掌控了嗎?”

  王粲還是持不同意見。

  沈晨想了想就說道:“自然不是,只是如今天子外無強援,內無兵馬,手中權勢,如何能彰顯出來?還不是曹操說什么,他就聽什么,這難道不是挾天子以令諸侯嗎?”

  王粲笑道:“當年周公秉承權力,在成王長大后就還政于他。博陸侯在宣帝年幼時掌權,等宣帝成年之后,也將權力交了出來,難道在天子年幼的時候,不應該由大臣輔佐嗎?這本身就是很正常的事情,沒什么稀奇。”

  漢朝的時候周公和霍光地位還是非常高的,別看霍光死后家族被滅了,可問題是漢宣帝并不是因為霍光權傾朝野而把他滅族,是因為他老婆和子女不爭氣,非得搞事才被劉詢滅掉。

  包括劉詢自己,以及整個兩漢時期,所有皇帝對霍光都非常尊敬,漢宣帝做麒麟閣功臣,霍光排名第一。漢成帝、漢平帝時,都對霍光有祭祀和封賞。

  因此當時稱贊那些雖然權傾朝野,但卻非常賢良的人,都是把周公和霍光放在一起舉例。

  當然。

  他們兩個人的反義詞,基本就是王莽、董卓,后來還得加個曹操。

  沈晨也笑道:“我覺得看待一個人應該論跡不論心,兄長以為曹操是周公霍光,卻不知道他是王莽董卓。試問周公和霍光,會屠戮自己治下數十萬百姓嗎?周公和霍光,會肆意殘殺名士而逼反兗州豪強嗎?賢良的人內心可能會殘暴,但殘暴的人,內心一定不會賢良。”

  王粲一時沉默,倒不是被沈晨辯倒,而是考慮到沈晨從徐州過來,可能確實是看了太多慘景,所以才對曹操的看法有失偏頗,就不太想在這個問題上跟沈晨辯論。

  見場上氣氛有些尷尬,徐庶就說道:“既是論跡不論心,也應該以后再看看,沒必要這么早下定論吧。”

  “難道諸位覺得曹操的暴行還不夠說明一切嗎?”

  沈晨很是納悶。

  王粲輕聲說道:“人或許會殘暴,但也會改變,誰又能知道他是什么樣子的呢?也許當時對于曹操來說,屠戮徐州,也是不得已的吧。”

  徐庶也說道:“是啊,是挾天子以令諸侯,還是奉天子以討不臣,將來再看便是,這事就不聊了。”

  “那......好吧。”

  沈晨頭一次吃癟,與王粲相處那么久,還是第一次見他這么固執己見。

  他轉過頭看向別人,卻發現包括龐統在內,眾人都是一臉平靜的表情,似乎沒有任何一個人肯定沈晨的意見。

  在這一瞬間,沈晨腦子里想了很多。

  他很難理解,為什么這些人對于赤裸裸的屠殺會選擇視而不見。

  腦中思索了很久,忽然想起了王粲曾經寫過的那首《七哀詩》,那些描繪亂世景象的詞句,句句都是答案。

  沈晨終于明白了原因,一時間有些哀傷,內心深處不由得輕輕嘆息了一聲。

  原來是這樣啊。

  他心想。

  這就是古今價值觀的不同。

  當年王粲從長安來荊州,看見一個女子把嬰兒丟在草叢里,如此慘狀可謂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可王粲呢?

  他的選擇是側頭不去看,然后坐著馬車心安理得地離開。

  要知道王粲雖然是去荊州避禍的,可并非普通人,他爺爺和太爺爺都是三公,門第顯赫,家財萬貫。

  這樣一個大人物,隨便發點善心,給底層女子一點錢財和食物,也許就能把嬰兒救下來。

  可他卻沒有絲毫幫助女子的意圖,到了荊州就立即寫了一首《七哀詩》憂國憂民。

  就好像后世某個中東國家戰亂,某個有錢的公子哥坐著私人飛機,去了那個國家轉一圈,看到無數悲慘景象。

  然而這位公子哥卻并沒有選擇出錢出力幫助那些凄慘的百姓,而是拍了很多照片,回頭就發朋友圈說:“大家看,這個國家的孩子真可憐。”

  聽上去有些諷刺。

  可對于當時的人來說,卻并不算什么。

  因為他們是上層人。

  他們只是覺得這樣的戰亂很苦。

  至于底層百姓水生火熱,一句話,關我屁事。

  曹操屠城也是如此。

  后世人出生于和平年代,又曾經耳濡目染,對倭寇的暴行非常憤慨,所以見今觀古,認為曹操屠城是不對的,沒得洗。

  但對于當時人來說,卻認為這并不算什么。

  即便是屠殺了,他們也不會對曹操產生太多的負面看法,頂多是覺得這個人殺戮過重了些。

  甚至就連荀彧這樣的謙謙君子,也只是委婉地告訴曹操不要征討徐州了,并沒有對曹操屠殺百姓的事情做太多的評價。

  歸根到底,在漢朝士人眼中,底層百姓,連根草都不如。

  唐宋以前權臣無數。

  可唐宋之后呢?出過幾個權臣?

  就是因為唐宋以前,朝政都被世家門閥把持。

  沒有科舉制,底層百姓永無出頭之日。

  包括漢、三國、魏晉南北朝時期,都是皇帝和世家豪族之間的斗爭,那些頂尖世家豪族,才有資格與皇帝對壘。

  像晉武帝司馬炎,也算是開國皇帝了,曾經滿懷期待地問群臣自己是個什么樣的皇帝,然后立即被臣子們懟得頭皮發麻,說他連漢桓帝漢靈帝都不如,是個無能昏君。

  結果司馬炎屁都不敢放。

  這事要是換成清朝試試?早被清朝皇帝拖出去砍了。

  所以這些所謂的名門世家哀嘆的其實不是這個亂世,也不是對底層百姓的憐憫。

  而是由于亂世到來,他們世家豪族的權力不在。

  王粲懷念的,是他爺爺和太爺爺當三公時期家族鼎盛的風光。

  他迫切地希望朝廷能夠平定叛亂,然后借著祖輩余蔭,回到朝廷擔任官職,重現家族聲望。

  至于底層百姓的疾苦,還是那句話。

  關他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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