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三國之銀狐 > 第六十五章 既生嘉,何生晨
  沉晨執白先行,下了很常規一手右邊高位。

  郭嘉也很快貼了一手。

  二人隨手下了十多步,沉晨問道:“令君既然有疑惑,為何還不問呢?”

  郭嘉沉吟道:“嘉是有不解,按理來說,從荊州去漢中路途何止千里,孫權六月發動襲擊,為何八月黃忠就能抵達?”

  沉晨在自己原有棋子斜上小尖一手,然后說道:“路途是很遙遠,但有大江順流而下,日行千里。”

  郭嘉回了一手尖頂,問道:“但是從荊州送信去漢中,應該至少要一月的時間吧。”

  “是啊。”

  沉晨看著棋盤思索,點點頭道:“你們在想,六月孫權發動襲擊,至少要到七月份主公才能得到消息,再從漢中派人前往江州,也得一個月。”

  “嗯。”

  郭嘉嘆息道:“我推算你們的船只都在荊州,無船可用,再從江州走陸路到江陵,要十一月份去了。就算你們有船,還得組織糧草、軍械、物資,總該九、十月份到才對,為何......”

  “為何援軍提前了兩個月是嗎?”

  沉晨笑了笑,他找到一處妙手,便把棋子放了下去,說道:“是不是很超出你們的意料之外?”

  “是很超乎想象。”

  郭嘉盯著那處棋子落點的位置,稍微思索了片刻,手中拿著的棋子在猶豫是上頂,還是下擋,嘴里說道:“除非你們早就有所準備。”

  “如果說早在三四年前,我們就猜到孫權可能會偷襲荊州,你會怎么想?”

  沉晨反問。

  “啪!”

  郭嘉指尖輕抖,捏著的那枚棋子竟落在了棋盤上。

  按照規矩他已經輸了。

  但沉晨卻幫他撿起那枚棋子,又放進了他手中。

  “咳咳......多謝。”

  郭嘉把那枚棋子放回棋簍里,取出絲巾捂嘴咳嗽了幾聲,臉色更加蒼白了。

  沉晨也沒有做別的事情,就一直等著他。

  過了片刻他平復了一下心情,將嘴角咳出來的一點血絲擦掉,又飲了一口茶水,才重新摸了一枚棋子,放在了下擋的位置,說道:“三四年前你們就覺得孫權會偷襲荊州?”

  “當然。”

  沉晨點點頭:“他除了偷襲荊州之外還能干嘛?北上他打得過曹操嗎?反正曹操沒有水軍消滅不了他,我們有水軍,才是他唯一的威脅。”

  “那孫權使出的那些麻痹你們的手段?”

  “同樣也是我們麻痹他的手段,他讓他妹妹孫尚香嫁給主公,我們不知道泄露了多少假消息讓孫尚香送回去,另外還要多謝曹操。”

  “多謝魏王?”

  郭嘉稍稍思索,苦笑道:“多謝魏王在涼州幫孫權提供了假消息?不過話又說回來,涼州劉備那些兵馬又是哪來的?”

  沉晨并了一子,然后說道:“是馬超征調來的羌人和氐人,你知道的,他在西涼羌氐中威望很高。”

  “原來如此。”

  郭嘉這才明白了緣由,苦澀道:“你們三四年前,就已經在為孫權進攻荊州做準備?”

  沉晨說道:“孫權要是固守江東,我們還真拿他沒什么辦法。他占盡地利,即便我們有水軍,也很難突破大江天險。只有把他引誘到荊州,開門揖盜加上關門打狗,才能覆滅江東。”

  “看來你們很快能得到揚州了。”

  郭嘉定了定心神,現在總算是明白了為什么黃忠的援軍會比自己之前預料的那樣,提前兩個月到荊州,原來劉備集團早就有了布置。

  從目前的形勢來看,孫權大抵是完了,主力盡覆滅在荊州,江東的國力和戰爭潛力耗盡,再難以組織抵抗。

  那么接下來還是要看他們曹魏集團的能力了,如果能在南陽戰場取得勝利,并且穩固南陽局勢,把地盤占領,削弱荊州實力的同時,擴充自己實力,也許未嘗不能出兵江東,與劉備爭一爭揚州。

  “讓我猜猜你在想什么。”

  沉晨看著棋局,雙方已經打了四十多步,布局階段接近尾聲,即將進入中盤,他又下了一枚棋子,說道:“你在想,只要能固守住南陽,即便孫權覆滅了,你們也是可以和我們在江東爭一爭是嗎?”

  “是的。”

  郭嘉含笑道:“南陽人口百萬,且是荊州主要糧草、士卒來源,缺了南陽,即便你們贏了,亦是元氣大傷,為何我們不能爭江東?”

  “夏侯惇呢?不要了?”

  沉晨反問。

  “前將軍.....咳咳.....前將軍自能堅守。”

  郭嘉咳嗽道:“孫權的國力雖然被耗盡,但你們兩面作戰,國力亦已經被拖垮,我覺得在前將軍被攻破襄陽之前,你們的后方應該堅持不住了才對。”

  沉晨笑了笑道:“那可不好說,主公治國,以打壓世家豪族,發展民生國本為主。多年經營下來,荊益之地糧草充沛,倉稟富庶。反觀曹操,世家豪族遍地,膏腴沃土皆由世家大族占據,百姓能得幾分?你們后方的叛亂,應該不少吧。”

  郭嘉嘆息道:“將軍是怎么知道的?”

  “陸渾民孫狼,關中人鄭甘、盧水胡、王照,汝南人王福,還有陳都以南大別山、伏牛山等盤踞的無數賊寇,皆在這些日子向我投來書信,遙受我印號,愿意為我支黨。”

  沉晨拋出一個炸彈。

  郭嘉愣了愣,隨即說道:“些許小患,魏王很快就能平定。現在你該擔憂不能擊退我們,南陽盡失,如何該向劉備交代。”

  “擊退你們易如反掌爾。”

  沉晨澹澹地道:“等我覆滅了夏侯惇,甘寧黃射那邊剿滅了孫權,調集二十萬大軍北上,你這區區數萬人,不談笑間灰飛煙滅?”

  “是嗎?”

  郭嘉笑了笑沒有說話。

  二人頃刻間已經進入中盤,雙方互相布局,棋子已經下到了七十余手。

  在對弈的時候,郭嘉不時咳嗽,臉色也愈加蒼白。

  有時甚至還咳出血絲,嘴角猩紅。

  見此情形,沉晨說道:“令君身體不適,何不回營休息?”

  “無妨。”

  郭嘉擺擺手:“嘉的老毛病了,年年以為自己要死,但年年卻還活過來,真不知道嘉的壽歲會到幾何啊。”

  沉晨笑道:“令君還是要保重身體才是,夏侯惇現在被我困在城里,沒有船只出來,你們的兵馬數量不及我,正面與我交戰,夏侯淵如何是我的敵手。萬一敗了,令君心力憔悴,豈不是危矣?”

  郭嘉目光看向沉晨身后的荊州大軍,亦是微笑說道:“將軍號稱兵馬十萬,但我觀此地好像不足五萬之數,征西將軍帶了六萬大軍過來,莫非將軍身后亦有伏兵。”

  “令君知道就好。”

  沉晨點點頭。

  雙方又對弈了三十四合,已經一百二十余手,很快就到中盤尾聲,接近官子階段。

  】

  郭嘉嘆道:“將軍棋風,確實詭譎啊。”

  “令君棋藝高超,我之前布置的一個陷阱,令君明明看出來了,為何又要往里面跳呢?”

  沉晨頗為不解。

  郭嘉的棋藝比他高明許多,雖然他執白先行占優勢,但這種優勢早就被高超的棋藝化解。

  但到了中盤的時候,明明看到了陷阱,郭嘉卻還是要往里面跳,令人費解。

  郭嘉笑道:“這荊州不就是將軍布置的陷阱嗎?如今套住了孫權,也套住了前將軍,我天下大勢看不透,哪怕看透棋局,又有什么用呢?”

  沉晨點點頭:“原來令君是在按照荊州的情況來布的局,但目前來看,雖然中了我的陷阱,但我也只是右下角占優,其余地方卻是先生占優,令君的意思是,你們無非損失了孫權夏侯惇而已,還能占領南陽,與我們爭奪江東?”

  “難道不是嗎?”

  郭嘉反問。

  沉晨納悶道:“令君真讓人不懂啊,夏侯惇那四萬多人,說棄就棄。且還是曹操手下第一大將,他沒了,你們覺得這區區數萬人,能在南陽抵擋住我?”

  “將軍不若拭目以待。”

  郭嘉含笑道。

  “我明白了。”

  沉晨忽然做恍然大悟狀。

  郭嘉手中捏著棋子,低眉目光看向棋局,隨口問道:“將軍明白了什么?”

  “我明白了令君在這里是與我拖延時間,好讓夏侯惇撤離對嗎?”

  沉晨說道。

  郭嘉駭然抬起頭,目光死死地盯著沉晨,一言不發。

  右手食指和中指捏著的棋子竟開始抖起來。

  隨后他故作鎮定道:“襄陽為南州重鎮,前將軍糧草足備,為何要撤離呢?”

  “前些日子暴雨,我是不信夏侯惇城中糧草沒被淹沒。”

  沉晨微笑著示意道:“令君,該你下了。”

  郭嘉只覺得胸口一悶,強撐著把手中顫抖的棋子放在了一處。

  沉晨皺眉道:“令君這一子,卻是招俗手啊。”

  “局勢大抵還是能撐得住。”

  郭嘉忍著吐血的沖動,將涌上喉間的鮮血咽了下去。

  “若我告訴令君,傅方投降我了呢?”

  沉晨又拋出重磅炸彈。

  “噗嗤!”

  郭嘉終于堅持不住,噴出一口血來,鮮血沾染了棋盤。

  “先生,先生!”

  兩個童子大驚,連忙上前扶住郭嘉。

  沉晨看了看棋盤,隨著郭嘉兩招俗手下去,情況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原本棋藝雖然平平,可至少平穩,沒有漏太多空檔。

  現在郭嘉的局勢,全是漏招和破綻。

  這棋。

  已經沒必要下了。

  沉晨站起身,稍微伸展了一下因為長時間蹲著而不太舒服的腿部,說道:“扶令君回去吧。”

  說著回到玉雒身邊,翻身上馬,揚長而去。

  兩個童子連忙抱著郭嘉匆匆忙忙往回跑,那邊夏侯淵還以為郭嘉是身體不支,連忙策馬過來詢問道:“令君怎么回事。”

  郭嘉陷入昏迷之中。

  見此情形,夏侯淵也只好命令撤兵。

  仗還沒開始打,曹魏地位崇高的尚書令就已經倒在了陣前,這對于軍心打擊來說,是巨大的,顯然已經很難再和敵人交戰。

  但他六萬人撤兵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他這邊剛下令撤退,沉晨那邊就發起進攻的號角。

  曹軍丟盔棄甲,一路敗逃。

  沉晨追殺過去,斬千余人,俘虜四千余眾,將斷后的敵將張順斬殺。

  夏侯淵大敗而歸。

  是夜。

  偃城城中,郭嘉才艱難蘇醒過來。

  床邊夏侯淵、徐晃、臧霸等人都圍攏著。

  見他醒來,夏侯淵埋怨道:“令君身體本就不好,非要上去與那沉晨對弈做什么,在兩軍陣前令君吐血,軍心士氣跌落至谷底,以至于讓我們大敗。”

  郭嘉艱難說道:“將.....將軍,撤兵,撤回河南。”

  “什么?”

  夏侯淵大怒道:“令君這是什么意思?”

  郭嘉苦澀道:“傅方投了沉晨,前將軍.....前將軍已經救不回了,前將軍覆滅之后,沉晨主力北上,若不撤回河南,要全軍覆沒。”

  “這.....這......”

  夏侯淵徐晃臧霸等人都是大驚失色,全都是不敢置信。

  過了好一會兒,徐晃才問道:“令君,是怎么知道這個消息的?”

  “沉晨說的。”

  “沉晨的話豈能相信?萬一是誆騙令君的呢?”

  夏侯淵皺眉道:“不管怎么樣,也得先派斥候去打探一下消息才行,我已經令人去接應元讓,應該很快就有回信,先耐心等等吧。”

  “唉......”

  郭嘉長嘆一看氣,他已到彌留之際,艱難說道:“嘉死不足惜,可若是失了前將軍.....魏王那邊......希望將軍以大局為重。”

  “我不會撤兵的。”

  夏侯淵咬牙道:“沒有元讓消息之前,我絕不撤兵。”

  “沉曉卿.....”

  郭嘉見他頑固,便已不再勸說,雙目呆滯地看著天花板,聲音已經越來越微弱。

  “當初嘉為魏王定計,引誘孫權偷襲荊州。”

  “卻不料沉曉卿在數年之前,就已經提前識破并且布局。”

  “以荊州為棋局,以襄陽為誘餌......好大的氣魄,嘉遠不及也。”

  “可悲,可嘆......既生嘉,何生晨呀。”

  說到了最后,郭嘉緩緩閉上了眼睛。

  他的身體已經很差,若是在后方繼續調養一段時間,或許還能久活一點。

  但這次到了陣前,發現不管是幾年前自己的定的計策,還是如今掩護夏侯惇撤退的計策,都被沉晨識破,難免氣絕攻心。

  就像是壓倒駱駝最后的一根稻草,郭嘉病死了。

  看著他慢慢氣絕。

  徐晃臧霸等人連忙上去呼喚。

  唯有夏侯淵雙目猩紅,握緊了兩只拳頭。

  在元讓的消息沒有到之前,他絕不撤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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