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甚獨 > 第32章 第 32 章
  車下,還算有路,只是車轍里不少草石土塊,倒是夯實的路中間依舊光禿禿的。

  步行了兩盞茶的功夫,縈芯就在道邊遠遠的看見一個破敗的村莊。

  縈芯駐足細看,初陽下,斷壁殘垣上綠植滿滿,連村頭似燒過的老樹都發出新枝。青鳥鳴飛,一片欣欣向榮。

  “走罷。”阿耶叫她。

  “這村叫什么?”縈芯走到阿耶身邊問。

  阿耶和趕車的阿登都看向阿酒,阿酒想了半晌,說:“阿酒不知。”

  走過荒村,就是一片平坦的荒草地。地里還有幾處能看見當年耕種的溝壑,其他都是一片跟縈芯差不多高的野草,偶有幾處還長出小樹。

  玉玦山溪流出山脈后在此形成一個小瀑布,經年沖刷,瀑下自然形成一個小水潭,然后順著地勢,匯入遠方看不見的溫涼河。

  縈芯讓阿耶把她舉到牛車頂,舉目四望,有山有水有平地,她開始喜歡上這個地方。

  這片平地也就玉玦山坳一半兒大,但因著周圍多有山脈,費縣其實平整的地段不少,縣里人口不是那么多,附近好地已經足夠縣內家族霸占,不然這地方還真留不下。

  “阿耶。”縈芯低頭喊他,“這地不錯,咱家買了吧。”

  阿耶望著小小飛瀑,說:“好。”

  回到家,阿功送上范生的拜帖,說明天要來。

  縈芯找來七婆一問,才知他家派來學手藝的廚子自認已經學得差不多,端午當天,他家就要開始上新菜牌了。

  想來范生明天就是通知縈芯來的。

  轉天縈芯家吃過早飯,范生提著一串“角黍”來了。

  因著契約是跟縈芯簽的,她也沒再避開,由阿耶在邊上看著,跟范生談論了一些上新的事情。

  范生好奇這寒門家的女兒是怎么生出來的,怎么自己女兒這個年紀的時候就只知傻吃憨睡?

  縈芯好奇別人家的粽子包的是啥,也不客氣,當著范生的面兒就開了一個。

  因著兩家都還在孝期,里面就只有糯米或者大黃米。而且糯米只用水泡發,沒特別預制過,四角都泄了。

  時人吃角黍,窮人當飯就粗鹽或者咸菜,有錢人就糖,縈芯就自家的桂花蜜和棗泥醬。

  范生一邊腹誹“寒門”會吃,一邊跟著吃了一個。心想,這兩樣甜醬也得學!

  縈芯吃完,想了想,跟范生說:“……怎么你家廚子沒跟七婆學做角黍?”

  范生一愣,角黍也就是包點各種豆子、棗子,還能怎么做?

  縈芯就讓阿月去廚下拿了一個自家做的出來,給他吃。

  范生打開,也是糯米的,但是有些發黃,而且不知是火候還是什么問題,整個角黍打開后四角俱全,晶瑩剔透。

  再一吃,緊實彈牙,自帶微甜。

  范生感覺四十多年的角黍白吃了!

  “明日就是五月初五……”范生用筷子指著剩下的半個,希冀的問小小合伙人。

  “來不及了牙。”縈芯小手一攤,“反正說好了每季出個新吃食給你,現在這么熱,這個涼食正好,那就再教你做個竹筒飯吧。”

  “好好好!”雖不知小娘子的竹筒飯是什么樣的,但有這角黍打底,想也差不了,這才扶著飽脹的肚子回了家。

  時人端午若不回鄉祭祖,就只放假一天。

  范生初四晚上給縣里老饕下了請帖,言說,初五下午要開個品鮮會。

  收帖的老客一問下仆,“品鮮會是甚?”

  下仆說,就是去他家最老的食肆嘗嘗新菜。

  這年代的人最喜新鮮事物,接受度很高,自然高高興興的去參加。

  到了店里,立刻就發現原本圍著四墻掛著的老菜牌,都掛到了西墻,另有幾個同樣的新菜牌稀稀落落的掛到對面東墻,就是價格翻了三倍。

  來客們都是東西觀望,熟識的互相詢問,這開了近百年的范家食肆莫不是要漲價三倍?瘋了?

  范生眼看著要出孝了,便穿了一身寶藍色的素服,紅光滿面的在外接客。

  待到客全,他站到店中央,先給大家團團一揖:“本來范某現在不當行宴,多謝各位老客賞臉,范某多有怠慢。月前范某得一高人指教,得了幾樣珍饈食方,原想除服再填到菜牌上。

  但范家食肆經營七十八年,家父自小教我,范家全賴老客供養。是以范某不敢讓食客久等,廚上大師傅一學成,立時就請各位老客前來一嘗。”

  范家本就是坐地戶,又是商家,來客們也不是很深究他孝期行宴,自然沒人說不好聽的,只一徑點頭,起哄。

  最靠里的一桌前有屏風擋著,里面影影綽綽坐了五六個,都是常來的世家子弟,還有跟著族兄來看稀奇的孔家小胖子孔伯淵。

  因有屏風遮掩,同席的也都是熟人,干喝茶也沒個茶點,都不耐煩聽個商人叭叭,互相斯見、聊天。

  “范某也不多說,嘗鮮會這就開始。咱們一道一道上,若是列位吃得好,這菜就當場掛牌,以后就是范家招牌。倘您吃的不合意,待范某除服,定然另置一場大席,以酬老客。”

  范生朗聲說完,沖著后廚一招手,“上菜!”

  “好!”

  “好!”

  “范大郎大氣!”

  除服后請席,自然是大魚大肉。來客雖然不一定差這點子吃食,但也很開心,大多高聲應和。

  跑堂的伙計們聽了東家的喊,手臂托著好幾盤子小菜,小跑著進來,挨個給食客們上菜。

  現在大多都是分餐制,是以盤子都不大,菜只掌心那么一撮。

  有食客一看,問邊上熟人,“這是甚?”

  熟人提著就夾,“豆芽!”

  適時,范生朗聲介紹道:“今日端午,范家供以二涼五熱二甜一湯,六葷四素十道珍饈!頭道涼菜乃是千針銀芽!”

  其實就是醋拌豆芽,東西墻上都有,但沒寫這么騷包的名字,眾人以為只是噱頭,心里訕笑著吃了一口。

  不少人合計著,改個名字就敢翻三倍?初吃也沒什么,只是比以往少些土腥味,更肥厚清脆一些。

  “不對!”一口咽下,有那舌頭靈敏的攔住要放厥詞的同行,趕緊再吃一口。

  豆芽去了頭尾,只留中間銀白,卻不知如何操作竟將內芯掏空一線,酸香開胃的拌汁融入其中,更顯清脆鮮美。

  原還有些嗡嗡的堂內,安靜了許多。

  “黃豆多養一兩天,掐頭去尾時自可帶出芽內老芯。”屏風里,小胖子伯淵的族兄就是個有見識的老饕,他夾著一顆豆芽仔細看過,說出關竅。“豆芽自然更加爽脆入味,全無土腥。”

  周圍人因為安靜下來,自然能聽清他說的話,都看向范生。

  范生大大方方認下,“不愧是孔家郎君,果然見識廣博。”

  “范兄謬贊,不敢說見識。這千針銀芽看似只多一道工序,但其內鮮味恐怕才是秘訣!”花花轎子人抬人,這位孔家老饕跟范生也是老相識。

  “哈哈哈,孔郎君品此菜,可還順口?”范生笑問。

  “順口順口,酸香咸鮮,胃口大開!”話畢,孔郎君又吃一口。

  聽他二人來回,許多客人都已光盤。

  粗吃是鮮脆的口感明顯,越吃越覺口舌生津,食欲大開!

  范生還呱噪,“列位吃得如何?此菜可堪上牌?”

  許多熟客起哄道,“堪得堪得!莫要廢話,上菜上菜!”

  原價十幾錢的拌豆芽,三倍也買得起,在座的也沒難為他。

  看熱鬧的伙計趕緊去端下一道菜。

  趁著這個功夫,范生從柜臺上拿起一個新菜牌掛到東墻空處,上書“千針銀芽”,價格竟然又翻一倍!

  核著跟東墻上已有的“醋淋豆芽”三倍版還不是一個菜?

  幾個伙計腿腳麻利,又給眾人上了一道涼菜。

  金黃醬汁上點點碎綠,裹著兩個去皮去蝦線的嫩紅蝦球,自有青芥的辛香沖鼻。

  “第二道涼菜——金玉寶珠!”隨著范生介紹,眾人夾起一個送進嘴里,然后就美了。

  這醬汁跟青芥太合了!里面還有點蜜!裹著新鮮彈牙的蝦肉,簡直無法形容。

  如果說第一道千針銀芽還只是升級了做法,這道芥末蝦球真的就是超出眾人想象了。

  嘴快的,兩個吃完,不太好意思刮盤子里的醬汁,只能隔桌問其他人,這黃醬是什么?

  他們都是平民百姓,哪里吃過這樣繁復的味道,其實是問給屏風里的郎君們聽。

  郎君們勉強維持著體面,都去看孔郎君——他可是游學過幾年,見過世面的。

  孔郎君依依不舍的停下筷子,誠實的說:“從未見過。”別說吃了,見都沒見過。

  外面的人聽了就去看范生。他怎么可能給大家解惑,只見眾人全都吃完,又將“金玉寶珠”的菜牌掛到墻上——這價格可不便宜!

  有不太識相的還要問他,他也不得罪客人,只是笑而不語,揮手讓跑堂的上菜。

  第二道菜是菠菜碎厚蛋燒,一人一塊。

  眾人趕緊吃一口,心想,這看著倒是簡單,但是如何這樣厚呢?

  往后都是熱菜,上的都快,連著兩道分別是香菇煨雞片和石板香蔥煎素雞,又給眾人上了一小碗大米飯。

  范生笑呵呵的提醒,“飯只解味,后面還有大菜,可不要多吃哦。”

  這可太難了。

  菠菜碎厚蛋燒也還罷了,那香菇里的雞片不知如何炮制過,嫩滑香美!

  還有那蔥煎不知什么肉的,連著石板一起上來的,上面油珠跳躍,爆發出的蔥香肉香,光聞著就能下飯!

  “這是素雞!豆子做的!”孔家兄弟一見,立刻同聲喊出。

  眾人都夸他倆有見識,頂著油濺的刺痛趕緊吃了一塊,竟然不比那嫩滑的雞片差,更有蔥香沁潤其間,不覺就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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