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甚獨 > 第373章 ..
  負手觀天的張椒回過身,身上只有繡滿經文的道袍卻絲毫不見任何受凍的畏縮姿態,因為久等而落了一頭一肩的雪,反而襯得他膚白唇紅:“侯爺來得并不遲。”

  東萊侯世子順著張椒剛才看的方向望去,“先生今日觀星,可有所得?”

  溫潤一笑,張椒轉身繼續望著厚厚的烏云,聲音縹緲的道:“歲星直沖右執法……太子……日漸明亮……”①

  東萊侯父子對視一眼,其中多少權欲流轉,依舊是定性不足的東萊侯世子繼續問道:“道長今日看那定侯夫人面相如何?”

  “定侯夫人天倉渾圓,壽官清正②,骨細齒齊,通身紫氣環繞,真是大貴之相!”張椒說著,又轉回身,對著父子二人好似恭賀一樣,拱手一禮。

  隨著張椒的話,東萊侯世子越發激動:“那就是她了?”

  滿心以為能得到確切答案的東萊侯世子看到張椒緩緩搖頭,遲疑的看向他阿耶。

  東萊侯笑容未淡,只問:“還是得要六柱才能確定么?”

  張椒還未答,東萊侯世子急了,“那不是得把她納為側室后才能知道,她得明年年中才能除服呢。就不能快點么?要不我派人去她娘家偷紅冊吧?”

  一個世子的側妃,說白了還是妾,不需要走六禮。東萊侯府自然只有進門的當天才能拿到側妃的生辰六字。

  “世子不要急。只要她是,在下保證,該是你的,就是你的。”無奈的看著東萊侯世子,張椒心道:得虧你還有點理智,沒妄想去顧氏偷婚書看看。

  胖乎乎的東萊侯也安撫道:“兒啊,莫急。我等既然已經應命回了都城,往后自然都是水到渠成。”

  “阿耶,兒能不急么!萬一不是她,阿耶的孫兒豈不是又要晚上許久才能降生。”東萊侯世子說著,又轉向張椒:“道長既然能讓家父提前入都,肯定也有辦法讓某提前生下兒子的吧!”

  張椒沉吟幾息,“在下的確有個法子可以試試,只是……有悖于道家規矩……”

  不等他說完,東萊侯世子急問:“什么辦法?”

  “除了顧氏和李氏,當初給兩家算婚期的人,也許還記得定侯夫人的六柱。”

  他說完,東萊侯世子奇道:“已經快兩年了,不說當時測算的人還記不記得,道長怎知是誰給他兩家合的六柱?”

  “彼時是小顧侯一直替先定侯走的五禮,只消確定他是在費縣找的人,那肯定不會有第二處。”

  張椒說的斬釘截鐵,東萊侯思索片刻,眸光一閃:“若是費縣,自然是抱真觀的窺天卦!”

  “既沒算出先定侯服不住定侯夫人的命格,可見先定侯的運道不足,非是窺天卦的有緣人。”張椒先給同為道門的抱真觀主算了個望門寡的婚期挽尊,然后道:“家父與那觀主有舊,若世子著急,在下便親去費縣,替世子問詢一二吧。”

  他倒也沒說死肯定能打聽到,除了怕那觀主已經忘記了,更怕那觀主不松口。畢竟不外傳信眾的六柱是道士最基本的職業素養。

  東萊侯世子便希冀的看向東萊侯。

  也不怪他急。東萊侯世子大婚前六年,世子妃生了三個女兒。世子“不得已”,便又納了六個生養過兒子的寡婦,結果一氣兒給他生了五個女兒!

  正巧張椒云游到東萊郡,看在東萊侯是本派一地堂主的份兒上,同意給他算一算他什么時候能生兒子。

  這不算不要緊,一算,竟然算出東萊侯世子乃是五帝之一轉生!以后命格頂貴不說,更是沒法跟凡女誕下子嗣。

  論理,東萊侯好歹也是見過世面的,當然不是很信張椒年紀輕輕,就能算出這樣的天機。

  張椒自己也不是很確定,只說也想印證下自己算的對不對,便留在東萊侯身邊作了個門客。

  可隨著張椒不止算到三國戰啟的準確日期,還算到大吳有將星隕落!東萊侯父子和張椒便都信了。之后也果如張椒所算,他父子二人要入都,再一算能給世子生兒子的貴女已在都城恭候多時,父子二人都激動了!

  兒子著急生兒子,東萊侯其實也著急見孫子,他沉吟半晌,道:“某聽說,那抱真觀雖同為道門,卻是三皇派在大吳唯一一處駐地,恐怕維系艱難。還請道長替某布施一二吧。”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張椒的人情不夠抱真觀主出賣信眾的命格,那就拿錢砸!

  張椒一笑,只道:“侯爺,今日吉時已到,此事待明日在下回來再細談吧。”

  說罷他朝門外一擺手,在外等著的道童和侯府內侍將蒲團、香爐等物按照往日的規制擺放好。

  三人成等腰三角形對面正座,開始今日的拜月。

  隨著張椒唱誦的經文,父子二人仰頭緩慢吐納。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天冷,還是都城比東萊郡更加人杰地靈,東萊侯覺得今日世間的清氣更清,讓他吐出的濁氣更濁。

  “咳咳……”東萊侯世子的位置朝向不好,他吐息的時候總有雪粒子糊臉,一不小心雪花吸到胸腔讓他直咳嗽,沒法如往日那樣沉心靜氣。

  嗆風,咳嗽。

  人都如此,無關貴賤。

  幸運趕上城門晚關,跑出一腦袋白毛汗的親兵,出城門后便漸漸改為快走。

  城外沒有城墻屋舍遮擋,雪夜風向不定,陣陣疾風盤旋而來。

  他穿得雖然厚實卻也不夠抗風,順風時背心透涼,逆風時難以喘息。

  “咳咳……”親兵停下腳步舉袖遮擋,忽然聽到呼號的風帶來了女娘凄厲的叫聲。

  “救命啊——救命!我有錢!有錢!救命——”

  聲音越來越近,親兵握住腰間短刀,腳步不停依舊向前。

  他并不關心這些被關在城外自生自滅的移民們正在發生什么,他必須確保自己不會受到牽連,以至于貽誤夫人的軍令。

  “救命啊——救!”

  喊救命的小女娘果然與親兵迎面跑來,親兵瞇眼看著她身后沒有人追,疑心有詐,在小女娘撲向自己的時候便快步躲開。

  可這不過他腰腹高的女娘不顧自己剛剛摔了個狠的,迅速拽住親兵袍服的下擺:“耶耶!救救我阿兄!求求你了!我有錢!我真的有很多錢!我家在并州濟北郡,沿河有三頃上田!耶耶救了我哥哥!我都給你!求求耶耶!”

  “滾開!”親兵并不動心什勞子田產,勁腿一踢,將小女娘甩開,繼續往前。

  往前,正是小女娘來的方向,她以為這個孔武有力的壯年男人是要去幫她救人,趕緊追上來道:“他有刀!耶耶要小心!只要救得家兄性命!耶耶要什么我都給你!”

  聞言,感受到小女娘又要近身,親兵防備的回頭看。

  以為是對自己有意思,破釜沉舟的小女娘竟然不懼寒風,一把將里三層外三層的領口扯開,哭嚎道:“什么都行!只要你救了阿兄!什么都行!”

  “滾!”親兵拔出腰間短刀,腳步加快,預備無論是小女娘還是別的誰靠近,都要一刀砍了。

  兩人說話間,腳步都越來越快,迅速到達了事發地。

  親兵瞇眼一看,漆黑夜色下,一地孩童尸體。

  “阿兄!”身后小女娘慘嚎一聲,撲向當中一個。

  那孩子還沒死透,握著脖頸,因為窒息的痛苦身體在地上掙扎出一個反弓。

  小女娘撲到他身上嚎啕大哭:“啊啊啊!阿兄!別死!別扔下二娘!”

  親兵謹慎的俯下身檢查另外四個已經死透了的孩子,都是在喉嚨處一刀致命,再看地面上斑斑血痕逐漸將積雪融成鮮紅雪洞,就知強人武力不凡且如今就在不遠。

  “啊啊啊——阿兄!阿兄——”

  按下急行的喘息,耳邊只剩小女娘和風雪一起呼號,親兵舉著刀,虎目四下搜尋半晌。

  四周積雪峨峨,風吹樹搖好似鬼影幢幢,再不見第三個活人。

  親兵踢了踢小女娘,見她無力的滑倒在地,嬌滴滴說著:“阿兄……我好冷啊……你等等我……別留我一個……等我呀……”,緩緩闔上無神的兩眼。

  嘆息一聲,親兵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待他身形幾乎要融入夜色的時候,二娘不遠處的一個雪堆忽然動了動,復又停下。

  兩息過后,折返回來的親兵一把將軟塌塌的小女娘扛到肩上,一溜煙兒跑遠了。

  “嘖!”發出不甘的咋舌聲,大安從雪里爬出來,向著親兵遠離的方向,無聲追去。

  親兵覺得后心一陣兒一陣兒的發涼,趁著跑下直道往顧氏農莊拐的時候,用肩上的女娘身子和風聲作遮掩,突然回身用隨身帶的小弩朝著黑暗中某處射出兩只漆成黑色的弩箭。

  風聲漸漸停下,舉著小弩的親兵既沒聽見有弩箭射中樹木的聲音,也沒聽見人聲,以為射空了,便繼續朝著顧氏農莊跑去。

  要不是軍令在身,他非得把身后那個狗膽包天的“尾巴”處理干凈不可!

  扛著個小女娘并不比扛著全甲更累,親兵雖然心中隱怒,氣息卻勻稱且悠長,直至路跑到顧氏農莊莊口,幾個莊奴拿著哨棒迎上來喝問:“干什么的!”

  “是我。”親兵沉聲道。

  這十個莊奴的頭頭趕緊站起身,搶到其他莊漢前面,“這大冷天兒的!白虎小郎君怎地一人出城?快!烤烤火。”

  “我有要事在身,他們都在馬場吧?”名叫白虎的親兵說著,看了看不遠處自以為隱蔽、朝著他們張望的三個孩子。

  知道他問的是在馬場里的百多個親兵,莊奴頭頭點頭哈腰的道:“在!都在!除了去夫人身邊輪值,從來不出馬場!”

  剛才白跑了一次腿的莊漢也道:“這抗的是啥?奴給耶耶搭把手吧。”

  肩上的小女娘一路上不掙扎不吱聲,要不是還喘氣兒還熱乎,白虎都以為她也死了。

  “滾滾滾!”揮開那沒眼色的莊漢,白虎囑咐為首的:“移民里有個心狠手辣的強人。你們警醒著點,成人不得靠近!”

  “是是是!”幾個莊漢見他不好巴結,都訕訕的退開。

  說完,再沒感受到這一路的窺視,白虎覺得那強人應該放棄了,便不再耽擱,扛著小女娘繼續往莊里跑去。

  不遠處,因不小心與白虎對視了一瞬的三娘唬了一跳,“我怎么瞧著,他扛著的是二娘?”

  “怎么可能。”和四郎抱在一起取暖的三郎哆哆嗦嗦道:“他要事敢搶二娘,阿籽還不得跟他拼命啊!”

  見莊漢和那人都沒追究他們的存在,三娘大著膽子站起來,往那人來處仔細張望。半晌沒見阿籽或者別人出現,三年便又蹲下身,在愈加刺骨的寒風里抱緊自己。

  不遠處的樹后,肩頭插著一只弩箭的大安無聲無息的觀察了莊奴們和三個孩子一會兒,知道自己就是沒受傷也不能無聲無息的收拾干凈,便無聲無息的離開了。

  他回到孩子們最開始“鬧”起來的火堆,燒糊了的同伙和一地狼藉都已經被雪覆蓋。

  轉了一圈兒,大安俯下身,將一處明顯凹陷的雪坑浮雪輕輕撥開,大略恢復了這個刻意留下的腳印。

  足尖的方向是他們的駐地。

  無論是殺人還是受傷都一直面色淡然的大安竟然面露怒色,不顧隱藏身形,大踏步的往前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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