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甚獨 > 第397章 ..
  心下感慨的曹縣令知道,全德話里的意思是這件事上定侯夫人能做顧氏的主,便又轉向主客位的定侯夫人諂笑著問:“未知貴府馬場何時可以騰出?”

  他這是打量著定侯夫人是小地方出身的文藝女青年,叫他這樣直接跳過是否可以直接問下一步,會抹不開面子。

  那可是曹縣令想瞎了心。

  縈芯兩輩子都是反西皮優大師。

  雖然她這么急著來全府,本就是為了跟全德夫婦商議下怎么收容移民的事情,可曹縣令這么問,她并沒有立刻松口。

  “縣令放心,既侯爺開了口,家中自然是要騰出地方的。只是那馬場新建,地方也太大了,未亡人實在不敢給那么多移民糟蹋。”

  她說著,對門外揚聲道:“松谷。”

  松谷便進入門內對著諸人恭敬一禮:“松谷在。”

  “你著人去莊上,讓他們在近城的地方騰出四個小莊子給縣里用吧。”

  “且慢!”

  縈芯隨意吩咐完,松谷還沒來得及答應,曹縣令立刻伸出了爾康手。

  一個莊子能收多少人?五百都頂天了!剩下好幾萬縣里往哪放?難道還得讓曹縣令去別的世家挨家挨戶的求?

  他早知道顧氏馬場里有偌大一片還未投用的別院,哪怕定侯夫人出了全氏兩倍大的地方也不能答應:

  “夫人的顧忌,小縣感同身受。只是縣中實在難為,還請夫人務必將顧氏馬場借于縣中。小縣以官印保證,會派縣中佐吏與移民同住,確保馬場屋舍、家具萬無一失。待事解之后,一定完璧歸趙!”

  他說著,又起身朝著縈芯作揖。

  縈芯側身避開,無奈道:“非是未亡人鐵石心腸。馬場屋舍全是新建,若只住宿,便是五萬人也能容得下,只怕縣里出再多的人也看不住他們……”

  她越這樣說,曹縣令越是明白,只要求得她松口,縣里只費人力就能完成陛下掌權后下的第一道政令。

  一咬牙,他直接給定侯夫人大禮拜下:“還請夫人開恩啊!城外都是老幼婦孺,夫人如何忍心看他們露宿雪原!小縣代數萬百姓求夫人了……”

  這貨唱念俱佳,到最后都有哭腔了。

  “哎呀!這如何使得!”縈芯趕緊起身,對全德道:“師兄快幫我把縣令扶起來!”

  全德小瞪了不知為何拿起喬來的師妹,起身去扶曹縣令,不想這位曹縣令渾身腱子肉,全德一介書生較勁兒根本較不過他。

  “好了好了,縣令快快起來,未亡人答應便是。”縈芯看全德瞪自己,心里憋著壞笑,嘴里全是無可奈何。

  “只是建那馬場顧氏也是拋費了許多,還未收回一錢。曹縣令能看著他們不損毀只是其一,也別一個看不住讓他們死在里面好多……晦氣不說,馬場里還住著先夫以前的親兵和兩百多匹戰馬呢!

  這萬一生了疫病……啊呦,不行,未亡人想想都心驚肉跳的……”縈芯說著,好似想要反悔。

  曹縣令立刻道:“夫人放心!有闔城的布施,小縣肯定不會讓他們再多生死難。小縣……縣衙會出資從城中雇傭大夫送去馬場與移民同住,必不讓他們再生災厄!”

  “這……”縈芯還是猶豫了一會兒,才道:“行叭。”

  還道事情談妥了,曹縣令又要一躬到地,卻聽她說:“松谷,長庚。你們兩個帶著家醫一起去馬場,幫襯縣里一二吧。”

  在外聽得焦急的長庚聞言,立刻一步跨進廳內,跟松谷一起道:“是。”

  “既如此,縣里也派幾個到全氏莊子里看著點吧。”全德可算看明白了,師妹這是給移民要保障呢,怕縣里只顧著顧氏馬場里的大頭放任自家莊里的少數移民自生自滅,趕緊補充道。

  “是是是!小縣這就回去安排,還請兩府千萬放心!”

  雖然明知道定侯夫人這是真不信縣衙能說到做到,可曹縣令暗算這兩處得把縣衙里八成的人手耗空,生怕定侯夫人再想到什么可以反悔的由頭,立刻告辭。

  曹縣令一走,在里間聽了全程的全石氏走出來,握著縈芯的手,心中感慨她對百姓的善心,說話時便更加溫婉:“再多的事情,也得顧著自己的身子。昨夜就沒睡,且隨我去歇歇吧。”

  “嫂嫂放心,我一點兒也不困。”除了沒讓孫釗親眼看看因為他長達半個月的優柔寡斷,讓城外的子民受了怎樣的苦難,縈芯這段時間的安排都順順利利。

  壓在心頭的事情基本都卸下,哪怕熬了個大夜,縈芯也神氣完足,只等全塘回來問張椒的事兒。

  年近五十、權欲不重且深諳功成須得盡快身退的全塘,借口精力不支,只把費習和楊梓嶺送去給不知疲累的大徒弟驅使,自己貓在班房里被曬得暖洋洋的小榻上,舒舒坦坦的睡了個長長的午覺。

  人生是否勞心又勞力,其實九成在出生時就注定了。

  同樣一晚上沒得睡,還頂風冒雪用雙腿跑了個長途的十四,雖然依舊沒得睡,幸而回轉時在南城門外的粥棚里,領到一碗又稠又有肉味的雜糧粥。

  蹲在一群喝粥的移民中間,十四一邊兒沿著滾燙的碗邊兒吸溜,一邊聽移民們對“南城門外昨夜到今早都發生了什么”進行夸張了無數倍的講述。

  “那師父一念經文,嚯——地上的雪都化了!”

  “哇——”

  “真的啊?”

  “你傻啊!你看腳下!雪呢?”

  “哇——”

  “閉嘴,聽著!”

  “師父再念一句阿彌陀佛……哇……周圍人全都感覺到一陣暖風……頃刻就不冷了!還有那神牛!前世就是個大善人,今生作牛是為了去最后一點業障,來生就能成仙啦!”

  “哇!”

  “啥是業障啊?”

  ……

  十四跟錯過的聽眾一起一驚一乍的聽著,一碗粥沒喝飽,被好心人指點著又去排了一碗。

  粥棚多了十口鍋,米糧、柴火也富足,倒也不管來排隊的是移民還是城里的貧民,更不防著他們來取幾次,反正你給衙丁碗他就給你盛。

  十四喝一碗就換一群人聽,直換了四波人終于大概補全了漏看的熱鬧,還道有了這些消息應該能打發大安,就聽有人說昨夜羽林衛出城后,拖著十多個尸首回城的消息。

  “他們去哪殺的人啊?”十四趕緊混到這個人身邊問道。

  那人打量了他一眼,“那誰知道啊,反正就是城南。總不會比顧氏的莊子更遠吧。”

  “哦哦……”十四聽完,下意識看一眼城門外布告欄上畢九的通緝令,感覺自己吃的太多了,胃里墜墜的。

  可他沒有別的地方能去,城門現在隨便出,卻嚴查進,盤查的人里還多了幾個生面孔。

  把碗還給粥棚,十四看著南城門外熙熙攘攘、被佛光普照過的平凡人間,深吸一口氣,繼續往回走。

  離開粥棚往遠處走的人也不少,大多捧著碗,都是給沒法親自來取粥的家人送粥的。

  十四混在其中,因為身材矮小不太好追蹤。

  三個跟上他察事司探員一不小心就丟了目標,在路人和周圍的移民堆里搜查了好久也沒找到,晦氣的呸了一口痰后,回城門下繼續守株待兔。

  而被他們穿梭過兩遍的小小移民群中,穿著女裝、把瘦小的十四心肝兒肉似的摟在懷里的大安,渾身滾燙,面色潮紅。

  等三只獵狗走遠,他才問懷里的十四:“畢九呢?”

  十四一動不敢動,脖子上的冰涼利刃因為吸收了他的體溫變得溫熱,“不……不知道……我我我、我去追顧氏騎兵了,才……才回來!”

  因為箭傷和一夜的波折而生了高熱的大安,眼神發直,用過載的腦髓想了很久,才繼續問:“他們去哪了?”

  “我……我跟他們到了北海郡界碑,看他們還是往東去,就……先回來報信兒了。”十四不想死,趁著大安視線一直看著遠處,偷偷的抓了把雪。

  雪球捏實的聲音擾動了大安的視線,他好似無機制的眼珠突然垂下,與十四驚恐的兩眼對視上,“還有呢?”

  見他還有商量的余地,十四趕緊把剛才在南城門外打聽到的事情說了。

  比丘的事情,大安早知道了,羽林衛的事情更是他親歷。

  十四說完,緊緊盯著他,生怕他覺得自己沒用隨手清理掉。

  還是在邊上烤火的一個同伙勸了句:“留下吧,咱們也沒幾個人了。”

  這人是當初畢九帶著手下出來探查時,安排接替十四監視顧氏農莊的人,也是他拼著被發現的危險給大安報信兒,大安才能帶著三個心腹逃出朱雀設下的包圍圈。

  大安不得不向人手嚴重不足的事實低頭,一把將十四扔開,十四連滾帶爬的躲到了剛才給他求情的兄弟身后。

  至于大安“心心念念”的畢九,正在小樹林里吃著哨子從松鼠洞里掏出來的松子閉目養神呢。

  另外一個手下哆哆嗦嗦的啃著凍硬了的生松鼠肉,聲音嘎吱嘎吱,好似個人形大松鼠。

  哨子擤了把鼻涕,把手往樹干上一抹,“九郎,咱們啥時候回去?”

  “等大安找我。”畢九說著,呸的一聲吐出松子殼。

  聞言,啃松鼠的人回頭看向駐地的方向,那里至今沒有召喚他們回去的煙柱出現,也沒有往日里造飯時的煙氣,心中不太踏實:“要不我回去看看吧。”

  “別啊,你走了誰看著我?”畢九張開眼,戲謔的看著他。

  哨子是畢九的鐵桿,這個大安特意留下的眼睛不一直看著他,誰知道大安會不會因此再折騰畢九一頓。

  “嗐!都是一處出來的,怎么生分成這樣……”這人嗦完松鼠腦,把沒肉的松鼠頭一扔,沒滋沒味的道。

  “我跟你們可不是一處出來的。”畢九說著,把自己從樹林下緩緩隨著日頭反方向移動的陰影里,往外挪了挪。

  老陽的光就是再假,也比陰影里暖和。

  在畢九監視的顧氏馬場深處,最外圍的庫房里,睡在成捆的布匹垛子上的四郎,終于因為直射到眼皮上的日光醒了過來。

  “嗯——”懶貍子似的抻了個懶腰,四郎把身上的布匹扒開,起身一看,庫房里只剩抱著兒子的靜月和三郎。“他倆呢?”

  “四娘跟范先生出去找人去了。”三郎怕吵醒靜月懷里的阿磚,低聲道。

  “他們還真去啊?人多了,咱們被發現了怎么辦?”四郎也就是嘀咕一句,四娘從來不聽他們的建議,“有吃的么?”

  其實庫房里不少米糧,可惜都是生的。干嚼倒也能吃,但四郎還是希望能得到別的答案。

  “喝點水等等吧。他們出去煮了。”靜月把水囊遞給四郎。

  水囊里都是雪水,也沒煮過,一股子土腥味兒。四郎怕喝多了還得爬那老高的窗戶出去如廁,只喝了一口便又爬到值一百個四郎的布匹垛子上,翹著腳等四娘他們帶吃的回來。

  因為白日里雪上有人行走太明顯,范泰和四娘天亮之前就出去了。如今在顧氏莊外不遠,遇到了有五個女娘、三個懷抱孩子的小移民群。

  靠著三斤糧食,兩人成功混了進去。等幾人都吃飽后,范泰已經大概確認了她們的無害,將糧食的來處說了。

  但凡能活,誰在乎去哪?

  這幾個人便決定等范泰到天蒙蒙黑的時候來接。

  四娘只要能吃飽、有歸處就不覺得奔波苦,很聽范泰的話,讓帶路就帶路,一點不留戀五個女娘的小火堆。

  不過他們到底沒有找到其他看起來合適的移民堆。

  人數更多的不好統御,人數少的能活到現在都有家人去南門取粥去了。

  于是范泰帶著四娘將出來時埋在雪里的五斤糧食帶回了這五大三小的火堆邊,用他們的陶鍋煮成了干飯。

  這世道,能吃干飯真是太奢侈了。

  女人們嘴里嚼著一口甜蜜的飯,許久不舍得咽下去。

  她們打包行李的時候,在縣衙里憋了一肚子氣的長庚腹誹著松谷把惡心活計派給他,總算能帶著一群推諉失敗的文佐、小吏往南城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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