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游鴻大搖大擺邁進了屋內,衛兵已把搜查到的東西交到他手上。
原本應干燥整潔的一截布條上,卻暈染成刺目的殷紅,隨著臨近,隱隱能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氣。
“這是何物?怎么會平白沾上血跡?”游鴻眉梢微微挑了挑,姿態恣意又散漫。
他察覺到不對,用手一捻,血跡尚未干涸,這表明是剛剛留下的,而那劫糧的賊人手臂受了刀傷,若真逃到了此處,勢必會留下蛛絲馬跡。
游鴻定睛一看,靠近架子床的邊沿,竟然留有一滴血跡。
“是我的月事帶。”元槐不卑不亢地開口。
她微抬下巴,雙手交疊于胸前,素凈的面上沒有流露出一絲驚慌,發髻上的赤紅發帶與衣袂一同迎風飛舞,像極了野蠻生長的山茶花,不畏,不屈。
此話一出,這床榻邊緣上的血跡是如何染上的,自然就可想而知了。
在場的衛兵有許多都是尚未成家的兒郎,萬不會想到元槐會有如此大膽的言論,登時心生羞赧,不敢抬頭。
元貞更是感覺丟盡了老臉,偏偏也說不出什么來。
“你把我叫進來,就是為了看這一條月事帶?”游鴻的面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扭曲了起來,想刀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先前吆喝的衛兵見游鴻臉色陰沉,也知道自己犯了錯,頭顱埋到最低,連抱拳道:“大人,是屬下辦事不力,請大人責罰。”
金陵衛,是一支龐大而精銳的宮廷禁軍,除去當今陛下,無人有權驅使。
陛下能借給他已是天大的恩賜,況且金陵衛是陛下的人,一個無品階的欽差大臣,還真沒權力治罪。
游鴻舌頭抵在口腔內壁,氣得無話可說。
元貞最樂得看到這副畫面,世家小子還是太嫩了。顧及這么多雙眼睛都在盯著,輕咳兩聲,面上托起來首輔威嚴:“游大人,你查也查了,心中可有數了?”
無形中,已經是給游鴻一個臺階下了。
私闖首輔內宅,懷疑首輔窩藏賊人,這可是捅了個大簍子啊,要是元閣老存心彈劾,那可都是要算在世家頭上的。
最好能夠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見元貞沒有追究的意思,游鴻也只能順著元貞給的臺階下:“閣老,今晚是晚輩叨擾了,改日必定登門造訪,給您陪個不是,還望您大人有大量。”
“哪兒的話,游大人可是陛下欽定的欽差,我配合都來不及,怎么會為難于你?”元貞旋即換上了一副和善的笑臉。
游鴻這才松了口氣,“既然如此,晚輩就告辭了。”
當夜,金陵衛以迅雷之勢匆匆撤出首輔府。
元貞目送著游鴻一行人離去,忽然才想起旁邊還站著元槐這個女兒。
他本不經意掃視,卻在恍惚間,在元槐身上看到了另一個人的影子,有些事以為自己能夠放下了,卻不禁喊出聲來,語氣中激動得有些顫抖:“阿虞……”
她不太像她生母,無論是性子還是相貌,反而與那位故人相像許多。
思及此處,元貞再無懷念之情,心底劃過一抹盤算。
賞梅宴上那一遭,直接讓行秋從皇后人選中摘了出來,而后若想翻身恐怕是難如登天,眼下這后院不是還有一位才貌雙絕的姑娘嗎?
元貞揚起一抹慈愛的笑容:“阿槐,方才嚇壞了吧,現在無事了,回去歇息吧。”
雖然父親關心女兒天經地義,但阿槐這兩個字從元貞口中說出來,就沒什么信服力。
她出生到成人,元貞從未參與進她的成長,不禁將她忽視得徹底,還一味縱容嫡母虐待她,不比秦大娘子要好到哪里去,只不過是一個煽風點火,一個推波助瀾的區別。
元槐聽完唇角微微下壓,只覺得想吐。
前世,元貞這個人向來看重權勢名利,為了讓元行秋登上后位,不惜斷送了她的前程。
元槐半晌沒回話,元貞碰了一鼻子灰,自知二人關系惡劣,自顧自說了句:“去睡吧,為父明日派人把你這院子整修一番。”
元槐調整好情緒,緩緩抬起頭,嘴角勾勒出微不可查的笑意,“那就多謝父親了。”
元貞沒有過多溫情,點點頭,正要離開,看了一眼身側的紫蘇。
“趕明兒叫廚房燉些參雞湯,好好給四丫頭調養調養身子。”
“是,奴婢記下了。”紫蘇頗有些訝然,不明白元貞葫蘆里買的什么藥。
待院子里只剩下她們二人,紫蘇當即眉開眼笑,“姑娘,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平日里,參雞湯可是二姑娘的待遇,哪能輪到她們姑娘?
元槐霍然收斂起笑意,取而代之的是冷卻過后的溫度,“給點不大不小的甜頭,你就忘記我們怎么熬過來的了?”
“都是我想的太簡單了,姑娘別放心上……”紫蘇吸了吸鼻子。
元槐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她一頭栽在床榻上,枕著胳膊,沉吟半晌,說:“人心叵測,看不透徹多正常。”
她的聲音很輕,也不知道說給自己聽的,還是說給紫蘇聽的。
紫蘇湊近,悄悄耳語道:“姑娘,我們就這樣,不管那個人了嗎?”
“他能走,說明還死不了。”
翌日,廚房特地燉了參雞湯,順帶著早膳,一大早就派人給送到元槐的院子里。
紫蘇開門來迎,卻見外頭站著一個身材彪悍滿臉橫肉,正是秦大娘子身邊的管事劉嬤嬤。
被掌嘴的記憶歷歷在目,紫蘇咬著嘴唇,退到了元槐身后。
劉嬤嬤將砂鍋放在案幾上,陰陽怪氣道:“四姑娘,這參雞湯是慢火煨了三個時辰,二姑娘都未嘗過,你快趁熱喝吧。”
食盒很大,飯菜卻算不上多豐實。
不過是一碟小咸菜,一份小蔥豆腐,外加一碗雜糧飯。
參雞湯仍在砂鍋里咕嘟嘟地冒泡,散發出濃郁的香氣,不由讓人食指大動。
擺放碗筷后,元槐照例取出一根銀針,將劉嬤嬤帶來的飯菜挨個檢驗,銀針還是原先的顏色,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劉嬤嬤長滿橫肉的老臉變得難看起來,極不友善地道:“四姑娘這是做什么?不就是一碗參雞湯,有什么稀奇頭?至于嗎?”
當奴才的說起話來,比主子還橫。
“怕你下毒。”一側的紫蘇翻了個白眼。
劉嬤嬤當即反駁,“你真會說笑,這湯里怎么會有毒?可是老奴親眼看著廚娘燉的,一刻也不敢離眼。”
元槐拿起瓷勺,撇去雞油,舀了一勺參雞湯,隨即吹了吹,才放到唇邊抿了一口,轉瞬吐到了帕子上。
“姑娘怎么不喝了?”紫蘇急忙問道。
丟下湯勺,元槐唇畔染上了冷峻的弧度。
“這參雞湯燉得真好啊,許怕我不夠喝,后來又摻了水,真是叫人喝了第一口,便不想再喝第二口。你說呢,劉嬤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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