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房間依舊昏暗，除了江城微微的呼吸聲，只剩下機械臂運作的聲音還有大型科技設備齒輪嵌合的“嗡嗡”聲，這聲音好像離現世極遠，從看不見摸不著的地方傳過來，連同這些機械的實物，都存在于模糊的光影里，讓心底生出不愿觸碰的畏怯情緒。
銀色轉盤光輝流轉，上面的束縛帶散開，已沒有了顧清婉的蹤跡。
整個房間靜的可怕。
江城垂首坐在椅子上。胳膊架在雙膝之上的同時，掌心相對交合，用指關節托住下顎。他的視線鎖定在正對面、靜靜躺在銀色轉盤旁的顧清婉。
在程序結束后，他已經將她身上的所有束縛解除，也將她妥善的安置在了操作臺上。
顧清婉不著寸縷的雪白肌膚上泛著點點銀光，似乎是有什么未知的能量在她皮膚之下涌動。長發如瀑布般傾瀉而下，蓋住身上大多部分。雙眼緊閉，黑鴉羽般的睫毛覆在眼下，在頰上透出斑駁的影。
看著顧清婉還是沒有絲毫生氣的臉，江城只是微微往后靠了些身子，將肩膀倚靠在冰冷的椅背上。
他并不著急要顧清婉醒來，他有的是時間。
整個房間并未開一盞燈，所有物件只是籠罩在一陣湛藍色的澄澈光芒中。而這光芒的來源，則是顧清婉的左胸處。
江城的眼神挪到光芒處。
雖然這是一個較為隱私的部位，但江城并未回避視線，卻只是靜靜地盯著那顆透藍的寶石。
這就是“宇宙之心”。
光是望著它，就能感受到無數空間在其內部折疊，晶體結構里的每一個分子世界大至無窮，沉重且瑰麗。它僅僅拳頭大小，內部卻裝著狂風與大雪、波瀾壯闊的海洋、不斷爆炸反應的氣層、參天的古樹簌簌落下葉子。
感受著這一切，他眼神中沒有貪婪，只有無窮的求知欲。
寶石靜靜地懸浮在顧清婉的胸口皮膚處，閃爍著的光芒照亮她安靜的面龐，也讓整個地下實驗室陷入了一種奇妙的氣氛中。
藍色，本是能讓人的內心安靜下來的顏色，但一直被籠罩在其中的江城心緒卻波瀾不斷。
他期待著顧清婉的轉醒，也期待著和宇宙之心的接觸。這未知的一切，都宛若一個巨大的黑洞般，拽著江城往里深入，而面對著這深淵，江城也甘之如飴。
雖然此前的顧清婉也很好，只是……
她并不以江城為首要服從目標。
所以他一定要將她改造。
他要的，是一個完全忠于自己的顧清婉。
無論要付出多少的努力，他都不在乎。
與此同時，湛藍寶石微微開始閃動，光芒也比之前耀目了不少，甚至都把江城的眼刺的有些微痛。
可他并不愿意將視線挪開分毫，只是徑直起身，緩步走到了操作臺邊。
時候到了。
在這幾步路中，他的腦海中翻江倒海般的涌入大量感情和思緒。
喜悅。
是為顧清婉的重生而歡。
惶恐。
是為陌生的她即將到來而憂。
堅定。
是為開展宇宙的探索而毅。
最后的所有，都歸于了平靜。
他再次長吸了口氣，在肺充盈幾秒后才緩緩吐出。似乎是將肺部的濁氣排空后，江城的眼神也和緩了許多。
無論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他的心，也不可能再變了。
伸手觸碰到顧清婉身體的那一瞬，江城驚覺，她的體溫正在緩緩上升，臉上的血色也逐漸恢復。慢慢的，顧清婉從一個毫無生氣的機器，逐漸恢復成了江城記憶中的那人機械人助理。
只是，她身上多了幾分讓江城極其陌生的感覺。他也說不上來，顧清婉具體是哪里變了，但就是不一樣了。
懷揣著幾分緊張，江城面色緊繃的在意識中低喚道：“該醒了。”
“噌——”
顧清婉身上的光亮忽然綻放，甚至映照的整個實驗室都明媚無比，宛若地下盛開出的第二個藍色太陽。
“嘖。”
江城微微瞇眼，后退半步的同時，將操作臺上的護目鏡隨意抓過帶上。
顧清婉猛地睜開了雙眸，與平日里不同的是，她的眸中不帶一絲情緒，就好像是空洞的假人一樣，呆呆的凝視著前方。江城緩步上前，輕輕將手指點在了顧清婉的眉心，閉眼的同時，將意識交融進了她的軀體內。
就好像是一臺電腦的格式化程序一樣，此時的顧清婉處于剛開機的狀態，所以并無自主意識，江城作為她的最高執行標準，觸碰到她的瞬間，自然激活了全新的程序。
顧清婉身子開始微微顫動，發熱的同時，雪一般的皮膚上出現了幾分大片紅暈，她的眼神也逐漸變得清明，逐漸恢復到了江城最熟悉的狀態。
下一瞬間，她的瞳孔驟然鎖緊。
江城剛想要說些什么，卻被她的眸間溢出的顏色吸引住了目光，顧清婉瞳孔收緊又放大的同時，萬種光芒噴薄而出，宛若引擎啟動時點燃的火光，直擊江城的靈魂。
“砰！”
最后綁著的那根弦，也松了。
那清麗卓絕的聲音再次出現在江城腦海中。
“老板，我回來了。”
顧清婉微微閉眼，唇角向上勾起，再次睜眼，七彩流光消失，只剩下了江城最熟悉的那道目光。
“……好。”
江城深吸一口氣，平復著激動的心情，也閉上眼，感受著新生的顧清婉。
他只要稍微感應一下，就能發現，腦海中與他共生的顧清婉。
這和之前的感受完全不同。
以前的顧清婉大約是個獨立的個體，但現在的她，已經成為了江城的附屬品。
說他們是同生關系也毫不為過。
江城要的，也是顧清婉對他的百分百服從。
“你……感覺怎么樣？”
等了這么多天，江城迫不及待的想要探索一下宇宙之心的奧秘，所以眼神重新嚴肅起來，沉聲問道：“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嗎？”
“老板，我感覺，很輕盈，仿佛是解開了諸多的束縛和牽絆，我現在很好。”
顧清婉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周身，眉眼彎彎的從操作臺上起身。
雖然身上沒有任何遮擋，但呈現在江城面前的顧清婉，圣潔的讓人提不起邪念。
她神色坦然的點地，邁出一步，將蔥白般的手指點在了江城的肩頭：“老板，辛苦你了。”
她從唇間雖然只是吐出了六個簡單的字眼，但眼神中的感激和服從，已經讓江城感知到所有的改變了。
這下，他想要的結果終于達成。
顧清婉，只獨屬于他江城了。
現在的他們，再也不需要語言的交流，只是意念一動，就能感知到彼此在想什么、想要做什么。
似乎是探知到了江城的思緒，顧清婉將手指順著他的肩膀下滑，一路來到了他的手臂。
江城也順勢翻過手掌，接住了顧清婉嫩白的小手。
他們的動作行云流水一般一氣呵成，就好像互為影子的契合。
兩人十指相扣的同時，顧清婉朝前一步，擁進江城胸膛。
奇跡在此刻出現，地下室里忽的多出一陣陣朦朧的光輝，冷白的光芒充斥房間里，照耀在懸而不落的機械臂上，而江城的身體和顧清婉的機械之軀開始發生反應，整個人驀然破碎，變成無數細小的分子，朝著老板的身上覆蓋。這些泛著冷意的分子轉化為層層鱗片，落在江城的脖頸上、手臂上、后背上，向其他部位攀爬，組成了另一層堅硬的皮膚，看樣子就像是戰姬雪女的合金甲胄
顧清婉消失了，她變成了一副鎧甲。
江城再次睜眼。
從眼前鏡子中看到自己時，他若有所思。宇宙之心的適應性果然是極強的，與機械相結合再植入與宿主離附的物理概念，他造就了這樣一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超級機甲。
顧清婉給他帶來的，不僅是外形覆蓋的這層銀白鱗片。
他用手輕輕撫摸著冰冷且堅毅的鱗片，腦海中也浮現了顧清婉溫柔的笑顏。
“老板，你可以感受一下。”
她引導著江城閉上眼，朝著遠方開始感知。
在顧清婉的指引下，江城的腦海中宛若涌入了無窮無盡的環境感知，澎湃的力量不斷地擁入江城的體內。
宇宙的無窮浩瀚，正在他的眼前一一閃過。比之神秘的星系，偏僻角落里的地球實在太不值得一提，它在人類的眼里足夠瑰麗，給予了碳基生物覺醒意識的機會，可生物何止千種萬種，人類意識不過是無數奇跡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個。
他似乎是從人類起源，一路狂奔到了當下的時間。
宇宙大爆炸，起源，滅絕……
在某些已滅絕的種族面前，人類脆弱的不堪一擊。
越感受這一切，江城就越是恍惚。
“刷”的一下，周圍所有的時間仿佛停在了原地。
他的感官脫離了本體，朝著遠方奔去。
即使江城站在地下實驗室內，也能清晰地聽見遠處別墅區一個男人打電話的所有內容。
“嗯，你晚點給我發文件，我回去處理的……”
“噠！”
同時，貓咪輕巧落地的踩踏聲吸引了江城的注意。
他只需要集中精力，就能知道小貓準備越窗而出，到外面去探索下后院。
“嘩啦啦——”
一陣水聲將江城的思緒拉走。
一公里外的護城河，水流湍急的沖刷著河堤。
“老板，你看。”
顧清婉輕笑一聲，示意江城繼續感受。
“那是，一條魚……”
江城只是稍微分出了些許注意力，就捕捉到了大魚追小魚的全過程。
前方逃竄的小魚尾巴甩起，將河道底端的淤泥掀起，攪得河水渾濁不堪，后方的大魚瘋狂追擊。江城能明顯的感知到，尖利的牙齒伴隨著一張一合的魚嘴，差一點點就咬住了驚恐萬分的小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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