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天漢之國 > 第288章 應該很簡單
  說到這里,陳與義扭過頭去,看著窗外的月色,不再說話。

  周氏道:“我感覺,王觀察做事的習慣,是優給俸祿,要求官員把事情做好。你是個好官,只要用心一些,又何必擔心這些呢?”

  陳與義道:“我擔心的是王觀察事事與其他人不同,讓人心里沒有底。依王觀察所說,現在官府中要精選官員。這精選兩個字,可不是隨便說說的。”

  說到這里,陳與義不由又嘆了口氣:“而且王觀察所說的精選,與朝廷以前的標準不同。我們這些舊官員,想適應又談何容易?”

  沉默一會,陳與義忍不住又轉過身來,對妻子道:“王觀察說,以后官府中要分明官與吏。一個衙門有多少事情,官吏各有多少員額。除此之外,有一些臨時的事,暫時需要更多人手,則或差或雇。差與雇的人不必說,是按著官吏的吩咐做事。就是員額內的官和吏,也大有講究。”

  “什么講究?”周氏見丈夫今天非常煩惱,不由問道。

  陳與義道:“凡是吏,做的事情都是條例內的。不在條例內的事情,則由官來管。總體來說,官與吏如此區分。當然實際上情況多種多樣,不能夠完全如此,不必計較。”

  周氏聽了笑道:“這有什么奇怪?不是本該就是如此嗎?”

  陳與義連連搖頭:“你不知道官府里的事情。衙門里的吏事,還有比公吏更熟的?就是條例,也要依靠吏人修出來。王觀察要如此任用官吏,第一件事就是要重修條例,要求官員比公吏更加熟悉條例。世上的官員,有幾個能做到這一點?本朝名相眾多,也只聽說仁宗朝的宰相呂文靖公對吏事精熟,京中公吏皆為其所用。官員往往貪圖自己清靜,并不十公用心于政事。只要大節不虧,就委于公吏。以后就不能這樣了。官員必須對條例比公吏更熟,政事處理更加精練。”

  周氏道:“我卻覺得,官本來該是這樣。”

  陳與義搖了搖頭:“官員多是士大夫,政事之外,要的就是清幽。每日里政事繁忙,案牘勞形,成何體統!官府用士大夫為官員,除了用其之才,兼收世上賢者。為政講的是清靜無為,官民無事,怎么可以讓官員每日里疲于奔命!王觀察此意,大為不美!”

  見丈夫憤憤不平的樣子,周氏笑著搖頭。不如說,自己丈夫是這樣的性子,便認為其他人也是這樣的性子。世上做官的,最多的不是想著升官發財?

  見了夫人的樣子,陳與義無奈地搖頭。道:“還不止如此。以后做官,規矩可多了。本朝本來就有回避法,王觀察規定得更細。不只是親戚友人不可以在同衙門為官,公事上有牽扯,也要回避。官員的恩蔭全部取消,官宦子弟要當官,要跟別人一樣進學。諸多種種,煩不勝煩。”

  宋朝有回避法。比如知州主政一方,不能在家鄉多少里內。縣官主政一方,要離家鄉多遠。州縣官的治下,不許親戚友人有產業,特別是土地。《武經總要》的主編之一曾公亮為官會稽時,乘年景不好私買民田。當時越州的節度推官是曾鞏的父親曾易占,從中斡旋,把買田人改為曾公亮的父親曾會。結果曾會仕途就此結束,曾公亮被貶為監湖州酒稅。

  王宵獵的回避法更嚴。嚴禁父子兄弟親朋同衙門為官,嚴禁官員在治下有產業,處理事務如果跟自己的親朋有關,官員必須回避,由別人處理。一旦發現官員違反,輕則重貶,重則除名。不但如此,如果發現官員有虛假記錄,謊報政績,官官相護的事情,一律重罰。

  這是精選官員的內容之一。所謂精選,不只是選擇有才能有道德的人做官,還包括嚴格紀律。至于官員經商、家人經商、官員放貸等等,一律不許。官員如果出自經商人家,所從事的官職必須與家族事務無涉,而且不許擔任權力特別大的官員,以免與家族事業有瓜葛。

  這種事情,王宵獵前世的時候會覺得困難重重。還會有人跳出來說,肯定行不通。實際上怎么行不通呢?這本來就應該是官場的常態。只是因為統治者個人的原因,或者因為權力,或者因為傳承,或者因為自己家族的勢力,才不去實行罷了。

  新中國剛建立的時候,曾經是這樣子的。當然,那個時候的人講理想,報酬有些低了。王宵獵不跟官員講理想,就是給他們多發錢。壓制了權力,有錢人看不上官員的高薪,但大多數人看得上。有足夠的后備人選,制度就能維持了。至于后面的人能不能堅持,就不是王宵獵考慮的事情。

  總有人覺得,會有一種完美的制度,能夠千年萬年持續下去。或者總有一種統治準則,能夠維持千年萬年。王宵獵不覺得。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任務,一代人有一代的責任,不要想得太遠。

  政治書上講,國家是階級統治的工具。那是他們的政治,不是王宵獵的政治。王宵獵的政治,是政權要凌駕于國家所有勢力之上,官員要在治下所有勢力之上。這個國家,是人民的國家,而不是哪一個階級的國家。國家的任務,是要保證自己代表人民的利益,而不是被哪個勢力綁架。

  這樣的政治行不行?能不能實行?王宵獵不知道。但最少要試一試。

  王宵獵的政治,與陳與義這些舊官僚的政治,與他們的理想,相差甚遠。包括陳與義,一眾舊官僚都不適應。不適應又怎么樣呢?要么按照規矩去做,要么就不做,王宵獵不強求。手中有大軍,周圍一眾把地方治理的地塌糊涂的都能治理下去,王宵獵一樣能。

  王宵獵準備了些酒菜,與姐姐在梧桐樹下賞月。

  飲了兩杯酒,王宵獵道:“以后姐姐便就住在這里,過些閑散日子。我每月俸錢二百五十足貫,足夠姐姐花銷。若王忠一家愿意的話,可以做些雜事,用我的俸錢。”

  王青秀奇道:“我聽人說,鎮撫使便如前唐的藩鎮般,掌地方軍政大權。而且地方收稅,也不用繳到朝廷去。你治下的地盤,都是你的。怎么還談俸錢?”

  王宵獵道:“前些日子,我也想此事,一直想不明白。我是鎮撫使,與治下官員該怎么相處,地方的錢物應該如何安排。收了稅,或者其他的錢,應該怎么處置?給百姓花多少?給官員發多少?我應該拿多少?想不明白。前次回家見姐姐,突然一下子想通了。這有什么難的?我是鎮撫使,官是觀察使,朝廷定的有品級,有官俸,有什么好糾結的呢?不能因為是鎮撫使,就把地方所有的錢當自己的。剩下的錢多了就存起來,錢少了就借債,與我自己的錢何干?”

  王青秀苦笑搖頭:“這些事情,我一個婦道人家哪里曉得?你按自己的意思做就好了。一個月二百五十足貫,我們兩人無論如何都花不完。加上王忠一家,也是足夠。”

  王宵獵道:“那便把王忠一家的家用也包起來,讓他晚來享些清福。本來我想,你們到了襄陽之后做些事情,賺些錢花。后來想,我不許下面的官員經商,自己家里卻做起生意,天下間哪有這個道理?姐姐還是安心在家享些清閑,不要惹人閑話。”

  王青秀自然沒有異議。點了點頭,說些閑話。

  人生在世上,總習慣把自己與世界的事分開來想。做了官員,便想著借官員的權勢,怎么讓自己的子孫有出息,保證家族富貴。做了皇帝,便想著怎么鞏固地位,子孫不要失了皇帝。

  其實哪里有那么多事情呢?自己做了官,不是自己的命多么好,也不是自己多么了不起,只是機緣巧合自己有這位罷了。賺到更多錢,讓子孫過更好的日子,受更好的教育。這是他們的福氣。如果子孫不爭氣,又有什么辦法呢?明明不爭氣,還要讓子孫有多大的權勢,豈不是在害百姓?

  人要做大事,就要從這里面跳出來。若是跳不出來,總想著自己如何,自己子孫如何,不但是害了自己家族,還害了天下百姓。自己做個官,就拿俸錢。其他的一切,自然等以后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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