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河邊已經起了一層薄薄的霧。
霧中官船蕩在了河面上，蕭胤眉頭緊蹙，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他讓凌風到岸邊去瞧一瞧，這顧康究竟玩的是什么把戲？為什么還不來？
不想凌風剛登上岸就看到不遠處一輛馬車緩緩行駛過來，馬車停在了岸邊。
車夫將馬車的簾子掀起，一個穿著青衣棉袍的高大青年緩緩從馬車里走了下來。
正是這一次去江南整頓鹽商的欽差大臣顧康，顧康身后跟了一個書童，懷中抱著一只檀木盒子，里面裝著的便是尚方寶劍。
凌風一眼便看到顧康腰間掛著的兩塊腰牌，都是皇家御賜之物。
他心思微微一動，上前一步沖顧康躬身行禮：“顧大人！”
顧康點了點頭：“王爺呢？”
凌風忙道：“回顧大人的話，王爺在船艙里，只等顧大人上船便能啟程了。”
顧康笑道：“讓王爺久等了。”
他說罷帶著書童踏上了船。
蕭胤緩緩抬眸看向了面前走過來的顧康。
他經歷了這么多的事情，什么樣的人沒見過，唯獨眼前這個災舅子，他算是徹底看走了眼。
顧康上前一步，沖蕭胤躬身行禮，姿態很規矩，沒有半分的倨傲之態。
他拿著尚方寶劍，腰間別著隆慶帝給他的玉牌。
其實這一次去江南單從欽差大臣這個職務來看，他的地位是遠高于蕭胤的。
可此時面對蕭胤他卻沒有絲毫拿腔做樣的姿態，反而越發恭敬。
“王爺萬福，下官來遲了，還請王爺恕罪。”
蕭胤擺了擺手：“皇上召你進宮，必有要事相商。”
“本王便是在這里等一會兒又有何妨，既然顧大人來了，那咱們也該起身了，畢竟江南鹽務的事情是國家頭等大事，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你我二人都擔待不起。”
“是，王爺教訓的是。”
兩個人說的一套官話，滴水不漏。
蕭胤當下令撐船的船夫將船駛離岸邊，誰知官船剛駛出沒多遠，突然河面上又行過來一艘華麗的商船，幾乎與蕭胤的官船并駕齊驅。
這船也不知道是從哪里行過來的，上下兩層，里面甚至還傳來絲竹雅樂。
可是卻也不見太多的嘈雜，顯然包下商船的人也不多。
商船緊緊貼著蕭胤的官船，蕭胤眉頭狠狠皺了起來。
難道是江南鹽商？
剛出港就將他們盯上了不成？
他不動聲色，緩緩起身朝著甲板走去。
另一側坐著的顧康也發現了這艘船的詭異，也起身跟在了蕭胤的身后。
二人都沒有想到還沒有離開上京，就被人盯上了。
這事兒可得弄清楚，畢竟之前的幾個欽差大人，死的死，傷的傷，瘋的瘋，他們兩人可不想步其后塵。
蕭胤的手已經扣在了腰間的佩劍上，若是鹽商真的還未出京就給他來這一出，他的龍泉劍可是不認人的。
蕭胤心頭拿定了主意，那幫雜碎敢騷擾他，來一個殺一個！
不想蕭胤心頭的殺意剛起，再看向對面的船突然臉色巨變，人疾步向前走了幾步，差一點就要掉進水里去，被顧康一把拽住他的胳膊。
“王爺，小心！”
這還沒出京城，王爺難道要投水自盡不成？
他忙順著蕭胤的視線也看向了對面的商船，這一看不要緊，頓時低呼了一聲。
后面的凌風心頭萬分詫異，那商船上到底是何方神圣，惹得自家王爺和一向沉穩有度的顧大人都能如此神色巨變。
他忙走出幾步，也站在了甲板上，順著兩位主子的視線向對岸看去，這一看頓時驚呼了一聲。
此時顧九齡帶著云朵站在了商船二層的甲板上吹風，云朵懷中抱著劍。
顧九齡的頭發高高扎了起來，身上穿著一件很合身的勁裝。
不像是王府里出來的貴婦，反而像是行走江湖的女子。
她此時也看到了對面官船甲板上站著的蕭胤和顧康，隨后抬起手沖蕭胤輕輕揮了揮，唇角勾起一抹明媚的笑容。
蕭胤差一點就要跳下去，頓時臉色陰沉了下來，高聲罵道：“顧九齡你幾個意思？本王剛出城你又要跑，你給我過來！”
顧九齡看著甲板上氣急敗壞的蕭胤，臉上的笑容越發明艷了幾分，隨后讓云朵準備一支箭來。
她在絹紗上急促的寫下了幾行字，綁在了箭頭上，讓云朵射到了對面官船的橫梁上。
蕭胤此時已經徹底亂了心神。
他曉得這個女人發起瘋來比他還瘋，他沒想到他前腳剛走，顧九齡居然后頭乘著商船緊隨而來。
難道她也要隨他一起下江南嗎？她知不知道這一趟該是何等的兇險！
蕭胤拔下了箭頭將上面綁著的絹紗打開一看，更是臉色氣的發白。
顧九齡將他們的一雙孩兒已經藏了起來，送到了那個機關重重的海島上。
顧九齡說這一次隆慶帝讓他下江南沒憋好屁，若是蕭胤死在江南，她們母子三人待在上京必死無疑。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拼一把。
孩子已經出發去往泉州了。
而且用的人都是她身邊的老人，九月親自抱著孩子，左非塵和雅蘭公主兩人帶著趙朗的一部分親衛軍也親自護送這個孩子離開。
顧九齡安頓好孩子，跟著他一起下江南面對風雨。
“果然……果然是個瘋子，這個瘋女人！”
蕭胤咬著牙，將絹紗撕碎丟進河里。
“來人！架船板，本王要到對面的那艘船上去。”
蕭胤剛命官船朝著商船靠過去，哪知那商船靈活的避開。
雖然官船比較穩健，可顧九齡的商場更是靈活，而且速度很快。
眼見著蕭胤就要靠過來找她算賬，顧九齡命商船的水手們將船開得像飛一樣，朝前沖了出去，哪里給蕭胤登船罵她的機會？
蕭胤急眼了：“顧九齡你給本王回來！你知不知道此去有多么兇險萬分，你去做什么？用不著你幫我，你給我滾回來！滾……”
蕭胤狂喊之余，顧九齡的船已經消失在不遠處的河面上。
蕭胤罵罵咧咧命船工加速開船，他一定要將那個瘋女人截下來。
這還了得，越來越不聽話了。
站在蕭胤身后的顧康，臉上的神色除了詫異之外，還更多了幾分復雜。
如果長姐站在蕭胤的身邊，這兩個人一出面，是要將江南攪個天翻地覆。
若他想要完成隆慶帝的任務怕是難上加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