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鈺騎著一匹紅棗馬,沖進城內看到那滿目的血紅,近乎要昏厥了過去。
他近乎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和羅剎纏斗的沈寧。
遍體鱗傷。
一身甲胄,不知被斬開了多少處。
皮開肉綻,傷可見骨!
“鄭”字旗幟,一面面的迎風飄揚。
此外,還有奔雷宗的人。
沈流年、沈虎、沈象這幾個都來了,還帶著不少身強力壯的族人前來。
“殺!”
沈鈺大喊,率先沖進了混戰。
段蕓蕓眉頭緊皺,疑惑不解地看向了沈鈺。
以及鄭家的人。
鄭薔薇為了嫁給沈國山和雪女城斷絕了關系。
多年來,沒有任何的往來。
哪怕登門,都沒有的事。
關乎這些,段蕓蕓都是調查過的。
“怎么會這樣?”
段蕓蕓愣住,側目看向了云挽歌的那一支軍隊。
這些兵馬,應該都去往北疆才對,為何會在東境?為何?!
難不成大燕皇帝真的騙了她?
這不應該!
段蕓蕓呼吸急促。
這樣下去,這一仗必然要敗了的。
“羅剎,殺了她!”
就算是輸,她也要拉走沈寧。
她立馬朝沈寧的方向趕去。
東方寒兵器寒光一展,擋在段蕓蕓的面前,“被我大燕將軍廢了一條手臂的手下敗將還不死心嗎?”
段蕓蕓盛怒之下,側身躲開了鋒刃,一掌打向東方寒。
“你是個什么東西,也敢在本宗面前大呼小叫。”
她乃一代宗師。
不僅僅是史上最年輕的宗師。
還是最不可多得的女宗師!
“在下,大燕東境王,東方寒。”
東方寒博了命去跟段蕓蕓拼。
宗師的厲害就在于被沈寧廢了一條右臂外加肩胛骨,就靠左手和內力還能與之周旋難分伯仲,幾次掌鋒內力深蘊比刀劍還要鋒利還有能夠碎斷人骨劈砍巖石的龍象之力!
“砰!”
羅剎又一刀斬向了沈寧。
東境城,士氣高漲。
沈寧服下仙藥,實力驟然提高。
她滾身躲開一刀,兩手拿著匕首近身殺向羅剎。
她的身上有多處傷口,羅剎亦是如此。
匕首劃破羅剎腰腹的衣裳和血肉,她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仿佛是生來破碎的人。
是沒有靈魂的屠夫。
只有鮮血和宰殺才能讓她眸底泛起漣漪。
羅剎知道,情勢陡轉,段蕓蕓之流大勢已去,必須盡快宰殺沈寧。
沈寧亦起了殺心。
兩方搏斗,刀刀見肉。
沈寧眼底一片凜冽肅殺,眼梢蔓開了紅,相襯著滿身的血腥。
她不愿去殺羅剎,但羅剎根本不給她機會,倆人之間只能留下一個!
“刺啦!”她身上挨了一刀。
雙手的匕首亦是斬向了羅剎的兩側肩胛。
她驀地看見。
羅剎左側肩胛的衣裳被割裂開,溢出了鮮紅的血液,裸露出的皮膚有著一塊深深地胎記,乍然之間仿佛像是盛開的薔薇花。
薔薇胎記……
沈寧渾身的血液在這一刻全部凝固。
母親過去的話語聲,記憶猶新。
那是一個很冷的夜晚。
母親說:“你那阿姐,肩胛左側,有一個紅色薔薇胎記,當時娘親覺得,她是上天送給阿娘的薔薇花……”
這羅剎的左側肩胛,正是薔薇胎記。
是阿姐!
是沈家六姐沈鳳儀。
羅剎的一刀朝她當頭砍去。
沈寧下意識地后退,雙目血紅地看著羅剎。
“沈將軍,戰場之上,輕敵可是大忌。”
羅剎提刀走向她,滿面都是鮮血,笑得像是盛開在深淵寒潭的薔薇花兒。
“羅剎!”段蕓蕓大聲喊:“快——”
再不快,就來不及了。
“你不叫羅剎。”
沈寧紅著眼睛看向她,兩手死死地攥著匕首,“你叫沈鳳儀,是我沈家的女兒,是我的阿姐。”
羅剎愣了一下,旋即失笑。
她提著染血的刀,眉梢輕輕地挑,幾分妖魔般的邪氣。
“我這一生,有太多人想要誆騙我,你也是其中之一。”
“只可惜,我不會信你。”
“沈寧,你說了個天大的笑話。”
沈寧看著步步逼近的沈鳳儀,胸腔著翻涌著江河大浪般的情緒。
“你肩胛左側的薔薇胎記,就是最好的證明。”
“你覺得,我會信?”
羅剎嗤笑出聲,眼神殺意更甚,藏著無盡的幽暗。
“沈將軍,赴黃泉吧。”
羅剎腳掌踏地暴掠而出,躍到了血霧飛濺的長空,雙手握著嗜血狂刀高高地舉起往下落,似有摧枯拉朽不可抵擋之勢。
“沈將軍!”
“阿寧!”
“小七。”
“……”
那些聲音,驀地響起。
被掣肘的段蕓蕓笑了。
沈寧啊沈寧。
死在羅剎這等嗜血狂魔的手上,你不虧。
“轟!”
嗜血狂刀裂開飄雪狂風的長空,直接劈了下去。
沈寧閉上眼睛,丟掉匕首,直接撲進了沈鳳儀的懷里,將她擁住。
“阿姐,求你了,別為他人刀俎。”
淚水肆意地流出,渾身極盡地顫抖。
她終于明白了!
大燕的皇帝,這是要誅沈家的心啊。
拿沈家的女兒,培養成只知殺人的機器,來對付沈家。
下了好大的一盤棋。
若東境不曾止戈,任由對方屠城。
到時候,京都必起災禍。
元和皇帝不僅僅是想要沈家大廈傾塌。
更要死在沈鳳儀的手上。
讓沈家所有人,都葬送在沈家女兒的手上。
最后再告訴沈鳳儀和沈家人真相。
正如當初逼著燕云澈親手斬掉生母蘇太妃的首級一樣。
殺人誅心的歹毒路子。
段蕓蕓、沈鈺、東方寒那些人見此情形,無不是愣住。
該要拼殺的時候沈寧竟然去擁抱一個屠夫,這不是羊入虎口嗎?
“羅剎!羅剎!!”段蕓蕓歇斯底里地喊。
羅剎單手握著刀垂了下去,又緩緩地抬起。
老王爺見狀,一屁股蹲跌倒在不知敵我的尸體之上,驚慌地望著這一幕。
“沈將軍,還手啊。”
君光耀一刀斬了面前的敵人,歇斯底里地大喊,喊到面紅耳赤脖子粗的,兩眼血紅含著淚看向了毫無反手跡象的沈寧。
沈鳳儀的手握著刀,面無表情地斬向抱著自己的沈寧。
“阿姐。”
“對不起。”
“我現在才找到你。”
“抱歉……”
刀刃即將貫穿沈寧,卻在關鍵時刻停了下來。
“啪嗒。”
沈鳳儀的嗜血刀,掉到了地上。
她眼神空洞,木然地望著沈寧。
“如若這是你的計謀,那你成功了。”
羅剎嗤笑。
她手執嗜血刀,被稱之為屠夫。
旁人見了她,都怕她。
她竟無法斬向此生中唯一擁抱自己的人,哪怕腦海里仿佛有個魔鬼在瘋狂地咆哮著:殺了她,殺了她,殺了她……
但她終究是住了手。
“羅剎!”段蕓蕓怒吼。
“咔嚓!”
刀鋒閃爍。
云挽歌狂奔而來,自段蕓蕓的身后,一刀將段蕓蕓的左臂斬斷了。
她回頭看去。
云挽歌飛掠一腳踹在她的臉上。
“擒了她,留個活口。”
“是。”
“……”
云挽歌憂心忡忡地看向了沈寧,卻又不敢輕舉妄動,擔心刺激到沈寧跟前的人。
“犯我大燕者,殺無赦!”
云挽歌振臂高呼。
“犯我大燕者,殺無赦。”
無數人跟著一道喊。
戰況激烈。
但段蕓蕓那頭,顯然是敗家之軍。
沈鳳儀望著懷中的人,能夠感受到對方很瘦。
明明纖瘦得很,卻能單槍匹馬陣前殺敵。
這樣好的一個人,偏偏是沈家的女兒。
“世人都說,沈家滿門忠烈,剛正不阿。”
“來之前,聽說過關于你的事,你是個諂媚君主,左右逢源之人。”
“你很狡猾。但恭喜,你賭贏了。”
“………”
她知道,自己生來就是一顆棋子。
是別人培養的一把刀。
但被人利用是真,和沈家的仇恨也是真。
這沈寧,便也是在利用她。
用這樣狡猾的招數。
沈鳳儀笑了。
她閉著眼睛,淚水流過面龐。
把她騙得放下了殺機,然后東境再無回旋之地的時候,再拿起屠刀對準她。可她明明知曉此局誅心,對方狡猾,但她終究是如南柯一夢般,眷戀著貪圖著那么一小刻的溫暖,是她此生的最難得,恍惚中似乎真有個妹妹不懼生死在兵荒馬亂的血雨腥風里,走向她,擁抱她,哪怕她是個無情的屠夫,拿起了列國人人聞風喪膽的嗜血刀。
她推開了沈寧,只身奔赴戰場。
她認得那人。
叫做沈鈺的。
沈家次子。
她自小就收到過無數沈家畫像。
沈國祥、沈國山、沈國海。
沈從武、沈驚風、沈如玉。
她記住了那一張張臉,不會有錯。
“舍不得殺你,便換個人試吧。”
沈鳳儀蒼涼一笑,兩眼嗜血。
她提起了那一把刀,滿身的孤獨寥落和悵然。
她的手腕,卻被人攥住。
回頭看去,是沈寧那一張與自己一樣沾著血的臉龐,彼此倆人的傷口更多都是來自于對方。
“他是你二哥,你不能殺。”
“沈將軍,你入戲太深。”
“是你身在迷霧看不真切!”
沈寧低吼,“阿姐,我未曾誆騙你,父親、母親、大哥都還在家中等你。”
沈鳳儀不會信這荒唐之話。
她從小就生長在血腥幽暗的世界。
她叫做羅剎。
別人稱她屠夫羅剎。
小時候,在她可怕的世界里,她養了一只貓。
那是她唯一的寄托。
但當她養了半年,被逼得殺了那一只貓。
貓血肉模糊的場景,會畫了出來,十幾幅,都掛在她的房間。
后來,她和尸體共睡在冰窖。
那些尸體,說是她父母姐妹的。
……
往日種種浮現。
她多希望,自己有個妹妹。
……
“砰!”
毫無防備的她,被沈寧的一記掌刀砸中。
暈厥前她回頭看去,笑望著沈寧,臉上的表情就像是寫著“果然如此”的字樣,自嘲得很,然后便倒了下去,沈寧則一個箭步上前,扶住了昏迷的沈鳳儀。
段蕓蕓見此,無聲地大笑。
很是嘲諷。
羅剎一時心軟葬送了命。
那沈寧不過是緩兵之計然后找到機會弄死羅剎罷了。
下一刻,她目光冷凝,不可置信地看過去。
“阿姐,失禮了。”
沈寧未曾對羅剎暗下黑手,而是扶著那羅剎放在了尸骨堆積的安全之地,而后拿起破云槍,吹了一聲口哨,馬匹飛掠而來,她再度翻身上馬,與將士們一道沖鋒。
對方雖在負隅頑抗,但周魎、姬元這兩位有能耐的,帶著一些人絞殺云挽歌。
云挽歌孤身一人,其他人也沖不進來相救。
“弄死她。”姬元的扇子就要打回去。
一桿長槍穿破了他高舉起的手掌骨。
而后,拔出!
沈寧騎著馬手執長槍,攪亂了這一伙人,直奔云挽歌而去。
她朝云挽歌伸出手。
云挽歌立馬握住。
稍稍用力就帶上了馬。
“來了?”
云挽歌目光警惕地看著四周。
“來了。”
沈寧啞聲說罷,長槍直接貫穿一人的心臟。
云挽歌的逃走,讓周魎和姬元咬牙切齒。
倏地!
那一匹馬調轉回頭,竟然沖向了倆人。
就在他們以為沈寧出槍的時候,沈寧往前俯身,后側的云挽歌身子騰空而起,一把刀刃斬在了姬元的天靈蓋。
周魎身形魁梧就要朝云挽歌出手。
云挽歌直接從翻滾出去。
沈寧騰空而起,手中長槍投擲出去,從周魎的眉心穿過。
周魎的身后,則是去而復返的云挽歌,一把刀刃直接插進了周魎的脊椎骨,刀刃抵著脊椎骨高處直接往下裂開,像殺豬宰羊一樣。
“啊啊啊啊啊”
周魎低吼出聲,屈膝跪在了地上,便沒了生機,沉沉地倒在地上。
又有一撥人沖向了手無兵器的沈寧。
云挽歌把破云槍從周魎的眉心拔出丟給了沈寧。
沈寧在內手執長槍橫掃四方。
云挽歌在外見人就砍。
當無數人倒下。
塵煙之中的倆人背對著背。
背后,永遠都是交給最信任的人。
沈寧問:“怎么來東境了?”
云挽歌雙手握刀保持著蟄伏進攻的姿勢,目光警戒地看著四周。
“收到鄭家傳遞的消息,北疆止戰了,我第一時間就帶人趕來東境與你匯合。”
鄭家。
沈寧眸光微凝,而后輕聲道:
“辛苦了。”
“與你一道,不算辛苦。”
倆人低低一笑,再度沖殺戰場。
周魎、姬元死后,敵軍潰不成軍,群龍無首宛若一盤散沙,我方士氣高漲又以人數壓制,很快就進入了尾聲。
晨曦,黎明。
血染東境。
清晨的曙光沖破慘淡的云霧照耀在這座屬于大燕東部的城池。
東境,勝了。
不是北幽城那樣近乎全軍覆沒的慘敗。
沈寧疲憊地坐在滿是鮮血的地方。
云挽歌無力地躺著。
彼此對視一笑。
“贏了,贏了……我們贏了!”
君光耀激動萬分,淚灑大雪。
他沙啞的聲音響起,便也無力地坐下,又哭又笑。
這樣艱難的一戰,他們贏了!
這險象環生的局,他們破了!
“小胖子。”
君光耀哭得像是個孩子,“看到了嗎,贏了,東境保下了,沒讓那群惡人得逞。”
“勝了!”
邵小郎抱著母親的時候,扶著母親快要掉下去的頭顱,淚流滿面,“母親,快看啊,東境贏了,孩兒殺敵了,殺了好多人。”
一塊餅,從母親的身上掉下去。
邵小郎泣不成聲。
他跟著小王爺出發去京都前。
母親一面烙餅一面說:“小郎,阿娘等你回來過年。”
“阿娘,一來一去多耗費時間啊,估計不能在過年前回來了。”
“有兒才有年,兒子哪日歸家,我們就哪日過年。”
“………”
“有兒才有年。”邵小郎貼著母親的臉,嚎啕不止,“阿娘,阿娘,有娘才有家啊,小郎沒娘了,也沒家了。”
沈寧拖著疲憊的身體,來到了此處。
邵小郎哭得一雙眼睛,紅腫的像核桃。
“沈將軍,我沒阿娘了。”
他仰起頭,像是個委屈的孩子,淚珠簌簌地落。
沈寧看了眼他,而后面朝婦人的尸首作揖:“晚輩沈寧,此次行軍的兵馬大元帥,特來拜會。”
邵小郎訥訥地望著沈寧,淚流滿面,冰冷荒蕪的心卻暖和了起來,也燒了一把火。
沈將軍不曾忘記和他的諾言。
“阿娘,你看見了嗎,沈將軍來拜訪你了。”
“她是麒麟沈家,朱雀老戰神沈國山的女兒。”
“娘親,你若在九泉之下知曉,是會高興的吧。”
“………”
邵小郎吸了吸鼻子,一抽一抽地哭。
類似于這樣的場景,還有很多。
東境死傷不少人。
“老王爺,你要當心身子,要先休息。”東境將士跟在后面喊。
老王爺不管不顧,身上還有不少傷,就到處去檢查有沒有活口。
“都聽好了,只要還有一口氣,就要救下去,不能見死不救,不管是誰,只要還有希望,就要救。”
老王爺推開下屬,幫忙抬人。
沈寧、云挽歌亦在這行列當中。
采蓮略懂些醫書,跟著隨軍的醫師們一起救人。
段蕓蕓則被活活地擒了,五花大綁著。
沈鈺來到沈寧的身邊,“適才那人,要怎么處理?就是被你抱過的那女子。”
旁人都道沈寧是緩兵之計,以柔情去博,但他總覺得很不對勁。
“勞煩二哥照料下。”
沈寧一面抬著還有希望的傷者去干凈僻靜之地,一面說。
抬完了人,她站定著看向沈鈺,紅著眼睛說:“適才那女子,她叫羅剎,是段蕓蕓和宮中那位的人,從小培養的死士殺手,說她是羅固叔叔一家的人,而我們父親是害了羅固叔叔的殺人兇手,培養著她來報仇。”
“那她是……?”
“她的左肩,有薔薇花胎記。二哥,她不是旁人啊,她不叫羅剎,她合該叫沈鳳儀的。”
鳳儀天下的鳳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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