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修真-師姐的劍 > 第 375 章 同門相殺(三)
  一宿的噩夢,黏膩濕冷的井水,折斷的指骨在眼前不停的搖晃。

  楊夕四更天就爬起來,模模糊糊的想起一個,總是蹲在煤油燈下,用小本本計算攢出了幾條牛腿,幾塊磚頭的姑娘。

  新港城特有的朦朧月色,沿著窗欞之間的縫隙爬進室內,像一條條融化的冰蛇。那種夜深人靜時常有的感覺又來了,深處偌大一個新港城中,住在錦繡坊柔軟的床鋪上。

  她卻覺得,天地之間仿佛只剩下自己一個人。

  而今夜,更是安靜得半點聲音也沒有。等等,安靜?

  錦繡坊織女的宿舍,是兩人一間。楊夕睡覺不講究,既沒掛簾子,往日深夜里醒來,對面姑娘睡覺時的磨牙聲總像鬧耗子一樣沒完沒了,然而今天卻靜得……仿佛連呼吸都沒有了?

  夢里那種突如其來的巨大恐慌,驀然間撅住了咽喉。

  楊夕翻身下床,幾步走到對面的拔步床前,抬手掀開了簾子。

  沒有人。

  被褥凌亂的丟在床鋪上,原本睡在這里的姑娘似乎是被突然間叫走……或者拖走了。

  伸手去摸那床鋪,冰涼一片,顯然主人已經離開了很久。

  不要緊的,這姑娘日常就是個磨蹭的,興趣是茅房上得久了些呢?

  然而站在茅房的門口,楊夕清清楚楚的看見,里面的任何一個蹲位上,都沒有人。

  鬼使神差的,楊夕輕輕推開了隔壁織女的宿舍。

  門聲“吱嘎——”輕響。

  楊夕抬腳直接邁進去。

  沒人。

  兩張床鋪上的被子甚至都折疊得整整齊齊,好像主人壓根就沒有回來睡過。

  楊夕這才開始真正的慌了,一間一間推開相鄰的宿舍,門板撞在墻壁上的回聲,在錦繡坊的院子里越來越緊密的響起。

  “咣當”“咣當”……

  然而占地面積偌大的一個錦繡坊,此時空曠得好像只剩了楊夕一個人。

  即便弄出了這么大的動靜,都沒有一個人從宿舍里探出頭來。

  楊夕心懷莫大的驚恐,一腳踹開了坊主顏紅嬌的門,咣當一聲巨響。

  “誰呀?大半夜的這么不知道輕重!”顏紅嬌坐在一盞靈力燈下,衣裝整齊,她面前的桌子上攤著一張雪白的絲帕。

  隱約的燈光下,那絲帕上流動著銀色的祥云。

  而坊主顏紅嬌,在楊夕破門而入前,似乎就是一直對著這張帕子發呆。

  楊夕見著了活人,那種夢里帶出來的恐慌和壓抑感,終于如潮水般的褪了下去。

  見到顏紅嬌滿臉不耐煩的樣子,并不像有什么大事發生。

  “宿舍里……一個人都沒。”楊夕說著,不禁掃了一眼桌上的絲帕。

  那絲帕的質地極好,并不像是一個織女隨身用的。

  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真正織女織出來的經典作品,織女們自己常常是舍不得使的,花費那么大的心力做出來的織品,誰不是拿去換了更急需的東西。畢竟織造是她們唯一的謀生手段,而織女只是一種并不高級的工作。

  “是閑王爺的手帕。”顏紅嬌淡淡的回答,“宿舍里的其他人,去工坊里給你織嫁衣去了,但是我沒打算幫忙。”

  兩根纖細修長的手指,不耐的敲了敲桌面,依稀手指側面經年所生的老繭。

  楊夕一頓,晃然終于明白了什么:

  “顏姐,你……”

  “就是你想得那樣。”顏紅嬌漠然的看了楊夕一眼,指了指門外:“要找她們,你自己去工坊那邊吧。我這里不歡迎你,”顏紅嬌頓了一頓,垂下眼睛,“至少今天晚上不。”

  楊夕于是道:“顏姐,我……”

  顏紅嬌一抬手,一道掌風毫不溫柔,直接把楊夕送出了門。

  兩扇木門咣當一聲在楊夕的臉前面合上。

  顏紅嬌的聲音從門內傳出來:“把你的嘴閉上吧,我也是有自尊的。我本事雖不如你,可也沒打算讓你來同情。”

  楊夕直勾勾的盯著近在眼前的門,半晌沒說出話來。

  她并不同情……

  那不是同情。

  沿著走廊一路穿過宿舍,來到工坊間。

  果然最大的一間織造工坊亮著,堇色與黃色相間的帳幔隨著夜風微微飄動,撩起的縫隙傳出里面的熱鬧的嬉笑聲。

  “二妞明早起來,看見衣服也不知是什么表情?”

  “肯定是特別驚喜,特別感動,特別幸福……”

  “拉倒吧,她那個性子,指不定還要嫌麻煩。你見過她穿黑色以外的顏色?”

  “那一輩子就嫁一回人呢,她現在不懂得。以后老了想起來肯定要后悔。”

  “別管那么多啦,反正咱們錦繡坊嫁出去的,就算是二妞,也得漂漂亮亮的出門!一切的反對意見都要被鎮壓。”

  “對,她要是敢反抗老娘織了一晚上的衣服,老娘就跟絕交!”

  “哈~切,好困吶。”

  “再挺一挺,就快啦!”

  楊夕抬頭看了看天上朦朧的月,忽然覺得這一切分外荒謬。

  明明是她成親的事情,可她卻總覺得自己像個局外人。

  楊夕沒有進去跟那些熱情的織女姐妹們打招呼,反而是轉身出了錦繡坊的大門,一路奔著天羽軍隊的大營而去。

  她要跟云想閑談談。

  就在楊夕前腳剛出錦繡坊的同時,有一群濕漉漉的黑衣水鬼,在無妄海邊靠近天羽帝國的這一面,無聲的上岸了。

  這群人身無靈力,年紀大多在二十到四十之間,男性,身材精干,目光犀利。一上岸便紛紛的從腰間解下牛皮包裹的長劍,月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

  領頭的人看起來三十多歲,身材精實,目光犀利。明明容貌平凡得沒什么特別之處,卻有一種格外不卑不亢氣質,使他在一群人中顯得很不同。

  “邢首座,我們到了。”

  微弱低沉的笑聲,從這個領頭人耳朵上懸掛的一只耳塞里傳出來。

  “唷,疙瘩,比預想的快啊。”

  “首座,這個我得插一嘴,他這絕不是表現積極,他是急著回家抱媳婦兒呢!”

  “少廢話,子才,你那邊準備好了?”

  “早兒好了,就等楚久這邊解決了偽裝部隊,我們這邊立刻跟進。八百劍修,兩百陣修,辰時以前推平新港城。”

  “很好,那就請各位再多努力一點。早些回程,還能讓大伙兒都趕上五代墓葬的開啟,到時候我親自敬你們。”

  “是!”

  一直沒說話的楚久,也低低的笑了:

  “五代墓葬,對我的兄弟們沒用,倒是歲月催首座能不能多給一點?”

  昆侖首座在通訊器里只回了一句話:“只要能解決天羽,管夠。”

  這一夜正是十五,圓月在天,星辰疏朗。新港城這幾個月來的天象,都似有一層蒙蒙的薄霧,白天還不太顯,到了夜里便似乎每一夜都有些月黑風高的意味。

  楊夕站在天羽軍隊的大營門外,等了許久,才等到傳令兵通報完畢,云想閑放下軍務獨自一人出營來。

  “你找我?”

  盡管夜已經很深了,但云想閑似乎對楊夕的突然到訪并不意外,甚至還刻意打扮了一下。銀線滾邊兒的長衫白袍,頭發披散下來,松松的在右胸前垂了一束馬尾。這就很自然的遮住了他毀容的半邊臉龐。

  有幾分隨意的英俊。

  坐在一起喝酒不覺得,楊夕站在他面前其實矮得有點多。

  低下頭的時候,就只能看到一個漆黑的腦瓜頂兒。

  云想閑看著想笑,就忍不住想伸手去摸兩下。

  楊夕卻剛好在這時候出了聲:“我覺得,我的比武招親你還是不要去吧。”

  云想閑唯一的一只手僵在了空中:“為什么?”

  楊夕沒察覺頭頂的一切,只是低著頭道:“你知道顏紅嬌對你有意嗎?”

  云想閑答得很干脆:“我知道,但這不是理由。”

  楊夕仍舊低著頭,抿著嘴唇沒說話,兩手的十根指頭絞在了一起。

  她不意外云想閑的知道,畢竟這個男人看起來就比顏紅嬌和自己都聰明太多,她意外的是云想閑這種無所謂的態度。

  一個女人喜歡了他很久,甚至為了他留在一個地方。這并不是很輕很輕的一件事,可是從他嘴里說出來,就是很輕如鴻毛的。

  楊夕甚至在想,如果是百里閣主……如果是百里歡歌的話,縱然是同樣的不肯回應,至少他會說一聲謝謝,說一聲不要在我身上耽誤時間,你值得更好的。

  楊夕想:云想閑或許是個好人,可是他也許只對那么特定的一些人好。并且,是用他自己覺得好的方式。

  云想閑見楊夕半晌沒有回答,聰明如他也好像感覺到了什么,不由放緩了語氣:“楊夕,我的話說起來可能難聽,但道理從來就是這樣。這世間但凡關乎感情,從來就沒有公平過,我是天羽的王爺,對我有意的女人從來就不少,難道我能把自己掰成許多瓣賠給她們?兩情相悅從來都是一種很難得的偶然,沒意思就是沒意思,沒有誰應該因為愧疚或者同情,就勉強自己做些并不想的事。紅嬌是一個好下屬,我很欣賞她的才干和忠誠,但是僅此而已。”

  楊夕在這個時候,突然抬起了頭:“這就是我想說的理由。”

  云想閑一時沒反應過來:“什么?”

  楊夕兩只眼睛的瞳仁黑漆漆的:“兩情相悅從來都是一種很難得的偶然,我不想因為感謝你,就勉強自己跟你成親。嗯……你是一個好王爺,愛民如子,我很敬佩您,但是僅此而已。”

  云想閑抬起的一只手尚未找到一個合適的機會落下,就這么怔在了當場。

  夜風里,他在臥室的鏡子前,用唯一的一只手小心梳起來的頭發,微微的散落了幾許,他今晚小心翼翼,似乎終于把自己打扮成了一個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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