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正常運轉，即時通訊軟件的用戶也穩步增加的時候，周六上午，金尚抽空去足球公園球場，正式驗收了修葺擴建的工程。
球場看臺翻修一新，老舊的設施也紛紛淘換，原本略顯老舊殘破的氣息，被潮流時尚的氛圍替代。
原本三萬人的觀眾席，現在能夠容納將近五萬五千人觀賽。
這個規模，短時間內，明顯夠用了。
在金尚組織工程隊拆卸輔助工具，安排搭建舞臺的設施入場的時候，老金才姍姍來遲。
“家里有點事，來遲了！”
“又是哪家親戚來打秋風？”
“你呀，怎么能這么說長輩？”
“我又沒說錯！”
金尚不屑地撇了撇嘴，
“以前怎么都不來？現在咱家有點起色了，就都找上門來了！”
“過去，也不是不來往，只是沒這么熱絡。”
“都一樣，都一樣！”
反正和金尚關系不大，那些不知道出沒出去五服的姑舅老表，堂兄堂姐，但凡逢年過節有個來往，說幾句客氣話，金尚都不會將他們視作路邊的大土豆。
“這次……又是哪家拜托介紹工作，還是借錢？這些人吶，鼻子比狗還靈通，但凡有點風吹草動，就能打聽個八九不離十。”
“勸我投資……”
“哦豁，這個更狠，還想借錢不還。”
這些擰巴親戚的成色，金尚早就一清二楚了。
“你呀……”
金時為難地嘆了一口氣。
自己這個兒子，對老黃家那邊的親戚，意見很大，有成見不是一天兩天了。
金尚也沒再繼續說著陰陽怪氣的話，沉默了一會后勸道：
“以后，別和那些人來往了，一個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不說如梅家老二那般做生意，縱橫商場，至少老老實實像二姑媽家勤懇置業，賺點辛苦錢也好啊！老黃家那些人，放不下大家族的派頭，又沒本事賺錢，就只能指望老頭子施舍幾個，又或者坑一坑抹不開面子的親戚。”
“我就是抹不開面子的那個？”
“你說呢？”
金尚似笑非笑地中肯評價道，
“偶爾去看看老黃就夠了，其他人，不值一哂……”
“別沒大沒小，那是你曾祖父。”
“知道了知道了！”
金尚滿不在乎地擺擺手，指著球場問道，
“你還有什么要補充的？”
“總體而言，沒什么不妥，就是……”
老金抓了抓后腦勺，不確定地回應道，
“關于今夕的廣告，是不是太露骨了？到處都是！”
從球場告示牌，廣告欄，出入口，看臺座椅，LCD，橫幅等，抬眼望去，滿眼都是。
“應該不突兀吧，混合在其他贊助商的廣告中……”
“你要是將它們撤了，賣廣告位，立刻能入賬上千萬。”
“我不缺一千萬，缺價值一千萬的曝光機會。”
“隨你！”
父子兩人一邊說著，一邊走向場中心，踩了踩有些松軟的草坪。
“這質量，挺一般啊！下回要不要委托專業的公司打理？”
“你想裁員？好多老師傅，就指望養護草坪領工資！”
“那……算了！”
想了想之后，金尚將這些激進的做法暫時押后。
有些事，并不是自己覺得好，就能立刻去做的。
一家足球俱樂部，一個專業足球場，就是一個小社會，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不能僅僅考慮賺錢的事。
“等升上甲子級再考慮球場現代化的事，現在，太早了！”
第三級別球隊的主場，連電視直播都沒有，考慮那么多，沒必要。
走進場中央，舞臺輪廓已經差不多確定了。
金尚事無巨細地檢查了材料強度，臨時護欄是否得當，然后才簽收。
“有必要這么小心？都是多年合作的老伙計，不會在這種事上做手腳……”
“我知道！但……不可大意啊！這可與第三級別足球聯賽不一樣，全國上下矚目，甚至……”
讓工作人員將樁基深度仔細檢查了好幾遍，LCD大屏幕的固定鋼筋與纜繩確認無誤，才進行下一步搭建，
“我和電視臺聯系過，看能不能現場直播……”
“直播……確認了？”
“還沒有，京城本地文體頻道正在談，問題不大，還有南方和華中地區電視臺，也有希望。即便不行，我也準備用專業設備錄下來，制作成錄像帶光盤出售……”
“一魚多吃？”
“話不能說得那么難聽！其他人的演唱會，自然沒這個待遇，國民偶像戴義琴，值得！賣得好，大家都分錢，何樂而不為？”
“難怪！”
金時看著球場周圍幾乎無處不在的今夕廣告，若有所悟，
“如果有望上電視，那確實值得！小彪那邊的電影貼片廣告，據說也被你征用了。”
“我算錢了，不會白白占便宜！”
“沒說你做得不妥當，就是……算了，不說了，電影你看了沒？”
“試映會我就看了，電影院沒去過去，鬧哄哄的，沒意思！”
京城倒是有不少新式院線，少男少女們都愛去，電影票十分搶手，金尚也想過是不是去見識見識，可惜，最近太忙了，實在沒那個閑工夫。
“你祖母現在也聯系不上，估計在高原朝圣，一時半會，也回不來。”
“你問我，我也不知道啊！”
“我以為你知道！從小，你祖母就十分疼愛你，只是表現得不明顯！”
“估計是把我視作大能轉世了吧！她老人家，有時候也挺迷信的，尤其是上了年紀，越發神神叨叨了。”
提起這個話題，金時也不由得笑出聲來。
很小的時候，金尚就表現得很成熟，不像其它小孩子那般調皮搗蛋，日常表現也有些讓人費解，聽說了異樣的冼桂珍老婦人，對孫兒仔細觀察了好久，最后，才得出讓人哭笑不得的結論。
自此以后，冼老婦人的信仰似乎更加虔誠了，當然，日常祭拜的神佛也更加繁雜了。
其它也還好，有個寵溺自己的祖母，金尚也還算滿意，就是她老人家時常不在家，見面次數不多。
要是能像普通老人家那般，安度晚年，自然就更好了。
球場休整驗收完畢后，后續計劃，也差不多確定了。
有將近三天的時間搭建舞臺，然后讓工作人員和嘉賓助唱前來熟悉熟悉，下周五演唱會正式開始。
“演唱會結束，讓草皮休養一個星期，然后舉辦一場慈善義賽，邀請紹興蘭亭和咱家球隊打一場友誼賽，球票全部捐獻……”
“怎么突然想到這個？”
“這次去漢陽，恰好碰到當地球隊在組織一個什么‘綠化江河’義賽，搞了好多年了，影響力很不錯。我覺得這個想法很好，咱們也可以組織一個類似的慈善義賽……”
“也行吧！你看著辦！就當熱身也好，總比球隊無所事事要強，再高明的訓練，效果也沒一場真正的比賽要好。”
金時漫不經心地說著，
“對了，有個事提醒你，明年開始，足協杯重開，甲子和甲丑兩級球隊參加，四強之前一場定勝負，半決賽雙回合，決賽也是一場定勝負。”
“足協杯？這玩意停了好多年……有四年，明年就是第五年了吧，怎么又開始了？”
這項賽事，時辦時停，本來是不錯的錦標賽，結果硬生生被折騰成了雞肋。
“不清楚，可能是亞優杯和亞錦賽有變故，要重組亞俱杯，甚至模仿歐羅巴，為亞冠打前站。”
“國際賽事變動，間接影響國內，上面……想要將這項賽事變得正規一點啊！”
金尚了然地點點頭，有些事，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國門之外有了變故，國內也會有一定的反應，不過……
“那……是不是意味著，只要咱家球隊今年升級，就有希望與……那邊，同場競技了？”
不用升上甲子級，只要一路過關斬將，就有望在足協杯碰到三十多年嫉恨的仇敵，這可是個大事。
過去那么多年，京城北方聯合足球隊口口聲聲以復仇為己任，實際上，連熱身賽都沒碰面過。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對方一直是聯賽冠軍的有力爭奪者，亞優杯和亞錦賽的常客，這種勁旅，壓根不會將業余球隊放在眼里。
現在，終于有碰面的機會了。
“何老西估計要樂瘋了，每次去看球，都要催促投錢升級，這下，快如愿了吧！”
金時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無奈，以球隊目前的實力，差太遠了，正面對壘，估計會被打成篩子。
“也得今年能升級才行！”
“天時地利人和，張大腦袋今年要是不能帶領球隊升級，那就炒了他。”
金時裝作惡狠狠地抱怨道，
“一個個總是在背地里說我摳門，現在有錢了，還辦不成事，那就別怪我小心眼了。”
“行了行了！老張還是有點真本事的……”
父子兩人走出球場，開車來到永定河邊的制衣廠，看了下定制文化衫的樣品，以及新品牌的款式，和招募沒多久的設計師見面，又問了下目前網銷成果，才返回家中。
上午，金蘭蕓陪著梅杏紅去醫院例行檢查，張鵟、張云鷹、張云鸞和張云鷲四兄妹去水族館看了一場海豚表演，大熱天的，也還算應景。
吃飯午餐后，李萱和金尚的幾個表兄妹玩“三國殺”，剛出沒多久的桌游，外地推廣情況如何，還不是很清楚，京城倒是有不少愛好者了。
金尚聽著順手買來的兩張單曲碟，一張是金尚早就錄好的電音曲《TheSpectre》，以及新發售的《難得一見》，為了配合宣傳，也是拖了好久。
元休和梅疏影之名，在流行歌壇，已經不算是無名之輩了，擁躉并不是特別多，但是格外忠誠。尤其是追求時尚和流行的年輕人，對節奏強烈的電音和搖滾，是沒多少抵抗力的。
大人們正在商量著什么，金尚靠在陽臺的躺椅上聽歌打發時間，不一會，后方傳來一個輕柔的腳步聲，金尚回過頭，見臉色沉靜的梅杏紅走了過來。
“母親……有事嗎？”
不由自主地坐起身，搬了個椅子讓對方坐下，金尚十分客氣地問道，
“現在這個點，不去休息一下？”
“玩游戲聲音太大了，睡不著。而且，有點另外的事，想問問你……”
“關于哪個方面？”
“創作！”
“喔，這方面……我也不是很懂！”
“聽聽專業人士之外的意見，也很重要！”
梅杏紅頓了頓之后，繼續說道，
“現在的業界，讓我感到有些不喜，似乎……不管是讀者、作者還是編輯，都特別浮躁，已經很難沉下心來構思作品，或者欣賞佳作了。以前，一本小人書，連環畫，翻來覆去品味的時代，似乎一去不復返了。有人說，是因為過去作品少，大家選擇有限，現在欣賞的渠道多了，所以才變成這樣。但是，有些不好的跡象……”
“劣幣驅逐良幣？”
“對，你的形容很精準。好作品難以出頭，粗制濫造的貨色，反而頻頻因為將部分特質夸張到扭曲，迎合某些人的癖好，而受歡迎。這也就罷了，關鍵是，很多人開始追捧這種急功近利的做法，讀者和編輯也從反對，抵觸，變得接受甚至鼓勵了……”
“您的憂慮，我大概明白了。”
金尚砸吧著嘴，組織了一下語言后說道，
“這個問題，其實不僅僅是創作者的問題，實際上，也是時代的縮影。不管是小說、漫畫甚至是在報刊雜志發表豆腐塊的專欄作家，本質上，都是創作者，是藝術家，只是藝術的品味有差別，社會地位有高下。但是，現在很多從業者，內心或許還有點小文青，本質上，已經不再將自己視作藝術創作者了，而只是一份養家糊口的手藝人……”
“大眾化，娛樂化？”
金尚點點頭：
“這是難免的！從先秦詩歌樂府，到兩漢辭賦，魏晉隋唐格律詩，宋詞，小曲，小說，可以看出一條完整的鄙視鏈，后者都是在前者的非議中，發展壯大，并成為主流。想想世紀初，白話小說剛出現，還不是被視作有辱斯文？”
“你是說？”
原本只是隨口一問的梅杏紅，倒是沒料到金尚會說出這種話來，
“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會越來越受歡迎。”
“老百姓喜歡，而且易于接受，擋不住啊！”
隨著時代的發展，文藝往更加平民化的方向發展是必然的，先秦詩詞歌賦，那是貴族士大夫的高雅享受，倒是唐宋，普通讀書人基本都能吟幾句酸詩，幾百年后，市民階層崛起，青樓小曲，難登大雅之堂的話本小說開始流行。
到了現代，廣播，留聲機和電影等載體的出現，更是進一步起到了助推作用，流行音樂的崛起，只是一個縮影。
如今，又到了一個關鍵的時間窗口，那就是互聯網即將登場了。
聊著聊著，金尚將筆記本電腦搬出來，打開了自家公司的今夕文庫，指著其中幾篇首頁小說問道：
“您看過這些嗎？”
“瞟過幾眼，看不進去，實在是……”
“不堪入目？以您的眼光，肯定是不大看得上的，實際上，這其中大部分是夠不上發表的資格，又有幾分亮點，直接拒絕，又有些遺憾的微妙作品。”
“水平不夠，但是有明顯的優點？”
“就是如此！”
用不著以出版的標準來衡量，金尚這個外行也勉為其難地看過幾篇，并不覺得他們有多好，但是，他們基本都能滿足部分讀者的喜好，這就夠了。
“一般來說，這種文章，一百個人里，能夠找到一兩個人青睞，就不錯了。以實體書的受眾來衡量，他們能賣出一百本，就要燒高香了，但是……”
金尚點開后臺，讓梅杏紅看看后臺IP記錄。
那是遍布全國的讀者分布圖。
“如果說，傳統實體書，要在一百個人中，吸引二十個人，才能算佳作的話，網絡小說，只要兩個人就夠了，十個人就算是精品。只要不是太爛，將讀作群放大到全國，甚至全世界，那就很不得了了。同樣的實體書，擱在書店櫥窗里，每天能吸引多少人翻開呢？”
金尚的話，讓梅杏紅心頭一震。
“所以，只要你的這個在線閱讀網站火起來，那……實體書豈不是完了？”
不止是小說，包括漫畫，單行本等一切以實體書為載體的作品，都將面臨一場生死考驗。
“漫畫、輕小說、武俠、科幻等更偏向于快消品的連載，應該還能多堅持幾年，但是，傳統嚴肅文學嘛……”
金尚聳聳肩，后換了個話題說道，
“不知道父親跟你說過沒有，最近我打算做個在線音樂播放軟件，和我的今夕掛鉤，不需要買專輯，只要有一臺電腦，就可以隨時點播傾聽。而且，遠期目標是和手機結合，做一款真正的音樂手機……”
“那……音樂發行，錄像帶，CD市場，豈不是……要崩？”
“音樂一直都在，只是播放載體不同而已。而且，不僅僅是音樂，影視劇播放，現在還不行，但那不是技術達不到，而是硬件設施建設不達標，網費太貴，老百姓消費不起，不代表就沒有需求。”
幾句話，說的梅杏紅都不由得沉默了。
良久之后，才繼續問道：
“對創作者，你有什么建議？”
想了想之后，金尚整理著措辭說道：
“隨著社會進步，生活節奏的加快，普羅大眾越發難以沉下心來，欣賞晦澀難懂的藝術作品了，‘碎片化’閱讀，將會成為趨勢，互聯網時代的到來，會加速這一趨勢。所以，我認為，必須迎合老老百姓的喜好，追隨時尚潮流，但是，僅僅這一點還不夠，必須要有自己的‘私活’，人云亦云的不是創作者……”
“激流中搏擊風浪，還要迎風起舞么？”
“這是我個人淺見，藝術不是孤芳自賞，更不是一小撮人的自娛自樂，老百姓喜聞樂見，你不喜歡，你算老幾？”
“受教了！”
“言重了，母親，這種事，隨時可以來和我商量！”
“最近你好像很忙的樣子！”
“再忙，這點時間，還是能抽出來的。”
“嗯！”
梅杏紅矜持地點點頭，
“最近工作室在創作一個老漫畫的續作，等完成后，準備做校園漫畫……”
“這方面我不懂，但是，關于創意和方向，可以在今夕上留言！花了幾個月辛辛苦苦做了這個即時聊天軟件，不就是為了解決遠程交流的不便么？”
“也好！”
說了這么久，梅杏紅也有點累了，金尚起身將她扶回房里休息。
回到陽臺，正要躺一會的時候，兜里的手機響了。
接通電話后，發現是公司值班室打來的。
“喂，是我，什么事？”
“視察，什么時候？”
“明天上午，這不是添亂嘛，現在這么忙，哪有這個閑工夫？”
“行吧！明天我親自去接待！對了，聯系一下鄭顧問，要是有時間的話，讓他明天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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