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西斜的時候,張棄走出了屋子。
他打算去問問蕭大年,當初離開斷魂洞的時候,有沒有聽到求生盟眾人的消息。
蕭大年的房子離他并不遠,中間只隔了兩幢房屋,分別屬于楊青和蕭小菊居住。
但此時這兩人都不在自己的房子里,不知是不是下地還沒有回來。
張棄徑直走到蕭大年的門前,正打算敲門,忽然有人叫道:“所以你還是不去找她是嗎?”
張棄一愣,本能地回頭看去,屋子周圍一個人影也沒有。
卻又有一個聲音煩燥地道:“不是不去找她。現在這局面,我怎么走得開?”
這次,張棄卻分辨出來了,正是蕭大年的聲音。
原來是在屋子里說話。只是這屋子的構造似乎有些奇怪,這聲音像是從他身后發出來的。
張棄覺得這樣偷聽別人說話,不好,正打算發出點聲音表示自己來了,卻聽背后田地里有人在唱歌,好像馬上就要走回來的模樣。他一下子有些急了,現在這場景,不是瓜田李下么?情急之下也顧不得考慮太多,連忙往房子后面躲去。正好這屋后有叢黃筋條,他便躲進黃筋條里,只露出兩只眼睛,心想等著田里的人回來了,他才出去,這樣不會尷尬。
剛剛躲好,卻聽屋里的蕭大年說道:“你怎么這么說,我什么時候起過害人的心思?”
卻聽蕭小菊冷笑一聲:“你說這話,不覺得害臊?你不害人,留下那個張棄做什么?”
張棄一驚,不由更加豎起了耳朵:這事怎么還牽涉到我了呢?
又聽另一個聲音道:“說機密事的時候,把傳音陣關了沒有?你們做事怎么還是這么不小心?蕭大哥,你先不和小菊吵,我去把傳音陣關了。這些話被別人聽去了,不得了!”
張棄記得這是楊青的聲音:看來,這個谷底小村,不是外表見到的這么簡單啊!
他潛下心神,細細傾聽。屋子里卻一時沒了聲音,過了一會兒,才聽楊青笑道:“好了,傳音陣已經關了,我們不管說什么話,屋外是聽不見了。唯一能夠聽見我們說話的,只有屋子背后那叢黃筋條,那是我們的出氣口。不過這時候,誰會跑哪兒去呢?”
蕭大年卻道:“要不要還是去檢查一下吧,萬一有人聽去了,這可就是大事!”
“不怕!”楊青笑道:“黃筋條叢里設了陣法,它背后就是進去那洞子的路。如果有人偷進去,定然會觸動陣法,那就瞞不過我了。蕭大哥,我做事,你盡管放心!”
張棄吃了一驚,本能地想要往外挪一挪身子,忽然想到什么,又停住了:他既然闖進黃筋條叢里,而沒有觸動陣法,那就不能再動,否則,恐怕真的要暴露了。
然后又是一陣沉默。過了足有半刻鐘,張棄都等得不耐煩了,才又聽楊青笑道:“好了,小菊也走了,背后的陣法也沒有發動,現在說話,就是安全的。蕭大哥,你到底怎么想的?”
蕭大年問道:“什么怎么想的?”
楊青笑道:“你我兩個,蕭大哥不用說話藏藏掖掖。你不放那個張棄離開,我就猜到了你的想法。不過蕭大哥,這人有點古怪,你可不要輕視了他,我怕有可能陰溝里面翻船啊!”
“他的確有些古怪,但也翻不出什么浪來。我們幾個金丹境,還怕了他一個血丹境不成?”
“但是想讓他主動配合,這還有些難度。蕭大哥,恐怕,我們還得動動腦筋才行!”
“其實我倒有個主意……”蕭大年輕聲笑道,卻又忽然遲疑一下,隔了兩分鐘才道:“不行,小菊一定不會同意。再說,那小子雖然天資不錯,畢竟也是血祭者,怕也在被通緝呢。”
“蕭大哥,你想什么呢?”楊青似乎有些急了,叫道:“小菊怎么可能跟著他!”
張棄聽得云里霧里,仿佛知道他們想做什么,卻又似完全不知道他們的想法。
又聽蕭大年笑道:“不過這個計策倒是可行的。小菊不行,不代表其他人不行嘛!”
楊青也笑了:“只是這樣一來,就著實便宜了那小子!”
“哈哈,舍不得兒子,怎么套得住狼?”蕭大年大笑幾聲,又道:“你先去探一下他的底,搞清楚他到底哪兒古怪。我只是有一個感覺,這家伙不簡單,卻不知道哪兒不簡單。”
張棄不由有些著急。他知道蕭大年的意思,是要楊青來試探他。但楊青若到了他房子里,發現他不在,一旦找將起來,恐怕大家本來不是敵人的,也得變成敵人了。
他以為大伙應該是朋友了,但現在看情形,似乎別人并沒有把他當朋友啊。
可是若是現在出去,又怕觸動了身后的陣法,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這時候,張棄反而靜下心來了,強大的意識彌漫開來,感受著黃筋條里的每一處動靜:他仿佛真的“看”到了每一根黃筋條,也“看”到了那些枝條上的異常。
他輕輕挪了挪身子,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枝條,居然神奇地并沒有觸到陣法。
一旦脫離黃筋條,他立時飛奔出去,卻并沒有直接回自己的屋子,而是繞到谷后的小山坡上,從無愁戒里取出兩只小兔子,架起火,竟好整以暇地烤起兔內來。
這兩只小兔子是他昨前天在山里順道打來的,肉質鮮嫩,他的烤肉手藝本來就好,過了不多一會兒,便有一股濃濃的肉香,順著山坡彌漫向了那些石頭房子。
又過一會兒,便見到楊青雙手抄在袖子里,慢慢地爬了上來。
“張棄兄弟,好興致啊,還說你到哪兒去了,原來在這兒烤肉呢!”
張棄哈哈一笑:“忙活一下午,就抓了這兩只小兔子,正說烤了給大伙加個餐。我初來乍到,大家對我這么好,我不回報一下,自己都覺得良心不安嘛!”
楊青大笑道:“兄弟還有這手藝,在這小村落里,那是大受歡迎了!”
他在張棄面前坐下,見一只兔子還躺在地上,渾身洗剝得干干凈凈,兔肉上還淌著水;另一只兔子則已變得焦黃,一滴滴油珠滴在火堆里,發出“嗞嗞”的聲音。
他輕輕松了口氣:這模樣,明顯不是一刻鐘兩刻鐘能夠輪到的,想來張棄是一個下午都在忙活這事。他不著痕跡地笑了笑,順手撕下一塊兔肉:“不介意我先嘗一塊吧?”
“介意啥啊,烤了就是給大伙吃的!”張棄笑道,自己也撕下一塊,蘸了點孜然吃起來。
兩塊兔肉下肚,兩人便似乎熟稔了,哈哈笑著,便天南海闊地聊了起來。
聊了半天沒營養的話題,張棄又遞過去半只兔腿。楊青怔了一下,笑道:“可不能再吃了,再吃,別人就沒了。咱們二三十個兄弟,你這兩只兔子,還不一定夠呢!”
“不夠我再烤就是了!”張棄應了一聲,不過也沒有再把兔腿遞過去,而是把第二只兔子架在火上,漫不經心地問道:“你們人多,在霹靂崖,有沒有聽見些什么消息?”
“你想知道什么消息?”楊青笑著看了他一眼,問道。
張棄想了想,道:“我在萬丈山的時候,在千里密林參加了一個小團伙,名為求生盟。在沖出亂火荒原的時候,走散了。后來在霹靂崖,我一直混在第一層1000號擂臺以下,就再沒有看到過他們。唉,畢竟是一起出生入死的伙伴,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沖出來。”
“你不知道?”楊青有些詫異,不過很快就釋然了:“也是,你莫名其妙地就來到了瀘水村,的確也不知道后來的事。神奕衛騎兵沖殺的時候,求生盟的人還曾組織大伙反抗過。聽說他們在沖出斷魂洞的時候死了一個人,好像叫什么‘葉飛’,是個英雄,頂起了斷魂閘。后來就沒聽說他們死過什么人了。只是那時一片混亂,誰知道他們沖到什么地方去了。”
張棄心里不由有些傷感,葉飛死了,他雖然背叛過自己,但張棄不知為什么,還是覺得心里酸酸的。不過好在沒聽說葉汝白兄妹、雷長嘯、凌落雪等人的死訊,也算不錯。
特別是莫愁,張棄堅信,只要沒有親眼見到她的尸體,她就一定不會死的。
楊青嚼著兔子肉,又輕輕地嘆了一聲:“其實,在萬丈山里生死與共的伙伴,多了,哪能都沖出霹靂崖啊?而且就算都沖出來,再見面的時候,誰能保證,就一定是朋友呢?”
張棄神色一動:“既然經歷過同生共死,不是朋友,那還能是什么?”
“朋友是會背叛的,朋友與敵人,其實也只是一種選擇。”楊青嘆道:“很多時候,選擇做敵人還是朋友,就全在你一念之間。這選擇一旦做出來,那可沒有反悔的余地!”
張棄心頭暗暗一凜,笑道:“能做朋友,自然就要做朋友,哪有朋友不做做敵人的?”
“說的也是。”楊青大笑,伸手拍拍張棄的肩膀:“好朋友,就要一直做朋友!”
張棄也笑著,仿佛聽不出楊青話里的含義:“對,要一直做好朋友!”
便在此時,有人在石屋那兒叫道:“楊大哥,吃飯了!”
吃過晚飯,夜色便已經降臨了。
這個連名字都沒有的小小村落里,沒有任何的夜生活,大家都忙著吃飯、修煉、活下去。所以晚飯過后,便各回了各的屋子,各做各的事去,仿佛彼此之間,并沒有什么交集。
就連蕭小菊與蕭大年之間,蕭大年與楊青之間,也只是淡淡地打兩個招呼。
他們的生活是如此簡單,簡單到甚至沒有矛盾糾紛,就連談話交流都很少。
張棄也回到自己的屋子,呆坐了半晌,便閑極無聊地半倚在潮濕的床上。
去問關于求生盟的消息?他已經問過楊青了,再問,想來也不會有什么新東西。
打探一下蕭大年他們到底要做什么事?畢竟那事關系著他,想來很是重要。但他不知道該向誰打聽。在這村落里,他認識的人極其有限,你是叫他去問蕭小菊呢,還是問楊青?
而煉丹、修煉、感悟戰斗之道,這些事情,一上午加半個下午,他已經做完了。
每天能夠煉制的丹藥是有限的,能夠用于修煉的時間也是有限的,過了,就會不及。
實在找不到事情可做,張棄干脆瞇上眼睛,睡覺吧。
也許是昨晚他一夜沒睡的緣故,很快,他便已然進入了夢鄉。
夢里,他似乎又回到了萬丈山,與求生盟的兄弟們在一起——當然,有些大概不把他當兄弟,比如林小虎;而有些則不配當他的兄弟,比如——算了,人都死了,說這些干嘛?
當然最主要的是,他又見到了莫愁,那個瘦弱的、堅強的、總是帶著笑的小姑娘。
似乎還有一個小姑娘,當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才出生不過幾天;第二次就有五六歲了,第三次十來歲,第四次足足十四五歲,隱然已經是個大姑娘了。
不過這個女孩,他其實并沒有真正地見過,因為她只會出現在他的夢里:夢女。
睡夢里,張棄輕輕地嘆了一聲:夢女,我又是有多久,沒有見到你了?
相反,那個曾經給了他一塊宗門令牌的盧小玥,這次并沒有出現在他的夢境里。
正閃過這個念頭,便看到了盧小玥那圓圓的蘋果臉,只見她小臉通紅,似嗔似怨地望著他,那雙會說話的眸子,似乎在說:“這都多久了,你怎么還不來看看我啊,我想你……”
張棄在睡夢中呢喃一聲,卻誰也聽不清楚,他到底在說什么。
只是那盧小玥似乎靠了過來,小小年紀,臉上竟帶著一股深深的媚意,那柔軟的身子,便往他身上靠過來——卻又驀然尖叫一聲:“救命,救命啊!”
張棄霍然一驚,猛地睜開眼,就想從床上坐起來,但身上一陣沉重,竟沒有坐得起來。
而他一雙手,卻似乎摸在一個神秘的所在,那地方極其柔軟,還香噴噴的……
難道是夢境成真了?可是真要那樣,我不就成了一個禽獸?盧小玥,她才十三歲啊!
張棄嚇得渾身冒冷汗,耳邊卻忽然響起了一聲尖叫:“救命!”
這聲音是如此之大,震得他耳膜嗡嗡作響,好半天也聽不到其他聲音,只看到窗外似乎亮起了火把,有人影匆匆閃過;借著火光的映照,他看到了自己身上,竟坐著一個女子!
他還來不及看清楚這女子長得如何,房門已然被人一腳踹開了,幾條火把一齊闖了進來。
張棄目瞪口呆。
一個女子就坐在他懷里,十八九歲,桃花眼,薄嘴唇,膚色有些黑,腰肢卻如水蛇般柔軟,此時還在他身上不住摩擦著;她原本穿著一身灰土布衣衫,肩膀卻被撕碎了,紐扣也脫了兩三個,那衣衫便斜斜地耷拉在她身上,露出大半截雪白的胸脯。
此時張棄的姿勢,著實有些不雅:他一只手死死地扣住對方的腰,另一只手卻赫然摸在那高聳的胸前,那女子便斜躺在他懷里,滿臉驚惶,眼角還淌著幾滴淚水。
這一剎那,張棄自己都覺得,自己真是禽獸不如、罪該萬死!
但他還是要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于是訥訥地問道:“你,你是誰……”
“天吶……”那女子猛然尖叫起來:“我不活啦,我不活啦!蕭大哥啊,我不活啦!”
她的話音還沒落地,蕭大年威嚴的聲音已響了起來:“不要窮嚎,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啊,陳鳳,你怎么會在張棄兄弟屋里,你們怎么這樣?”楊青的聲音也非常恰當地在這時響起來,而蕭小菊則通紅著臉,氣憤之極地跑過來,狠狠瞪了張棄一眼,然后伸手將陳鳳肩膀上的衣衫攏好,最后咬牙切齒地問道:“你,還沒有摸夠么?”
張棄的臉龐一下子像火燒一般,連忙縮回手,又想把陳鳳推開,卻不料她又是一聲尖叫:“哎呀,我不活啦!”竟反轉身將他緊緊抱住,張開小嘴,竟朝著他喉嚨一口咬來!
幸好蕭大年反應及時,一把抓住她頭發,那兩排牙齒離張棄的喉嚨只有寸許,沒咬下去。
張棄連忙用力一推,把陳鳳推到墻角,就要跳起來,卻被楊青一把按住肩膀。
他詫異地回過頭,楊青面無表情,冷冷地道:“你可不能起來,先坐著吧!”
這時蕭大年又說話了:“誰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張棄兄弟,要不你先說?”
張棄此時還完全是懵的,將手一攤,道:“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蕭大年瞇起了雙眼:“你是不是想說,你不認識陳鳳?你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來到你屋子里的,更不知道怎么就變成了剛才那副模樣?這一切,你全都不知道?”
他說一句,張棄便點一下頭。等他說完,張棄更是連連點頭:“對,真的,你說的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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