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繁受了重傷，但依然有力氣。
他反握住我的手腕，用力推我走：“帶著我，我們都走不掉！我是大應守將，他們不敢碰我，你走！”
我被他推得踉蹌了一下，腦中飛快思考著他的話。
聽起來有道理。
草原部落擅長騎射，如果真想要吳繁的命，他們不會連射兩箭都沒命中要害。
而且大應的駐軍就在附近，趙興應很快就會帶人過來。
我猶豫了片刻，準備去騎馬。
但當我回頭看到吳繁孤零零地坐在死人堆里，滿臉血污，眼神凝重傲然，像一只蓄勢待發的猛獸，注視著越來越近的蒙古騎兵，我心中暗叫不好。
北蒙古雖然不敢輕易殺他，但作為這樣英勇耿直的大將軍，他也不愿意被俘。
他愿意拼命，直至流盡最后一滴血。
他要被俘，我們就一起被俘，他要送命，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送死，而自己卻逃命。
我從地上撿起一把蒙古彎刀，擋在吳繁的面前，背對著他，堅定地說：“要么一起走，要么一起打！”
“凌閱微！”他咬牙切齒地說，“你瞎鬧什么？你連刀都拿不穩，你準備怎么和他們打？快去找程琦他們，趕緊去——”
我拎著刀，轉過身，望著他的眼睛：“吳將軍，如果你跟我一起走，我們會立刻離開，還有機會逃脫。如果你不走，我也不走。我凌閱微決不是那種貪生怕死之人，說到做到。”
“你……”
“走吧！”我不等他說完，搶先一步拉住他的手臂，帶著他走。
他睜大雙眼，驚訝地看著我，他那滿是污跡的臉上突然露出了笑容，點點頭說：“好，我跟你走。”
我現在著急又害怕，也知道他這句話有隱含的意思，但只能假裝什么也沒發生，繼續拉著他走。
吳繁只用一個動作就讓我的馬跪了下來。我幫他上了馬，自己也騎上，然后一夾馬肚子，馬奔馳起來，帶著我和吳繁瘋狂逃離。
我們越過一個小草坡，前面是橫亙在我們和大應軍之間的高坡。
馬背上多了一個人，速度明顯減慢。
而那支北蒙騎兵隊越來越近，我們注定會被追上。
我只希望能在追兵趕到之前爬上那高坡，這樣即使被追上，西面的大應軍也能察覺到敵情。
所以我緊緊夾緊馬肚子，催促馬再快一點。
“小心！”后面的吳繁突然單手環住我的腰，另一只手緊緊拉住韁繩。
原來地上有一大塊碎冰，馬蹄勉強避開了，但還是打了一個滑，晃了幾下才站穩。
那些鐵騎已經離我們很近，耳中充滿了急促的蹄聲。
實際上他們人數并不多，只有十幾個騎兵。
如果趙興在這里，我們根本不足為慮。
甚至連吳繁，如果他沒有受傷，真要打起來，他們也無法占到便宜。
但現在只有我和吳繁，絕對不是他們的對手。
不過我的馬可能感覺到了后面的危險，再次加速前進。
就在我們快到坡頂的時候，后面傳來一聲口哨，馬突然轉身，想要掉頭回去。
我居然忘記了這馬原本是瓦刺部族的，它的真正主人并不是我。
看來追兵是瓦刺鐵騎，其中一人認出了我騎的馬。
顧不得多想，我拼命拉住韁繩，但這匹赤紅駿馬倔強地像頭驢一樣，執意往回掉頭。
“我來！”吳繁雙臂過來，緊緊抓住韁繩，他輕易一扭，馬就轉過頭來。
后面的馬蹄聲不再聽到，只能聽到一個人的警報聲。
他們很明顯知道大應軍就在對面，不敢再往前追，只等著我們自投羅網。
馬想掉頭，吳繁卻不松手，加上還在上坡，所以馬斜斜地向東南方向跑去。
“嗖——”一支箭矢劈空而來，但只是落在我們身后，馬受到驚嚇，猶如離弦之箭般疾馳而去。
瓦刺鐵騎也緊隨其后。
這時吳繁不再拉韁繩，反而策馬奔騰。“往南是阿爾泰山，那里可以躲藏。”吳繁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他呼出的氣息輕輕拂過我的臉頰。
我身體一僵，心中涌起難以言喻的懊悔和羞愧。
但這只是瞬間，我立刻察覺到他的氣息不對勁，連忙問他：“你怎么樣了？”
“沒事。”
“你不要死要面子。”
“真的，我還要把你帶回家，放心吧，我不會死的。”他的聲音變得低沉。
家？
那座宅子在宣化城，可不是我的家。
京城的凌府才是我的家，但我不能回去，也不想回去，我哪里還有家呢？
哪里還是我想要回去的地方？
如果不是因為凌煙的野心，我為什么要回宣化呢？
現在我已經離得很遠了，什么都不在意了。
我握緊韁繩，對他說：“你可坐穩住了，我來策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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