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你們已經與他照過面了。”
全身被雨水澆透，這名煉器寶宗為首弟子沉聲詢問，“他在這里，還是去了別處？”
“在一刻鐘前，隔著這重雨幕確實與他說過幾句話。”
嘴角含笑，勁裝女孩子的眼眸干凈明澈，“至于他去了何處，我為何要告訴你？”
四周煉器寶宗的弟子聞言，眼神倏冷，氣氛驟顯凝重。
衣衫掛滿雨珠，為首弟子眸子一瞬不瞬，望定著她：“臨安蘇氏與蘭陵沈氏的弟子，結伴來我煉器寶宗之地，兩位姑娘此行有何目的？”
“我與玖兒四處游玩，漫無目的，不過久聞貴宗的叁師前輩慈藹隨和，是一位可敬的長輩，我與玖兒慕名已久，卻始終緣慳，此行也想拜望一番。”
勁裝女孩子說著，伸手微招，一軸書卷凝形在手，她皓腕輕抖，卷體隨即向下垂開。
這幅書卷通體約摸一尺長短，上面題著勁裝女孩子的名諱——臨安蘇顧。
落款處印蓋著臨安蘇氏的山水家徽，四溢流光，滿殿頓時波瀾瀲滟。
“這是我的『跨界路牒』，玖兒，你的也給這位兄臺看看。”
“好...好吧。”裙裝小姑娘望著這群虎視眈眈的人，模樣有些不情不愿，絲毫沒有懼怕之意。
她在身上摸了摸，便將自己的『跨界路牒』拿出，依樣抖開。
這軸書卷同樣書寫著裙裝小姑娘的名姓——蘭陵沈玖。
落款處各有不同，那里是一叢圣人之蘭。
一經展開，猶如活物一般迎風而綻，祥瑞的氣息頓時繚繞于神殿之中。
『跨界路牒』是九大仙門弟子前往其余仙門證明自己身份的必備之物，無法偽造。
為防止被別人篡用，皆與仙門所屬之弟子神魂綁定，倘若身死，『跨界路牒』會立刻消散。
這種奇物，最初煉制于煉器寶宗一位前輩之手，為首的煉器寶宗弟子自然熟悉。
他眼見勁裝女孩子所言不虛，語氣稍稍和緩了幾分：“煉長老閑云野鶴，性子喜動不喜靜，在不在宗內我并不知曉，你們下山之后，可以到山腳下的靈川古寨問一問寨子里的人，宗內各處，沒有不認識他的。”
“多謝，既然兄臺好意告訴我們怎么找到叁師前輩，那么來而不往非禮也，我便將兄臺意欲知道的事情告訴你。”
嗓音瑯瑯，蘇顧抬手一引，“你剛才詢問的那個人，也是往山下去了。但是，為了防止諸位追不到那人，再懷疑到我和玖兒身上，諸位不妨先搜搜這座山神廟。”
“對呀，莫...莫要最后誣賴我們，還是...還是現在就...就搜一下，咱們也好各..各自安心，你看看，這...這座山神石像這...這么巨大，藏...藏十來個人，都沒...沒問題的。”
抬腳在青石板上跺了跺，沈玖附和道，“再撬...撬開這些石板瞅瞅，說不定會...會有暗室呢。”
此刻處身廟頂的白墨淵，頗為無奈地看著這名裙裝小姑娘，嘴角不由得噙起了幾分苦笑。
眉峰稍蹙，看著大方相邀的兩人，為首弟子倏然打了個響指，一指遠處那道崎嶇難行的山徑。
身邊以及匿身于密林里的宗門弟子，依令向山下繼續搜尋，而他自己，卻并未挪步，絲毫沒有想要離開的意思。
“我自然相信兩位姑娘所言，但是那個人的行蹤對敝宗來說，至關重要，我職責所在，不能有一絲疏忽的地方。”
沈玖聽到此人之言，俏皮地一吐舌頭。
夏風拂動林葉，廟里廟外，雨聲婆娑。
剛剛她跺腳的聲音雖然不響，又被周圍嘈雜的環境稀釋了不少，可是沈玖不能確定，有沒有被這人察覺到異樣。
而腳下這塊一尺見方的青石板在她跺腳的時候，傳遞而出的空洞之感，對于她來說，卻格外得真實。
沈玖略顯緊張地看著這人邁步跨入殿中，不由得往蘇顧身邊湊了湊，輕輕地在蘇顧的手心捏了一下。
蘇顧知意，對沈玖寬慰而笑，眼眸余光瞥見這名煉器寶宗的人，此刻已經繞到了神像的背后。
確定再也沒有人留意自己細微的動作，蘇顧臻首輕抬，迅速看了一眼，白墨淵所在的廟頂。
頂上裂縫，數簾瀑雨嘩嘩而落，驟然間一道閃電劈裂了天地，數不清的雷龍電蛇，漫空游走。
白墨淵那雙奕奕有神的眼睛，經由驟亮的天光，一瞬間撞入了蘇顧凝望而來的眸子里。
他還未走，想必四周仍然有煉器寶宗的弟子潛伏以待。
剛才的交談，并沒有讓煉器寶宗為首的這人有所懈怠，這人在煉器寶宗之中，想必也不是籍籍無名之輩。
蘇顧垂下眼簾，識海里浮現著，在剛剛的這個剎那間，白墨淵瞧她瞅來，對她微微而笑的模樣。
笑容這樣淡定，絲毫看不出慌張，看來是個心性極其沉穩的人。
而自己和玖兒牽連其中，不知是福是禍，如今需要弄清楚，這人到底做了什么事，為何會被云州白氏通緝。
蘇顧悠悠想著，見煉器寶宗弟子檢查過神像背后，已然轉了出來。
“兄臺搜尋的那個人，現在想來有些面善，他究竟是何人？”
“他的布告，近來貼得四處都是，姑娘未曾留意嗎？”
這名煉器寶宗弟子猶然在打量著殿內諸物，緩步向殿中走去。
他撇下那些泛溪的石板，專挑干燥的石板落腳，落腳的力度稍重，毫不掩飾試探地板之下，是否真如沈玖所言，藏著暗室之意，“那人是云州白氏的叛逆，名字叫做白墨淵。”
“貴宗境內山環水繞，景致深幽，我們經常迷路，很少能夠尋到集市歇腳，故而有些孤陋寡聞了。”
蘇顧稍作解釋，而后話鋒轉回，“沒想到他便是白墨淵，為何之前盛名外顯的白氏雙璧之一，如今變成了名聲狼藉的叛逆？”
“個中緣由，云州白氏并未詳說，只是讓其余六宗兩門幫助緝拿罷了。”
頓了一頓，煉器寶宗弟子繼續道，“傳聞他曾揚言，不再認云州白氏為宗族。”
離宗叛祖，大逆不道，蘇顧好看的眉宇，不禁微微輕皺。
沈玖手指輕點嘴唇，不顧當事人在場，與蘇顧自顧自地說起了悄悄話。
“原來...，竟是這樣，但是煉器寶宗與...與云州白氏，一個在...在天南，一個在...在地北，中間還...還隔著太古神宗，沒...沒想到關系卻...卻好得很吶。”
“玖兒不要胡說八道。”
微微一笑，蘇顧轉瞬明白了沈玖的言外之意，伸手想要輕輕擰她胳膊。
沈玖一個靈巧的轉身，躲到了一邊。
“冤...冤枉啊，我...我哪兒有胡說，不是關系極...極好，煉器寶宗怎...怎么會，如此...如此勞師動眾？”
蘇顧追了兩步，有意無意地，在沈玖先前跺腳的青石板上駐了足。
她目有所思，轉而看向了煉器寶宗弟子。
“確實是有內情，可是不便告知。”
眼見蘇顧在古廟之中芊芊俊立，這人自然而然的為了避免撞到她，措開了行進的方向。
石板沒有發現問題，煉器寶宗弟子眉峰蹙緊，他腳下輕踱，步出古廟，重新置身于密雨稠風之中，而后一停不停，身影終于漸行漸遠。
在即將消失在雨幕里的時候，他沉厚的嗓音，卻又清晰地傳之而來。
“奉勸兩位姑娘收起好奇之心，不要牽扯入這件事情，此番多有叨擾，見諒。”
隨著話音歇落，密榕叢里，銳透的響指之聲，與方才的聲調明顯不同，卻再次打破了風聲雨聲的壟斷。
幾處極為隱秘的地方，草木窸窣微動，所有煉器寶宗的弟子，在片刻時間，似乎終于撤離干凈了。
山神廟里，氣氛松弛了下來，蘇顧在石板上輕輕踮腳，然后行到篝火旁施然坐下。
俏首微昂，沈玖望定殿頂瀑雨如注的一隅，喚道：“喂...，大...大叔，你為什么舍...，舍不得下來，上面難...，難道有魚兒可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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