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蘭嬸是鎮上出名的裁縫，手上靈巧，做的衣服于這年代既不出格，細節處又透著別致，很受鎮上居民推崇。
當然，這年頭個體經濟是不允許的，玉蘭嬸只接熟人的活。
不過眼下大伙過的都是縫縫補補又三年的日子，大多數女人都懂些裁縫活，只要要求不高，自家姐妹或婆娘的手藝就能應付了。
也就偶爾有家里寬裕又講究體面的“熟人”，在子女婚嫁時上門請她做活，手工費就是幾斤糧食，十來個雞蛋，或者做剩下的幾尺布。
至于收錢，那是不能的，她玉蘭嬸不能叫人抓住把柄。
這天天快陰了，路上行人稀少，玉蘭嬸朝外瞧了一眼，嘆了口氣道：“外頭風大，今天不會有人上門了，美麗你去把院門關上吧。”
孫美麗是玉蘭嬸的幺女，十五六歲的年紀，有著這年代人們所推崇的健康圓潤的美麗，身上的衣服都是玉蘭嬸親手做的，就算衣服是拼接的布料做的，也讓人瞧不出窘迫，反倒透出別致的美，她也由此成為鎮上出名的一枝花。
此刻，剛洗完頭的孫美麗，聽到母親的吩咐，就將還帶著濕氣的頭發往背后一甩，脆聲應了去關門。
嘎吱！
陳舊的院門剛要關上，就被一只手掌抵住了，孫美麗透過門縫瞧見外頭站立一道高大身影，驚得沒敢松開門把：“你誰啊？來我家做什么？”
許是意識到自己嚇著了門內的少女，高大男人收回抵門的手，開口問道：“同志，這里是玉蘭嬸家里嗎？”
“玉蘭嬸是我媽，你是誰啊，我沒見過你。”孫美麗的戒備并沒有完全消去，因為家里就她和母親兩個，鎮上那些男人怕有閑話，大白天都很少上她家門，更別說現在天都陰了。
男人沒有在意孫美麗那透著懷疑和審視的目光，他將手中的包裹往上提了一下：“我是來找是玉蘭嬸做衣服的，她今天是否有空？”
孫美麗更警惕了，因為前幾年就有人打著做活的名，把她母親舉報了，所以自此之后，孫家不再做陌生人的活。
“我家不做衣服，你走吧。”
“美麗，把門打開，請客人進來吧。”
孫美麗毫不猶豫地拒絕，卻不想母親的聲音響起，她愣一下，回頭看到走過來的母親，不贊同地喊了聲“媽”。
玉蘭嬸沖她搖頭，走到院門前，輕輕拉開女兒，又把院門打開，面帶笑意朝門外男人笑道：“同志，怎么稱呼？家住哪里呀？”又問他如何打聽到她這里來了。
門外之人正是嚴柏，他如實報了姓名和住址，又表明自己是從衛生所醫生那聽聞玉蘭嬸裁縫手藝好，所以冒昧前來。
玉蘭嬸眼底的警惕散去，臉上的笑容也真誠許多，讓開門口請他進來，一路將他領去安放了一臺縫紉機的屋子，一邊詢問嚴柏要做什么衣服，有何要求。
說話間已經到了縫紉機前，嚴柏將包裹打開，抖露出一件藏青色的長款棉衣，對著面露驚訝的玉蘭嬸道：“我想請你把它改成兩件衣服，一件小孩的，一件女人的。”
聽了他這要求，玉蘭嬸眉頭皺了一下：“來我這多是做衣服的，少有改衣服的。”一般人家自己就能改衣服，除非是家里都是光棍。還有就是改衣服的手工費，不如做新衣的。
嚴柏有所明了，開口說道：“手工費按照做新衣來算。”
難得有人上門做活，玉蘭嬸很不舍得推出去，但還是問了一句：“你這棉衣應該新買不久，你確定要把它改成兩件？”
“對。”嚴柏點頭。
玉蘭嬸眉頭皺得更緊，提醒道：“我的手藝是不錯，但這樣一件新衣要改成兩件，且不說能否改得好看，上頭的布料肯定是要損耗一些的，可能還需要一些添上幾尺布料。”
嚴柏聞言說道：“我希望做完后沒有明顯的補丁，若需要新布料，您告訴我尺寸，我去供銷社買。”他手頭沒有錢票，一會去單位找老寧借些。
“這個先不急，你先告訴我兩件衣服的尺寸。”玉蘭嬸說道。
嚴柏愣了一下回道：“小孩五歲多，是個男孩。”他用手比劃了一下東東的個頭和胖瘦。
但說到田寧時愣住了，因為玉蘭嬸要的那些胸圍腰圍之類的尺寸，他給不了，也不知道該如何說，臉上有些窘迫。
恰在這時，孫美麗倒了碗熱水進來，玉蘭嬸指著女兒笑道：“你給不出尺寸，那就拿我女兒的做參照吧。”
孫美麗的臉有些熱了，嬌嗔地喊了一聲“媽”，扭身要走，就感覺到一段目光往她身上一掃就收，然后聽到男人低沉磁性的聲音：“個子高一寸，腰細一寸……”
然后聽到他明顯頓了一下，才繼續道：“上身需要寬一兩寸。”
轟的一下，孫美麗覺得自己整張臉都燒了起來，張口想罵對面男人輕薄，但比照要求是她媽提出來，且那男人此刻目不斜視，根本沒看她。
又羞又惱，還有一種說不出的情緒，孫美麗一跺腳轉身跑了出去。
玉蘭嬸知道女兒有些受委屈了，往常她雖然也經常拿女兒當模特，讓“熟人”有個參照，但上門的“熟人”也都是女人，只今日顧客特殊。
但她也沒辦法，臨近年關，生意少了，她和女兒要想過個好年，這個活就必須拿下，還得讓顧客滿意，不然就是砸招牌，日后就更難過了。
心里轉著這些念頭，玉蘭嬸動作卻很快，記下尺寸，又迅速測量完那件藏藍色棉衣，心里估算一番后，抬頭笑道：“嚴同志，我算過了，不需要再添布料，還會剩下一些邊角料，或者把小孩的棉衣做大一些，他可以多穿兩三年也不用改。”
嚴柏聞言暗松一口氣，他和老寧的關系很好，但能不張口借錢，還是不借的好。
不過想到東東之前穿著他單位下發的棉衣，腿腳都邁不開的樣子，嚴柏婉拒了玉蘭嬸的提議：“小孩的棉衣不需要做大許多，稍稍放些尺寸就好，但棉花不要剩，都充進里頭保暖要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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